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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过客
他与她的相识是在网上。
那是他第一次进聊天室,“今天,我失恋了。”
她简单的回复了三个字:“我也是。”
这样的巧合,也许冥冥中也算是一种缘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彼此说这些抚慰的话,舔舐着对方的伤口,可怜的追忆着美好的过往,却悲哀的发现,对于那个曾经伤害他们的人,他们却只记得他们的好,他说他曾经的女友多么温柔漂亮,她说他曾经的男友多么帅气体贴。
她突然哑然失笑,说:“我们两个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傻瓜,我们被抛弃了,被伤害了,可我们竟然这般执迷不悟、可怜兮兮的爱着伤害我们的人。”
他回她:“如果可以不爱,大概我们就不会伤的这么重。”
不等她回复,他又问:“你恨么?”
她摇了摇头,快速地回道:“我不恨他,毕竟他给过我曾经的快乐,现在的我还有美好的回忆,仇恨会让我连这些都失去,而且,恨他,只会迫使我不断的想起他,徒增我一个人的伤痛而已。没有他,我必须,也只能过的更好。”其实她更想说“忘记恨,才能忘记爱”。可惜现在的她,没有恨,却依然痴痴傻傻地爱着。
□□那边沉默了很久,她以为他下了,正准备关掉电脑时,那个头像又闪了起来:“我可以打电话给你么?”也许因为同时天涯沦落人的凄楚,她几乎没有思考,手指就已经按下了一串数字发送出去。
“浣纱么?我是了无痕。”这是他们的网名。
她轻轻地“哦”了一声。他的声音有些沉重敦厚,似乎还带着哭泣后的沙哑跟鼻音,不像她曾经的他那样温软细腻,但是她并不讨厌这个声音。也许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任何声音都是悦耳的,至少不会太寂静孤独,可是心的寂寞却是无法排解的。该死,她怎么又会想起他,还做这种无谓而可笑的比较。
电话的那端,他絮絮地说着他们细长如水的故事,他深深的悲伤,还有绵长的爱意和思念,把她完全当做一个聆听者,一个倾吐的对象,仿佛今天失恋的人只有他自己。她的话很少,只是时而“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更多的时候则陷入自己的回忆里。三年,都是三年的恋爱,怎么就这般轻易地被搁浅。
这个电话不知道打了多久,也许两个人都害怕独自面对这漆黑的夜晚,屋里时钟的滴答声是那样的清晰,这样的沉寂几乎让人窒息,他握着电话线,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电话上的指示灯,是这黑暗里唯一的一点光明。
末了,他满怀愧疚地说:“对不起,今晚打扰了你许多。”
“没关系。”她依然是轻声轻语,“你先挂电话吧。”
他身体猛地一震,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是汹涛翻涌。这是他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只是发自一个陌生女孩儿的口。他甚至有几秒钟的恍惚,“小艾?”
啊?她微微愣了一下,还不及反应过来,那边已经匆匆地挂断了电话。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伤口原来这么深。习惯的养成竟如此简单。“你先挂电话”是他与她的习惯。以前每一次他都会说:“不,我要听你先挂。”
她会继续坚持,“不好,你先挂。”
“那么,说你爱我!”他撒娇的命令。
“好,我爱你。”
“我也爱你。”然后他满意地挂掉电话,那时她听着嘟嘟的挂断声,心里总是甜蜜的。现在只觉得荒凉凄冷,曾经的甜言蜜语,现在却变成了钻心蚀骨的毒药,多么绝妙的讽刺。她咬着嘴唇,觉得眼角有些温热,忙去放下电话,低头,却发现电话线已经在手指上绕了那么多圈,绕的那么紧,勒得指尖通红,可是竟一点儿都不觉得痛。
一个星期后,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才记起是那个叫了无痕的网友,当时他并没有将他的号码录入电话机里,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像她的初恋那样难以忘记,了无痕只是浣纱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她从没想过他们还会有交集。
他在电话里像她致歉,说那天喝了很多酒,可能有些失礼,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她笑笑,说没什么。其实她也应该感谢他的,不论是什么样的形式,不论他的本意如何,她失恋的夜晚,他终究是陪伴过自己。他邀她吃饭,她也并没有谢绝。
地点选在了一家环境很好的西餐厅,她知道这一定是他跟他以前的女友常去的地方,不过他并没有再提起他的前女友。也许就像张小娴说的“爱情可以让人忘记时间,时间也可以让人忘记爱情。”就把伤口留给时间去缝合,再提及,又能有什么意义。
他们彼此只称呼对方的网名,竟没有太多的生疏与尴尬。他是一名新闻记者,她是一家杂志社的小编。也许因为职业的相通性,聊起天很是轻松,竟还有几分志同道合。她羡慕他曾闯荡大江南北,阅历景秀河山,他敬佩她通读古今诗书,饱览中外名著。
虽然她始终认为自己的前男友帅的无与伦比,但是她不得不承认面前的男子的俊朗,举止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谈吐间流露出不俗的气质。她慨叹,这样优秀的男友,却不被珍惜,转念又想起自己,自己又何尝比那个女人差呢?爱情没有永恒的公式,没办法用这样简单的比较来说清楚,也许只是倦怠了,厌腻了,爱过了,也不爱了,也许真的像他跟自己提出分手的理由,“你真的很好,可是我们不合适”,三年了,他现在竟然才发现他们不合适,多么可笑的理由,而更可笑的是,她竟然相信这个理由,她情愿相信这个理由。
有来无往非礼也,她又回请他吃饭,这一来一往,两人很快熟络起来。偶尔也会一起去逛逛街、挑碟片,工作不顺利时会打个电话小小抱怨一下。她要买台电脑,他自告奋勇做军师兼苦力,他要参加同事的聚会邀她做女伴,她也为他撑足了颜面。
