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差一步

　　当梁小年第六次刷微博的时候，热搜榜上已经出现了#乐禹滚出娱乐圈#这样的话题，群民激愤也不过如此了。
　　他心急如焚，点了一根烟抽上，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正当他想再刷第七遍的时候，电话响了。梁小年看了看来电显示，把烟掐了。
　　“喂，爸。”
　　“嗯，我知道。”
　　“我今天晚上就回去，你别生气了。”
　　“好好，我明白。我先去忙了，挂了。”
　　只说了短短几句话，他就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随手把电话扔在旁边的沙发上，他长叹了一口气，把脸埋进沙发靠枕里。
　　累。
　　疲惫感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梁小年脑子里一阵阵发黑。过了很久，他才有力气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秦导，是我，小年。”
　　“我没事，你放心吧，是这样的，我是想拜托你帮我个忙。”
　　……

　　乐禹拿着手机看了半天，网上几乎已经没有了梁小年的负面评价。他松了一口气，想给梁小年打一个电话，结果停在拨号页面上，手指就像僵了一样摁不下去。
　　电话响了，乐禹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喂，你好。”
　　“乐禹你好，我是《圣战》的导演秦一天，我们昨天才见过的。”
　　乐禹愣了，连回话都没反应过来，对面就接着说：“恭喜你通过了卫奚的面试。”
　　“秦导，抱歉，我已经与华明解约了，现在进剧组恐怕不太合适了。”他想了想，苦笑着回答。
　　“你的事情我听说了，《圣战》三个月之后开拍，如果你在一个月之内把舆论控制在不影响《圣战》收视率的情况下，我会同意你进入剧组，三个月之后再来回复我吧。”
　　乐禹还来不及说话，对面就挂了电话。
　　他捏紧了电话，终于下定了决心，给梁小年打了个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此时的梁小年正站在家门口的栅栏前。这个家是真正意义上的家，不是那栋只有他一个人的房子。
　　上一次回来已经是过年的时候了吧？他恍惚地想。这把钥匙已经很久没用过了，他推开门的时候，觉得门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异常沉重。
　　梁家地位显赫，但单从梁宅上是绝对看不出来的。这栋宅子虽然大，却很有年代感，换句话说就是很老旧了。这里曾经是他们家四世同堂的地方，承载了无数辉煌成就，梁老爷子念旧不愿意搬走，梁父也在这里过了一辈子，扎了根。只有梁小年这一代对这里没什么归属感，年纪轻轻就离家去打拼了。
　　刚进门，就看到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妇人，看到梁小年眼睛都要笑没了：“梁少回来啦！累着了吧？快坐会儿，很快就开饭了，我去告诉老爷！”
　　一听这个声音，梁小年的眉头舒展了一些，他挤出一丝笑容说：“刘姨，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主卧的房门就被推开了，梁骁大步走出来中气十足地大吼：“你还知道回来！”
　　梁骁是梁小年的父亲，他长得和梁小年七成像，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明显的痕迹，四五十岁了依然精神抖擞，此时他一脸凶相，瞪着双眼，皱紧了眉头，俨然是发怒的前奏。
　　梁小年抬起头，坦然直视对方，表情正经得像是面对洪水猛兽。
　　“爸，你别生气了。”
　　“我能不生气吗？这叫什么事儿！全天下的人都看着呐！你要他们怎么想我们梁家？”
　　来了！又是这样，梁小年想。这个人与别人的父亲终究是不同的，他所关心的东西是声誉，是面子，却决计不会是面前这个与他血浓于水的儿子。
　　他深吸了两口气，才稳住自己情绪，说：“我没有错。”
　　“你说什么？你闹出这种事情你还有理了？！你这个逆子！”梁父气得挽起袖子就要打他，“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说你喜欢什么不好，非要喜欢男人！”
　　梁小年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喜欢男人怎么了？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怎么就给你丢脸了？”
　　梁父极力克制着自己，老皱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他攥紧了拳头，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抄起一旁的高尔夫球棒就准备教训他，“我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就许你喜欢男的，那你为什么对你二叔那么狠心！”
　　刚说到“二叔”，梁小年就猝不及防地停住了，梁父没收稳力道，一棒子硬生生打在了梁小年腿上，痛得他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
　　两个人都愣住了。
　　梁父这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又不愿意服软，只好就那么现在那里，好不尴尬。
　　梁小年痛得说不出话，过了好半天，他才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气该消了吧？”
　　梁父没说话。
　　“你撒完气了，我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说完他硬撑着站起来，对刘姨歉意一笑：“刘姨，晚饭不用准备我的饭了，我改天回来看你。”
　　连说多余的话的力气都没有，他转身走了，假装没看见梁父欲言又止的表情。
　　明明是离开自己的家，他却觉得自己刚刚闯过龙潭虎穴，此时无依无靠地走在路上，只觉得前方的路再艰难也不过如此了。
　　当他长途跋涉回到只属于自己的房子时，在门口的树下看到一个人影，乐禹裹着大衣站着，戴着墨镜，耳尖冻得通红。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轻轻地笑了，隐约露出脸上的酒窝。
　　冬去春来。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在云端沉浮了多年，终于双脚着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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