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剑

作者:冯伯安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四章:金玉其外


      木瓜随着郑怡来到了街口的一间旧屋前,透过破窗向里望去,里头虽然宽敞,但却空无一人,与其余旧屋中八九个乞丐侪在一起的境况大为不同。
      郑怡推门走入,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令木瓜不禁皱了皱眉。
      但郑怡像是丝毫不以为意,回头对木瓜笑道:“怎么样?我这住处还不错吧?”
      “嗯……嗯……”木瓜勉强一笑。
      幸好郑怡此刻满心欢喜,因此没发现他的笑容有什么异样,听他认可,心里更是高兴,说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倒是十分清静。以后你若是有事找我,到这里来就行了。”
      木瓜感到好奇,问她:“为什么你能单独住一间屋?”
      郑怡翻了翻白眼,道:“我是个姑娘,怎么能跟一群男人睡在一起?笨!”说着关上房门,向木瓜招了招手:“走吧,带你见见其他弟兄。”
      木瓜脸上一红:“嗯……这样啊……嗯……”
      来到另一幢破屋前,刚一走近,里头各种骂人的话语便传入了二人耳中。他们说的都是江南土话,因此木瓜也听不懂,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而郑怡平日里自己都骂,自然更不会觉得妥了,只是笑了笑,推开大门,高声叫道:“舵主来啦!”
      这一推门,屋内所传出的霉味比起郑怡那间又更深了一层。加上其中混杂的男人的汗臭味,更令木瓜无法忍受。但他也知道此时不能在人前失了礼数,便闭住了鼻息,张口呼吸,以免自己闻到这股异味。
      只见屋中,七八乞丐正围坐在一起,目光齐聚在郑怡身上,竟都是一脸的惊恐之色。木瓜见他们围成的圈子中摆着个形状奇特的罐子,忽然想这东西叫骰蛊,是用来赌博的物件,心中一惊,暗想:“怎么他们窝在这里赌钱?”莫名生了些许不满之情。
      郑怡见了他们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做个鬼脸:“骗你们的!”
      此话一出,屋内的众丐都长吁了口气,各自喃喃道:“真他妈吓死老子了!”像是对自己所为之事极为心虚。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乞丐指着郑怡,骂道:“你他妈的捣什么鬼?信不信老子揍你一顿?”说着便挥了挥自己的拳头,意示威胁。
      郑怡向他吐了吐舌头,笑道:“陈二哥若想要揍我,只怕在轻功上还得下点功夫。”那陈二哥听了这话,“哼“的一声,便不言语了。
      他身旁一个皮肤白净的青年乞丐说道:“小怡,怎么今天有空来看我们啊?莫非,你也想来玩几把?欢迎欢迎!没铜钱我借你……”话还没说完,脑袋便给那陈二哥抽了一下:“你他妈还让她一起来?看不出来老子讨厌她么?”那青年乞丐竟也不恼,只吐了吐舌头,便不再说了。
      郑怡微笑道:“小陈一番好意,姐姐我心领啦。不过我素来不好这口,况且还有要紧事办,就不来掺和了。”那李姓乞丐少说也有十九二十岁,可郑怡却以姐姐自居,当真奇怪。
      一个手持酒坛的乞丐听了,嘿嘿一笑,道:“不管你有什么要事,都别来劳烦我们几个。”说着提起酒坛,径自饮了口酒,顺手抹了抹自己的酒糟鼻子,又全神贯注于赌局之中。
      郑怡仍面带微笑,对身畔的木瓜道:“木瓜,你新入本帮,且来见过舵里的兄弟。这位是陈彪陈二哥。”说着向那陈二哥一指“这位是李栋李兄弟。”向那青年乞丐一指。“这位是崔仁信崔兄弟。”向那饮酒的乞丐一指。其余诸位,她也都一一予以介绍。木瓜忙抱拳一礼,向众丐道:“诸位好。”
      李栋见他行礼,也忙还礼道:“小弟见过木大哥。”木瓜一愣,见他尚且比自己大了一两岁,竟称自己为哥哥,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他逢人便以兄姊称之?”便摇了摇头道:“不不,应当是我叫你哥哥才合适……”李栋哈哈一笑,道:“木兄不必这般客气,我们以兄弟相称便好。”木瓜笑着点了点头。