圣诞,新年,情人节……在这些容易孤单寂寞的日子里,他们就会相依为命般的去喝酒,去狂欢,世人皆道杜康好,一醉解千愁,可奈何总是在醉意微熏的时候,心底的苦涩反而会慢慢的翻涌上来。夜色一点点爬上来,他们却不愿去面对,然后他们会去K歌,那样的放纵并不是沉沦,也许只是为了发泄,也许只是为了忘却,也许只是让自己能够多一点点快乐,唱到兴致high的时候,他们会拍肩捶背,称兄道弟。不过不管玩到多晚,不管他有多筋疲力尽,他都会坚持送她回家,而不让她独行。
影院每逢有大片上映时,他们也会结伴去看,没有情侣的甜情蜜意,而有看过电影后的高谈阔论,他们大谈电影的拍摄技巧,情节设计,演员的演技,场景的取舍,有时意趣相投,然后慨叹英雄所见略同,有时也会观点相克,引发一场唇枪舌剑,暴风骤雨,不过最终都会在他们肆无忌惮的笑声中烟消云散。
有时她会想这样的日子也算是简单而快乐的吧,只是这种快乐与爱情无关。
她坐在床上细细地翻看着照片,那是初春时,了无痕买了架新相机,约她去郊游时照的,照片上她的笑容灿若星辰。她想起床头有一个旧相架,便去拿。可是当看到相框里的人时,她不禁微微发怔。那个她以为会记住一辈子的人,竟真的在岁月的摩擦中被逐渐淡忘。曾经无数的夜晚,她都要抱着这个旧相架才能安然入睡,可是不经意间,相框上已经叠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手指摩挲着相框里的照片,脑海里却闪现出那个叫了无痕的男子的笑容。想起前几天他心情不好,她陪他去喝酒,他醉意朦胧中握着她的手,痴痴的唤她,“小艾,小艾”。她霍然站起,“我是浣纱,不是小艾。”那样的认真,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她从来不会这样子的,更何况是面对一个醉酒的人。这样的状况并不是第一次,从前她都会轻轻地应着,或者不语,可是这一刻,她却觉得万分的委屈而无法忍受,那声声的“小艾”像是自己的梦魇,更像一把铁锤,一下下的砸在自己的心上。她强迫着他看着自己,纠正他:“我是浣纱,不是小艾。”凉风吹过,他似又找回了几分清楚,半梦半醒中只是碎碎地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她拿着相框的手颤抖了一下,指尖冰冷。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只觉得心在加速的向下坠落,不可以,在浣纱与了无痕的故事里,不可以有爱情,些许都不可以,动感情的一方注定要一败涂地。
手机的铃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新消息 了无痕。
她微微地阂上眼,让自己平静,然后点开查看新消息:明日降温,注意保暖。
爱情真的是化骨绵掌,轻轻柔柔地便让你粉身碎骨。“明日降温,注意保暖”,短短的八个字,却像一个小火炉,让她觉得心头暖暖的。好吧,纵然是毒鸩,她也愿一饮而尽。
虽然有他的温馨提示,她终是没敌过料峭春寒,小小的感冒,还是让她在家修养了好几天。他买了一大堆的感冒药来看她,她嘻笑,“感冒而已,太兴师动众了吧?”然后蹦跳着去翻他带来的水果,笑容却凝固在脸上,心里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就像正翩翩起舞的风筝被硬生生地扯断了线。她一恍惚,袋子里的水蜜桃骨碌碌的滚了一地。他以为她不舒服,上去扶她,她却猛地推开他,冲出门去。
水蜜桃,那是小艾最爱的水果,不是浣纱,她,从小就对桃子过敏。她快速地走在前面,没有办法让自己思考。他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她突然停下来,转过身,撞在了他身上,慌张的躲闪,“不要再跟着我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他很自然地用手背去试探他额头的温度。那手指的清凉让她片刻贪恋,但她旋即醒悟过来,向后退了一大步,“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不要再做什么朋友,让我们变回陌生人吧,就当彼此只是生命里的过客。”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他不解,“我对你难道不够好么?”
“不,是太好了,可是你凭什么对我好?当你心里已经深埋着一个人的时候,你有什么资格对另外一个人好?你为我做的一切都不是给我的,你只是需要一个人来代替小艾接受你的宠爱,可是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我做替代品?为什么?”
他低下头,像一个偷糖吃而被抓住的孩子,良久,低声说:“对不起,因为我知道你也像我一样深爱着一个人,所以你不会对我有任何感情,也就不会受到伤害……对不起……”
又是久久的沉寂,让人窒息。
她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大约过了半分钟,才缓缓地叹道:“无痕,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长情。”声音依旧很轻,却是那样的坚定,那样的清晰。当注视着他的眼睛时,她看到了深深的愧疚,却仅仅是愧疚而已,看不到半点的怜惜,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赌输了,输的很彻底。
她决绝地转身,笨拙地试图去遮掩自己的伤口,终是徒劳。
他看到她瘦弱的肩在风中颤动,他知道她哭了。她一直那么坚强,即使在告别初恋时也没有掉下眼泪,可是现在她却哭了,为了他而哭。他看着她渐渐缩小的身影,心中一阵绞痛,紧握着拳头,指尖几乎扣进肉里,他或许也已经爱上她了吧。他抬起手臂,想要喊她,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声,他有什么理由去叫住她,爱情是自私的,没有办法分割,没有办法代替。就像她说的,当他心里无法放下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他有什么资格再去爱她。手臂终是无力地垂下,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消失在街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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