醉颜之莺莺挽歌

　　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露珠还留恋的黏在小草上不肯离去，早起的鸟儿正卖力的从洞中拉扯挣扎的虫子，公鸡喔喔的叫着催促那些还在睡觉的懒虫赶紧起床。一切都显得那么有生气，那么有精神。
　　斛律府里大清早的就已经在开始忙碌，人逢喜事精神爽，皇家赐婚这样的大喜事更是让整个府里都充满了喜悦。府里的仆役丫鬟们都在喜气洋洋的打扫庭院，清洗地面，把红毯铺在了府门内直到中堂的地上，准备迎接陛下派遣的赐婚使的到来。当然，也有例外。
　　小怜揉着睡眼朦胧的大眼睛，嘟囔着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正是海棠春睡时，被人吵起来，叽里咕噜跟自己发着起床气。对着空气嘟囔了几句，慵懒的伸了伸腰，露出了小小年纪就有的祸国殃民的资本。
　　起床洗漱完毕，望着外面热闹的场景，定定的出了神，上次看见这种热闹的场景，还是柔姐姐成亲的时候吧，不知道柔姐姐她们过得好不好，还有阳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呢？
　　想到阳哥哥，小怜就不由自主的哀伤起来，分开这么久了，不知道阳哥哥可还好，自己盼着阳哥哥来带走自己，已经盼了四年，可是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到来。阳哥哥，难道你忘记小怜了吗，你知不知道小怜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已经等待了四年了。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你一个人可以依偎，你快点来吧，小怜真的好想念你啊。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布满了那美丽的脸庞。
　　听到脚步声，小怜赶紧擦干了眼泪，在这个府里，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的软弱和无助，哪怕强颜欢笑，也要把委屈和心酸深埋在心里。她相信总有一天，阳哥哥会来带走她，等到那个时候，在阳哥哥的怀里，他才能尽情的发泄自己憋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和辛酸，诉说那满满的思念。
　　小惜来到小怜身后，突然大声的嘿了一下，把小怜吓了一跳，回过头就抓着小惜挠她的胳肢窝，小惜不断的告饶。
　　两人打闹了一番，小惜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抚着胸口说道；”小姐以为你还在睡懒觉，让我来叫醒你。小怜姐姐，你可得当心，虽然小姐很放纵我们俩，但是府里的那些管事和婆子可不是好惹的，要是被他们知道了就不好了。”
　　小怜掐着小惜的脸说道：“好啦，死丫头，我早就起来了，小姐对我们好，我知道，我自己什么身份我也很清楚，放心吧，不会乱来的，走了，别让小姐等急了。”
　　小惜刚想问你早就起来了为什么还在这地方呆着，看见小怜已经朝着小姐的闺房快步走去，只好把疑惑压下，跟上小怜的脚步。
　　婉儿看到两个小丫头步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微笑了一笑，摆手阻止了管事婆子准备开口的训斥之言，开口道：“你们两个赶紧去准备准备，别磨蹭了，待会儿要是失礼了，看我怎么处罚你俩。”
　　小怜可爱的吐了吐舌头，拉着小惜向婉儿福了一礼，开始替小姐换衣，佩戴那些贵重的首饰。天使即将到来，可不能失礼了。知道天使是来干什么的，小怜也替小姐高兴，能够嫁给太子，以后将会是帝国母仪天下的皇后，多么的威风啊。单纯的她，哪里知道婉儿苦涩的心思，自己才刚刚及笄，皇帝陛下就迫不及待的敲定了自己和太子的婚事，拉拢爹爹的心思昭然若揭。
　　只是这权谋之下，有谁会替自己想想呢，刚刚步入人生最美好的花季，还没来得急做最美的春梦，盼着理想的如意郎君摘下最美的鲜花，插在自己的耳鬓，轻抚自己柔顺的秀发，说着最动人的情话，一切就已经结束了。这些最美好的东西伴随着天使的到来，从此与自己再无干系，它摧毁了一个少女最美好的梦。