      郑怡笑着拍了他一下,道:“傻瓜,有便宜给你占,你居然都不要?”木瓜尚未回答,李栋已笑道:“哎哟,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不要脸的。”郑怡瞪了他一眼,他立马不说话了,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她。
      陈彪问郑怡:“你说他叫什么?”郑怡笑道:“木瓜。木叶的木,南瓜的瓜。”此话一出,一旁的崔仁信立马便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名字,好名字!”其余几个乞丐听了,也都笑着附和,望向木瓜的目光中颇有讥嘲之意。
      木瓜再傻,也明白他们又是在嘲笑自己的名字。见旁人三番四次地以此为乐,心中不禁又气又羞。刚想发作却听郑怡道:“笑什么笑,你们那一个个贱名儿,难道就好听了?”众丐大多是出身贫苦之人,父母没什么学识,起的名字粗劣。此刻听郑怡这知一说,都觉得有理,便不再言语了。
      木瓜见她为自己出头,心里的气顿时消了不少。忽听旁有人笑得更为大声,转头一看,却是那崔仁信。须知他爹娘都出自书香门第,只因在他幼时全家被强盗杀害,仅他一人逃出,这才使得他沦落为乞丐,后来投入了丐帮。因此他的名字颇为儒雅,不似旁人,自然是有“资格”嘲笑木瓜的了。
      木瓜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听坐在崔仁信对面的一名丐者道:“老崔,你笑什么?”正是适才郑怡介绍过的四袋弟子李狗子。他这名字比之木瓜更为难听,因此生平最忌讳别人嘲笑他的名字。此刻见崔仁信开怀大笑,心想:“你既然会笑他这姓名,只怕平日里也讥笑过老子不少次吧!”这才满含怒意地问了他一句。
      崔仁信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李狗子的愤怒,又喝了口酒,笑道:“我想笑便笑,想哭便哭,关你屁事?”李狗子冷冷地道:“你笑他,就等于笑我!”崔仁信“嘿”的一声,道:“这么护犊子,莫非你是他爹?”语气中的讥嘲之意更盛。
      木瓜急了,指着崔仁信道:“你……你胡说。”他不会骂人,这一句“胡说”已是他的极限。说罢,他便转念想到:“我爹是谁?”思绪顿时飘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此刻在这小破屋中,李狗子与崔仁信已成剑拨弩张的态势。旁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都知道这要是打起来,情必会闹到舵主那儿去,那可糟了。于是陈彪率先劝道:“别吵了。狗子,老崔他醉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哼,酒后吐真言。”狗子打断了他的话。
      李栋向崔仁信连续使眼色,要他道歉,但崔仁信却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喝了口酒,大声道:“你们他妈的还赌不赌?赌不赌?”连问两声,却没人睬他。
      待得崔仁信第三次问的时候,李狗子道:“赌手!”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
      只听李狗子续道:“咱们拿左手作赌注,谁输了,谁就砍下来,不砍是孙子。”说着拿起骰蛊交给陈彪:“陈大哥来掷,姓崔的,你买大买小?”
      崔仁信满脸通红,也不知是愤怒的缘故,还是酒气上涌。他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喝道:“老子怕你?!赌就赌!我买小!”李栋见了,连忙劝道:“崔大哥,别冲动啊!李大哥,崔大哥喝多了,你这又何必闹成这样呢?”
      陈彪将骰蛊放到一旁,道 :“我可不搅这趟浑水。就这点小事,狗子,算啦。”身旁乞丐亦纷纷劝阻。李狗子知道这群人定然不会为自己掷骰,冷笑一声,道:“不赌手,那便拼命吧!姓崔的,敢不敢跟你爷爷出去打一架?”