　　想到这些，婉儿脸上不由得黯淡了下来，给她化妆的婆子发现了这情形，苦着脸劝到：“小姐，您倒是笑一笑啊，刚刚的表情就很好，要是像现在这样去迎接天使，到时候可就失礼了。一定要带着微笑，一定要把欢喜的心情表现在脸上啊。”
　　婉儿听到婆子的絮叨，不由得心底更加的愁闷，想要强颜欢笑都做不出来，伸出手揉了揉脸，想揉出一副虚假的笑容来。这可把婆子吓了一跳，刚刚擦上的水粉和胭脂全花了，婆子哎哟一声，一个早上的辛苦白忙活了，又不敢对小姐失礼，站在那里进退失据，一副大便不畅的样子。
　　小怜绕上前来，看见了小姐那副花猫的样子，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婉儿照了照镜子，也发现了自己脸上的精彩，也跟着笑了。婆子正打算板着脸训斥一下小怜的失礼，见到小姐这开心的笑容，也就压下了心中的不快。正准备上前替小姐重新收拾，婉儿对她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下去吧，这种事让小怜来就好了。”
　　婆子看了一眼小怜，眼里的眼神无不传递着小心点，搞砸了有你好看的意思，行了一礼，就退出去了。留下房间里的三个女人哈哈大笑。
　　小怜站到了婉儿身后，笑嘻嘻的说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呢，怎么就弄出这么一副滑稽的样子，不过小姐笑起来可真美呢。”
　　小惜附和着点点头，婉儿说道：“两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叫美啊，只有给心爱的人看，心爱的人说美，那才叫美。等你们以后啊，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就明白了。”
　　小惜笑嘻嘻的说道：“小姐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是小姐的丫鬟，小姐嫁给谁，我们就跟着嫁给谁了，我们以后得跟着小姐进皇宫呢，小怜姐，你说是不是。”
　　小惜笑着问小怜，却没有听到小怜的回答，奇怪的扭过头看去，小怜呆呆的两眼无神，脸上挂满了失落。婉儿也发现了不对劲，以往这丫头可比小惜还让人头疼，这会儿怎么这么安静。等她看到小怜那失落的样子后，吓了一跳。小惜把手拿到小怜的眼前晃，她都没有一点反应。只听见她呆呆的念叨着阳哥哥。阳哥哥是谁？
　　婉儿起身走到小怜面前，把手贴在她的额头。感觉到有人把手放到了自己的额头上，小怜回过神来，就看见两双眼睛好奇的盯着她，尖叫了一声，她立刻跑到帐幔背后躲了起来。想起刚才自己好像念叨阳哥哥来着，老天保佑，千万别被小姐听见了，不然就麻烦了。
　　可惜老天没能听见她的祷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婉儿笑着问道：“小妮子，阳哥哥是谁，你在我跟前两年了，头一次从你嘴里听到一个陌生人的名字，他是你以前家里的兄长么？我怎么听着像是你的情哥哥啊？不会真的是吧！天啊，那个时候你才多大，竟然就有喜欢的人了，你太让我惊讶了！说说，小姐我好奇得紧。”
　　小惜也在一边煽风点火，还学着小怜在那里怪声怪气的喊着阳哥哥，把小怜羞臊得脸都快滴出血来。
　　婉儿来到帐幔后面，把小怜拉了出来，阻止了小惜继续表演，拍了拍小怜的手，安慰道：“小丫头，不用怕，你跟了我快两年了，我从来没把你和小惜当成丫鬟，一直都把你们俩当亲妹妹看待。你嘴里的阳哥哥是你喜欢的人么？说说，小姐我能帮你的一定帮你。你放心，要是你真有喜欢的人，将来我不会让你跟我一起进宫的，我会让你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姐姐我是受家族牵绊，不得不嫁给太子，我希望你们不要步我的后尘，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