      崔仁信“嘿”的一声,道:“可惜我不是帮主,不会使打狗棒法,不然多应景啊!”须知“打狗棒法”丐帮的镇帮之宝,百帮主不传。这棒法名称正好犯了李狗子的忌讳。但他从来不入在心上,还时常说:“若是能给帮主打了,那也是极大的荣幸。”但此刻被崔仁信这么一说,不禁怒极,吼道:“你有能耐,就打死我这只老狗!”说着便要扑上去。身旁诸丐见了,连忙拦住,一齐出言相劝。
      木瓜见了这一副混乱的场面,忙对郑怡道:“我去告诉舵主。”郑怡还未答话,屋内的陈彪便已出言叫住了他:“小子,别去!”木瓜愣了一愣,问道:“为什么?”陈彪无暇跟他解释,只道:“叫你别去就别去!”木瓜搔了搔头,望向郑怡,等她解释。
      郑怡对他说道:“帮里弟子不准聚众赌博,违者须自断双手。”木瓜奇道:“咦?适才你说的六戒可没这一条。”郑怡道:“那是老帮主留下的规矩,过去是没有的。”木瓜“哦”了一声,道:“那他们胆子也太大了……”
      他话还未说完,却见郑怡已走了上去,高声道:“大家别吵,我有话说。”众人听了,便都不再说话,且听她怎么说。
      郑怡接着看了怒气冲冲的李狗子与崔仁信一眼,笑道:“如果二位不介意,我可以来掷骰。”
      此话一出,众人都一惊:“怎么她还火上浇油?”性急者如陈彪都已叫了起来:“你他妈看热闹不嫌事大啊?”木瓜也觉得不妥,唤了声:“小怡……”却不知如何拦阻郑怡并未理睬他人,只是看着崔李二人,等待他们的回复。
      崔仁信冷笑一声,道:“我无所谓。这件事本身便可笑之极,还是尽快解决的好。”说着便喝了一口酒。
      李栋急道:“崔大哥,这赌的可是你的左手……”崔仁信怒道:“老子今天赌风这么顺,怎么会输?哼,我就是想斩他一只狗爪,煮来开荤!”众人听了,心中都是一凛,暗想:“这两人不就为了个小事情吵起来么?怎么搞得像有深仇大恨似的?”
      须知李狗子就是个一根筋的蛮汉,做事冲动鲁莽,一言不合,便可以跟人闹得头破血流。而崔仁信素来不喜欢李狗子的粗鄙作为,今天喝了不少酒,这才会与他弄得不可开交。
      李狗子听了他这话,怒意更盛,对郑怡道:“我没问题!”郑怡点了点头,刚要说话,陈彪已先吼道:“别胡闹!老崔,狗子,有我在,你们休想赌这一把。”
      崔仁信冷笑道:“二哥,你今天就算拦下了我们,日后难道就能消停了?须知恶狗若是咬住了人,那是怎么也不会松口的。”众人心想他说的也对,纵使今天他们不打起来,但这仇总是结下了。将来会怎么样,那还真不好说。
      郑怡微笑道:“因此我提议一赌定胜负。谁输了,谁便砍下左手,并且以后不得再纠缠对方。你们觉得怎样?”陈彪刚想出言斥责,却被李栋拉住了。只听他低声道:“二哥,小怡这般好整似暇,必定是有了主意。你且先别说话,看她如何圆场。”陈彪虽不喜欢郑怡,但信得过她为人,便住了口。
      陈彪虽已明白,但木瓜却未清楚。他听郑怡这般说,连忙阻拦:“不可!崔大哥,李大哥,你们……你们别吵了……”
      郑怡转身,背向众丐,先对他眨了眨眼,接着骂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资格?给我住口!”木瓜心里委屈,刚叫得一声:“你……”忽然想起她眨眼示意的动作,连忙捂住嘴巴,点了点头。
      郑怡对他一笑,接着转过身来,拿起骰蛊,对众人道:“大家若是没意见,这就开始吧。”众人此刻都已看出她别有用意,唯有李狗子粗枝大叶,崔仁信酒后糊涂,都没想到她会捣鬼,只是齐声道:“赌!赌他娘的。”当下崔仁信押在“大”上,而李狗子则押了“小”。
      郑怡等他们下完注,笑道:“好!”刚要摇蛊,忽的迟疑了一下,问崔李二人:“我素来不玩骰子,不懂规矩,不知三至十点是否为小,十一至十八点是否为大?”二人都点了点头,连声催促:“快掷,快掷!”头上都沁出了汗水,显然十分紧张。
      郑怡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嘿”的一声,摇起了骰蛊。骰子与蛊壁相碰,发出的“笃笃”声,众丐已不知听了多少次。但这次目睹的乃是一场豪赌,众丐听着这样的声音,只觉手心上的汗水越出越多,心脏呯呯直跳,简直比自己赌博都要紧张。
      然而此时最紧张的,还是崔李二人,尤其是崔仁信。他出了许多汗,酒已醒了大半,此刻见自己的左手存亡全系于这三料小小的骰子之中,不禁在心里连声质问自己:“我干什么了?我干什么了?”但此时若是出言认输,自己将来又怎有脸面存活于世?顿时颇为纠结,混着之前的紧张之感,他只觉整个人都快要爆裂。
      耳听郑怡许久都不停手,崔仁信心中愈发焦躁,刚想说话,却听李狗子已骂道:“他妈的,别摇了!快开,快开!别再折磨老子了!”显然也是十分紧张。郑怡听罢,随即喊了一声:“开!”接着立刻停手,“啪”的一声将骰蛊放在众人身前。
      这一声,听得众人都是心头一紧。
      崔仁信脸色惨白,知道若是此刻再不出言求饶,到骰蛊揭开,这一切便都是尘埃落定了。但他素来心高气傲,这“认输”二字,又怎么说得出口?
      只见郑怡伸手,缓缓揭开蛊盖,众人都凑上去,对结果既是好奇,又是紧张。崔仁信理是直接闭上了眼睛,连看都不敢看。
      待得骰蛊被揭开,众人都“咦”的一声,像是对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十分惊异。崔仁信听得众人惊叹,顿感好奇,但却也不敢多看,只是眯着眼睛,瞥了一眼骰蛊。
      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目瞪口呆。
      只见那原本完好无损的三个骰子,此刻已被敲得粉碎。碎块散落在蛊中点数是大是小,纵是神仙也分不清楚了!
      李栋拍手大笑:“好,好!没有点,没有点!既不是大,也不是小,这下和了!小怡,好功夫!”
      郑怡得意地一笑,抱拳道:“献丑了。”
      众人听了他们二人的问答,这才反应过来,不禁都是喜形于色。陈彪拍了拍李狗子的肩膀,笑道:“狗子,这是天意。你俩这就化敌为友罢。”李狗子“哼”的一声,虽不服气,但也无话可说。
      崔仁信偷偷抹了把汗,接着喝了口酒,道:“也罢,也罢。”暗地里却是松了口气,心中一阵狂喜。
      郑怡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抱拳道:“我还要带木瓜去见其他的弟兄呢,告辞了!”说着便拉过木瓜,带他离开。耳听身后众丐的喧闹之声,心中只感得意非凡。

      木瓜见他们二人总算没闹得你死我活,心里也很高兴,笑着对郑怡道:“唉,幸好那骰子莫名其妙的碎了,不然不管开出的是大是小,总是令人担忧。”
      郑怡愣了一愣,随即问他:“你觉得这骰子是自己碎的?”
      木瓜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早不碎,晚不碎,偏偏这时候碎,哈哈,碎得可真是时候。小怡,你莫非早就知道它会碎了?嗯?等等……莫非……是你把它弄碎的?”