　　听了小姐这些贴心的话，小怜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扑在婉儿的怀里大哭了起来，婉儿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心里感觉很酸涩。小丫头跟了自己这么些年，看着多么开心无忧无虑的小可爱，原来心里潜藏这这么多的心事。
　　等到小怜哭累了，从婉儿的怀里抬起头来，两只眼睛已经肿成了桃子，可怜兮兮的望着婉儿，说道：“小姐，我真的好想阳哥哥，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来找我，我好怕我再也等不到他的到来了。”
　　看着小丫头可怜的模样，婉儿的鼻子一酸，小惜也在旁边眼睛红红的要哭不哭的样子。婉儿正打算仔细的询问小怜时，外面的婆子大声的催促道：“小姐，好了没有，已经辰时了，天使就要到了。”
　　两个丫头悚然一惊，婉儿也暂时压下了这些疑惑，让小惜帮自己上妆。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婉儿阻止要跟随出门的小怜，对她说道：“小丫头，看你哭成这小花猫的样子，你就留在房里好好休息吧，你这样子出去被天使看到了，反而失礼。听话，就在这里休息，我和小惜很快就回来。”
　　小怜感激的望着婉儿，说了一声谢谢小姐，说完鼻子又开始酸了。送婉儿和小惜出门后，她关上房门，坐在小凳子上，想着她的阳哥哥，想着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脸上浮现出了幸福的微笑。
　　天使宣读了圣旨，婉儿和太子的婚事就此敲定，只等太子成年完婚。整个府上顿时陷入一片欢腾，斛律光不在家，长子斛律武都接下了旨意，带着笑眯眯的天使去了中堂好生款待。老夫人带着木然的婉儿回到了后宅。
　　撵走了所有的下人，老夫人叹息道：“孩子，苦了你了，以斛律府如今的权势和地位，已经引起了陛下的忌惮，这次赐婚，就是一次对我们家的拉拢。要是拉拢不成，我们斛律府的大祸不远矣。为了斛律家全族，却要牺牲你的幸福。这对你太不公平了。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妃甚至未来的皇后，是一种幸福和荣耀，只有娘知道，你从来都没在意过这些外在的虚荣。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三千，里面勾心斗角的事情多如牛毛，我一个好好的闺女要送到那里面去受罪，为娘真的好不舍啊。”说完她抹着眼泪，抽泣了起来。
　　婉儿的脸上已是泪流满面，她扶着老夫人慢慢的坐到了椅子上，泣诉着说道：“娘不必为孩儿担忧，这个家厚养孩儿多年，从小受尽了家人的疼爱，婉儿无以为报，如今既然能用婉儿一人，换取整个家族的安稳，婉儿没有任何不满。娘亲放心，等到太子成年还有好几年，这几年孩儿一定好好的孝敬二老，以报二老的生养大恩。”
　　老夫人停止了抽泣，开口道：“既然你已经定亲了，家里也不再约束你了，趁着成亲前的这几年，好好的为自己，活得精彩一些吧，以后在无聊的深宫里也好有个念想。”婉儿拜谢了了娘亲，退出了房门。
　　婉儿回到闺房，小怜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看见婉儿情绪不高的样子，担忧的问道：“小姐，怎么了？”婉儿苦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想到要离开这个家了，心里很不舍了，也很挂念你们呢。”
　　小怜可怜巴巴的望着婉儿：“小姐，小怜也舍不得你呢。”
　　婉儿看着她这模样，噗呲一声笑道：“你哪里舍不得我啊，对了，还没跟我说说你的阳哥哥呢。你来斛律府也已经四个年头了吧，天啊，那个时候你才多大，就已经有意中人了。”
　　小怜害羞的低头脸红道：“小姐你就别取笑小怜了。”
　　婉儿拉着小怜的手：“小丫头害什么羞啊，跟小姐说说，你以前过的日子，小姐我可是好奇得紧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养出你这么惹人喜爱的人儿来。”