      他不等郑怡回答,自己先推测了起来:“是了,是了,李栋大哥还赞你一句‘好功夫!’想必说的就是你敲碎骰子的功力了。小怡,真是多亏了你。”
      郑怡听他夸赞自己,心中莫名荡起一丝甜甜的滋味。见他竟分析得头头是道,暗暗称奇,心想:“他一个傻子,竟然能看出此中玄机,虽然反应慢了些。但也是十分不容易的了。”面上却不动声色,有意要捉弄他一番,便笑道:“你分析得倒是挺好,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木瓜搔了搔头,憨道:“过奖,过奖,我……”
      “不过可惜啊,你全猜错了!”
      木瓜“啊”的一声,脸上满是诧异之色:“错了?哪儿错了?应该……不会吧?”语气中透着几分失望。
      郑怡佯作板脸状,冷冷地道:“错了,都错了。这骰子就是自己碎的,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不……不会啊。之前它们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碎了?”
      郑怡依然沉着脸:“都说了啊,是天意!”
      木瓜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会的,不会的。如果真是这样,你又何必向我示意,让我闭嘴,好让你顺利摇蛊?”
      郑怡“卟哧一笑,道:”我不过是觉得此事好玩,想要参与其中罢了。谁知道骰子竟碎了,唉,这臭骰子,害得我看不到砍手了!“
      “你……你……你怎么这么……”木瓜听她说得没心没肺,不禁有些生气。他接着加快脚步,似乎不愿与郑怡并肩同行。
      郑怡瞧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心中暗想:“哎呀,玩笑开大了,这傻瓜犯了牛脾气。”同时也对他的正义感十分钦佩,连忙追上他,骂了他一句:“笨蛋!”
      木瓜冷着脸,看了她一眼,道:“我再笨,也比你……你……比你全无良心要好得多。”
      郑怡见他一脸认真,不禁咯咯笑了几声,又骂了一句:“笨!蛋!”
      木瓜似乎有些生气了,指着地道:“你......你……我不想跟你说话。”
      说着又加快了脚步,想要避开郑怡。哪知刚跨出几步,郑怡已档在了他的身前。
      他微微一愣,便向左走,希望绕过这纠缠不清的“小恶人”。可郑怡又已率先拦住了他的去路,一幅笑嘻嘻的模样,显得甚是得意。
      此后不论木瓜如何变换方向,郑怡都会提前挡在他的身前。木瓜被逼得无处可去,只得向后倒退,哪知郑怡一个转身,又已站在了木瓜的面前,身法之快,实是匪夷所思。需知郑怡的轻功在这大勇分舵中可算无人能敌,虽说长途奔跑可能比不上木瓜,但这小巧的腾挪功夫,木瓜却是远不能及。
      木瓜给她逼得手足无措,心中恼怒,伸手便向她推去,口中道:“让开!”哪知手还未触及郑怡身子,便觉得腕上一痛,已给她用擒拿手法扣住。自己不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她的束缚。
      郑怡笑嘻嘻地随手一拉一扭,木瓜顿时不由自主地弯下腰低头,彻底无法动弹。她接着也低下头来,在木瓜的耳边大声道:“笨蛋!我要是全无良心,你早就给那望月楼掌柜打死了!”
      这大嗓门贴在耳边叫唤,直听得木瓜震耳欲聋。他连忙辩解:“我是说你……你刚才的……”说到这里,顿时想到:“她都对我这个陌生人施以援手,理何况是帮内弟兄?”念及此处,后面的话,便也没说下去。
      郑怡见他忽然一脸犹疑,又笑骂了一句:“接着将他放开,站在一旁,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木瓜“哎哟”一声,舒展了下筋骨,斜眼看着郑怡,问道:“这么说你……你在骗我?”
      郑怡“哼”的一声,道:“我没骗你啊,我就是没良心,怎么样?”说着向他吐了吐舌头。
      木瓜一愣,更为确定适才她在骗人,心中暗想:“这小姑娘脾真怪,连这种事也要骗我,唉,真是…….”
      郑怡见他脸上现出不悦的神情,知道逗得他够了,便道:“跟你玩玩嘛,谁知道你真会信。再说了,你要真信得过我为人,又怎会相信我是这么残忍的人?”
      木瓜给她说的自觉歉然:“是是,我……我……对不起……”
      郑怡笑道:“这不怪你,毕竟今天我们才刚刚认识。”
      她若是不提,木瓜完全记不起这茬。听她这么一说,这才想起自己与她才第一天认识。但他心里却隐隐感到几分害怕,似乎是在怕郑怡哪一天会离他而去。至于这份感情从何而来,他自己也不明白。
      他想着想着,不禁怔怔出神,直到郑怡唤了他一声,这才回过神来,忙问:“啊?什么?”
      郑怡道:“我们去见其他的弟兄吧。喂,在想什么呢?这般魂不守舍。”说着微微一笑。
      木瓜听她问起,脸上不禁一红,连声道:“没……没什么……”

      郑怡接着带木瓜见了八间破屋里的六七十个弟兄,见他们不是在赌钱,便是在喝酒,木瓜愈发觉得有些不妥。但他也不便直接对郑怡言说,只得忍在肚里,沉默不语。
      此时天色将晚,木瓜见许多乞丐纷纷出屋,向街外走去,不禁有些奇怪,问郑怡道:“他们去干什么?”郑怡笑道:“讨饭呗。不然晚饭吃什么?”木瓜看了眼天边的晚霞,叹道:“现在去,也太晚了些吧……”郑怡道:“原本也不会这么晚,只是今日下了雨,这才耽搁了。”
      木瓜“哼”的一声,语声中忽然充满了愤慨:“只怕是他们忙着喝酒赌钱,连吃饭都忘了。”话刚出口,便觉后悔,待得说完,忽然感觉身边有几道目光朝他射了过来,不由得有些害怕,忙低下头去,试图躲开那些目光。
      耳听郑怡道:“新来的,不懂事。”显然是对那些看着木瓜的人说的。只听一人道:“那你得好好地教了,让他管好他的臭嘴。”郑怡冷笑一声,道:“我想怎么教就怎么教,关你屁事?”那人哈哈一笑:“好!”脚步声渐歇,显然走得远了。
      木瓜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听着他二人的对答,必砰砰直跳,就怕那人一怒,给自己一拳一脚,那可经受不起。耳听那人渐渐走远,这才抬起头来,顺手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汗珠。
      他刚要说话,忽然脑袋被人重重敲了一记,已吃了郑怡的一个爆栗。他“哎哟”一声,抚摸着被敲到的部位,心中觉有些委屈。耳听郑怡低声骂了他一句:“笨蛋!”接着拉过他手,带着他向前走去。
      来到郑怡的破屋前,她推门而入,将木瓜也带了进去,接着关上门,对木瓜道:“这儿可没椅子,坐地上吧!”
      木瓜环视四周,见屋中除了一个破旧的橱柜之外别无他物,可真算是“家徒四壁”,但却显得十分宽敞,心中隐隐有几分喜欢,便坐了下来,脸上牵起一丝满意的笑容。也不知怎么,他原本对这里的霉味颇为讨厌,可现在却毫不以为意了。
      郑怡看见他的表情,微微一笑,接着从那橱柜中拿了两个沾满灰尘的馒头出来,递了木瓜一个:“喏,吃吧!”见木瓜的脸上有嫌弃之色,知他心意,脸色一沉,道:“哼,不吃算啦。”说着便将手收回。
      木瓜不愿意她生气,忙道:“不不,我吃,我吃!”抢过她手里馒头,匆匆咬了几口,便囫囵吞枣地咽下肚中。
      郑怡笑呤呤地看着他,道:“这才对嘛。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以后做乞丐,比这还脏的东西只怕也得吃。”说着便盘腿坐在了他的身边,也吃了起来。
      木瓜心中暗想:“不吃不就行了,像我前几天,就没怎么吃东西,只不过饿了些而已。”完全没想到饿也是能饿死人的。
      他看也不看那馒头,只怕上面的污渍令他无法下咽,三两口便整个吞下去。这么个吃法,不噎着就怪了,馒头刚全入口,他便觉得喉头一痛,甚至连气都喘不过来,不停打嗝,可就是咽不下去,也呕不出来。
      郑怡看到他这副丑态,咯咯直笑,随即伸手在他背上拍击,助他咽下。不一会儿,木瓜总算将馒头吞了下去,抚着胸口大喘,兀自感到食道隐隐作痛。
      郑怡笑道:“傻瓜,吃得这么急干什么?赶着投胎啊?”木瓜连连摆手,喘着气道:“我……我都忘了……会噎着……”郑怡无奈地一笑:“真是个笨蛋。”
      眼见霞光渐暗,郑怡又走向橱柜,从中拿出了五六支长短不一的蜡烛,在木瓜的周围摆了个大圈子,接着从怀中拿出火折点燃了,随即坐回了木瓜的身边,笑道:“好啦!怎么样,亮不亮?”