　　小怜絮絮叨叨的开始讲起了她的过往，眼里浓浓的全是幸福和怀恋。婉儿也认真的倾听着她的娓娓道来。不时的为小怜的自由自在而羡慕，不时又为那青山绿水下的青梅竹马而向往，不时又为那些灾难而伤痛。小怜讲了很久，婉儿仿佛经历了一场小怜那过去的人生。
　　等到华灯初上，小惜送饭过来之时，两个人才从这梦一般的场景里醒来。婉儿摸摸小怜的小脸，安慰着说道：“不怕，只要你阳哥哥还活着，姐姐帮你去找，只要他还在齐国境内，就不信有我斛律家找不到的人。”
　　小怜泪眼婆娑的说道：“小姐，谢谢你，你真好。”
　　“傻丫头，小姐对你们当然好啦。”
　　洛阳大胜的兵马此刻已经班师到了邺城。望着这座比起洛阳小了不知道多少的城池，信阳怎么都无法将它和齐国的帝都联系到一起。他去过晋阳，去过洛阳，也去过幽州，平心而论，这三个地方无论规模还是格局，又或者地势，都远远比邺城更加的适合作为都城。
　　把心头的疑惑告诉了旁边的段懿。回京路上，两人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都是将门出身的子弟，为人德行和做事风格相仿之下，不成为好友都难。段懿笑了笑，压低了声音悄悄的说道：“以后可别随意的问别人这个问题，这是大不敬之罪。邺城是高家的龙兴之地。当初神武帝就是依托邺城，遥控洛阳的前朝廷，高家在这里的势力根深蒂固，所以文宣帝称帝后，这里就成了帝国的都城。”
　　信阳点了点头，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的一段故事在里面，这种皇家的往事还是不要打听为妙。压下了心头的好奇心，他开始打量起这座帝国的政治中心来。
　　邺城自战国时期齐桓公建城至今，已经有一千余年的历史，五胡乱华以来，这里作为许多割据政权的建都之地，得以逐步修建完善。北望幽州，南控洛阳，西部有晋阳和太行作为依靠，东部一马平川直达东海，交通便利。可是作为都城，却有不小的风险，一旦晋阳有失，邺城就直接暴露在了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敌人以高屋建瓴之势，可以直下邺城。南边洛阳有失，则邺城告急，这里作为一个占据整个中原的大国的行政权力中枢，确实有太多的不合适。这也是为什么晋阳和洛阳发生大战，邺城就紧张万分，随时都得处在战备状态。
　　几百年的人口生聚，邺城也慢慢具备了成为大都市的格局，稠密的人口和全国聚集而来的商人和富人将这里的经济繁荣推向了高潮。大军入城的一刻，中央朱雀大街的两边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欢迎着王师凯旋。高湛一身戎装，不断挥手向百姓们示意，迎来百姓们不断的山呼万岁。
　　大军接受完了京城百姓的检阅，回到军营。皇帝和兵曹的赏赐也下来了，斛律光进左丞相，光禄大夫，参议朝政。兰陵王为青州牧，总领河北人马，护卫京畿。段韶进太宰，封灵武县公。数万将士凭功受赏，一时全军欢腾。
　　信阳守护洛阳城有功，擢升为奋威将军，正式步入了帝国高级将领的行列。对于这些身外虚名，信阳并不在意。这些年常年在边关作战，如今终于可以卸下战甲，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放松下自己。朝廷赏赐给自己的将军府也已经收拾妥当，就等着他这个主人。
　　封存了军印，信阳带着火山卫，轻车简行的到了将军府，府里的下人们早已将府邸收拾得整齐干净，一起在门外迎接他们的新主人。
　　听闻父亲回京，婉儿非常高兴。想要去街上早一点看见父亲，被老夫人阻止了，现在已经定亲了，再去街上抛头露面，皇家的脸上就不好看了。婉儿按下了心头的急躁，坐在大堂内不断的看向大门口，盼望能第一眼看见父亲。老夫人宠溺的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呀，几个月没见你父亲，就如此想念，就没见你对为娘这么在乎过。”
　　婉儿娇嗔了一声：“娘。”老夫人笑道：“好了，不取笑你了，果然女儿还是和爹亲啊，不枉你爹爹疼了你这么多年。”
　　隔着老远就听见斛律光大笑的声音。听到爹爹的笑声，婉儿立马站了起来，拽着裙角就朝着门口跑去，小怜和小惜不得不跟在她的身后一起跑，两人无奈的对视一眼，对小姐的小孩子作态无语呛地。
　　看见了那魁梧的熟悉声影，婉儿盈盈下拜：“拜见爹爹！”小怜和小惜跟着拜道：“拜见老爷。”斛律光拉起了婉儿，挥手让两个小丫头也站起来，哈哈笑道：“老夫的女儿真乖，数月不见，越长越漂亮了，不愧是我斛律光的种，便宜了太子了。”
　　见到爹爹安好，婉儿也就放下了心，被爹爹拉着跟着他一起进了大堂，爹娘相互问好之后，斛律光说道：“为夫久不在家，家里有劳夫人了。一切可还安好？”老夫人答道：“老爷折煞妾身了，家里一切都好，如今老爷回来，就更好了。”
　　正说着话，斛律武都匆匆的赶来了大堂，他今天还在兵曹当值，早就听说大军今日回京，知道父亲今天会回府，所以提早下差，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惭愧的向父亲告了声罪。就下去吩咐府中下人开宴。
　　月上柳梢，激动了一天的婉儿回到了自己的闺房，此刻外面早已声籁俱静，平静的躺在床上，思绪翻飞。大胜归来，父亲在朝中的地位更是稳如磐石。斛律家的权势又加重了几分，自然会引得各方势力更为忌惮。
　　看来自己铁定只能嫁给那从未谋面的太子了，前些日子听小怜倾诉她儿时的往事，婉儿恨不得自己也出身在农家，恨不得把小怜过往的那种日子都体验一遍。要是也有那么一个青梅竹马的男子心里满满的装着自己，多好。
　　可惜这终归只能是一种渴望，现实中的她看似风光无限，女儿家的心思，却找不到知心人倾诉，婀娜多姿的美人，不一定能遇见深闺春梦中的良缘，也许只会遇见不解风情的恶霸。高家历代君主的残暴，为很多正人君子所不齿，宫廷内的□□早已不是秘密。一想到自己未来就要生活在这样一个恐怖的环境里，婉儿就止不住的心头发冷。
　　深夜睡不着觉的可不止婉儿一个，信阳此刻正望着月亮，深秋的晚风从两肋穿过，遍体生寒。身体的寒意比起心头的寒冷，实在是微不足道。自己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可是就是开心不起来。家仇未报，自己不敢懈怠，偌大的一座府邸，却没有家的味道。放眼世界，到处都是异国他乡。他就像是一缕浮萍，漂浮在这世界上，无处扎根。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小怜身在何方。
　　此次洛阳大战，虽然齐国最后取得了胜利，可是信阳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傻子都能看出来，齐周两国之间这些年国力此消彼长，齐国早已落到了周国的后面。虽然齐军在战场上经常把周军打得落花流水，可是周军总是能很快卷土重来，而齐军却不堪疲惫。周国的大军随时都可能出现在齐国的重镇，而齐国的兵马在文宣帝驾崩后，再也没有靠近过潼关半步。想到自己期望攻破长安，这份期望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份奢望，遥遥无期。
　　想到小怜，信阳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外人见不着的那分怜爱的笑容。这么多年，小丫头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吧，小的时候就一副惹人爱的模样，如今肯定长成了倾国倾城的祸水模样了吧。她的心里一定还记挂着自己吧，可惜这么多年，自己却从未探得她任何消息。他虔诚的向上天祷告，希望天保佑自己能找到小怜，将她带回自己的身边。
　　小怜在睡梦中又梦见了阳哥哥，明知道是梦，她也不愿意醒来。和阳哥哥分别这么多年，只有在梦中，才能和阳哥哥相会，看他那熟悉的笑容，听他那温和的声音，感受他的手轻轻的抚摸自己的脸庞。而自己伸出去的手，每次都摸不到他的脸。这次伸出去的手却摸到了，那感觉是那么的真实，小怜啊啊啊的大叫了起来。
　　旁边的小惜正梦着一大桌子好吃的，做梦都在流口水，正准备大快朵颐，就被小怜的尖叫给吵醒了。不高兴的睁开眼，听见小怜的大叫声，心头大惊，小怜姐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做噩梦了吧。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就跳下了床，跑到小怜的床边，摇着小怜惊惶的喊道：“小怜姐姐，醒醒！小怜姐姐，醒醒！”
　　小怜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小惜关切的目光，问道：“小惜，怎么啦？”
　　“小怜姐，你刚刚在大叫，是不是做噩梦了啊。”
　　“噩梦？”小怜慢慢的回想了起来，刚才自己在梦中摸到阳哥哥的脸了，当时自己高兴得大叫来着，原来真正的自己在大叫啊，还把小惜给吵醒了。
　　她歉疚的看着小惜：“小惜，对不住啊，刚刚姐姐梦到自己摸到阳哥哥的脸了，所以特别兴奋，吵醒了你，不好意思哈。”
　　小惜道：“切，还以为啥事呢，原来是梦见你的情郎了啊，不用这么兴奋吧。”
　　“你知道啥，以前梦见阳哥哥的时候，总感觉是虚幻的，这次却如此的真实，难道阳哥哥已经来找我了？”她激动的抓着小惜不住的摇晃：“小惜，阳哥哥一定是来找我来了，我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近了。”
　　小惜被她摇得直翻白眼：“小怜姐姐，快松手哇，我快被你摇散架啦！”
　　想到阳哥哥就要找到自己了，小怜就忍不住激动，小惜也替她高兴，看着自己的好姐妹日日夜夜饱受相思苦痛的折磨，她就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怨念深重。这得有多狠心，才能将小怜姐姐扔在这里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而不闻不问。听小怜姐姐提起过往事，她也知道不能全怪他，可是心底里还是为小怜姐姐打抱不平。
　　见到小怜如此激动，小惜轻轻的说道：“小怜姐姐，就算他真的找到邺城来了，斛律府也不是他能轻易进入的啊，我们只是丫鬟啊，没有小姐带我们出去，我们自己是出不去啊，那他要怎么才能找到你啊。”
　　小怜一呆，小惜说得对啊，自己躲在斛律府里，阳哥哥怎么可能找得到自己，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应到了他的存在，要是再次错过，人生还能有几个四年去等着他再次找来呢。一时心里充满了失落，眼泪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小惜慌忙劝道：“小怜姐姐，不哭，不哭嘛，我们去求小姐，小姐那么疼你，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小怜喃喃道：“小惜啊，我好想念他啊，分开了这么多年，我就想了他这么多年，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我已再无依恋，我是多么的渴盼再见到他啊。”
　　小惜劝慰道：“小怜姐姐，你别说了，小惜懂，我们明天一起去求小姐，只要小姐肯帮忙，以斛律家在帝国的权势，想要在京城找一个人太容易了。别哭了好不好。你一哭，小惜也想哭了。”
　　清冷月光下低头哀伤的信阳突然没来由的心头一痛，这种疼痛是那么的熟悉，当初小怜失踪的时候，就是这种痛，它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让人铭记，永生难忘。难道小怜出了什么事？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一定不是，肯定不是，小怜那么乖，那么可爱，有谁会让她受到伤害呢，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他在心头不断的安慰自己。可是那种熟悉的痛还是那么的清晰，他想欺骗自己都做不到。一时惊慌失措，手指泛冷，心头冰凉。
　　他们谁都不知道，命运第一次眷顾到了他们的头上，让他们在经过那次战乱后，在邺城，再次让他们彼此离得那么近。能不能相逢，也许，真的要看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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