      木瓜转头看到火光下她忽明忽暗的脸蛋,心中忽地一荡,脸顿时红了。幸好烛光泛些许红色,这尴尬神情没给她看见,不然羞了羞死了。
      郑怡见他眼神呆滞地看着自己,还道他傻病又犯了,朝他吐了吐舌头,道:“傻瓜,问你话你也不答。”木瓜这才回过神来,忙问她:“你刚才问什么?”郑怡撇了撇嘴,道:“我刚才问你,你是不是傻瓜。你该回答‘是!’,对不对?”木瓜憨笑道:“不,不对。”郑怡笑了笑:“好啊,你都学会说谎了,该打!”说着举手作势要打。瞥眼间看见木瓜缩头缩脑的模样,心中泛起一阵爱怜之意,这一下,竟是打不下去了。
      她接着收起手,转头看向跳动的烛火,心念一动,道:“木瓜,你觉得丐帮怎么样?”
      木瓜搔了搔头,一时之间只感难以回答,过了一会儿,说道:“挺……挺好的……”
      话音未落,便觉脑袋上又吃了个爆栗,只听郑怡道:“好的不学学坏的,又在说谎。”木瓜捂着头道:“哪有?我……我真这么觉得啊。”
      郑怡笑着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又为什么要骂人家只知道喝酒赌钱,不务正业?“木瓜愣了一愣,道:“这也的确是事实……”说到这里,不禁看了郑怡一眼,怕她生气,又来打自己,忙捂住了头,防备她的爆栗。
      哪知她只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是啊!如今舵里都是这样的风气,实在是……唉!”
      木瓜见她也对此事极为不满,心顿时宽了,随即问道:“那蒋舵主为何不管管呢?”
      郑怡苦笑道:“好汉敌不过人多。如果下面弟兄都跟你唱反调,别说舵主,就算是帮主,又有个屁用?”她顿了一顿,又道:“丐帮弟子众多,必是龙蛇混杂。有你这样的傻瓜,有李狗子这样的贫农出身,也会有崔仁信这样的书香门第。你也看到了,今日李狗子与他吵得几乎不可开交。我看啊,他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这才会闹到这般田地。唉,那可真的是没法子。”
      木瓜听着她的话,心情复杂,感觉懂了许多,却又感觉有些糊涂。他沉默了半响,长叹一声,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郑怡微微笑道:“你想不到什么?”
      木瓜道:“在我印象里,丐帮似乎应该是个行侠仗义的好帮派,哪知也会有这许多为难之事。”郑怡轻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顿了一顿,又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与你一样,也曾觉得我们丐帮上下都是正气凛然的好汉子……唔……还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好姑娘。后来长大了,看见太多与心中所想不一样的事情,这才知道原来全然不是那一回事。”
      木瓜奇道:“你从小就入了丐帮么?”郑怡点了点头:“我自幼孤苦,幸蒙舵主收留,授我武艺,我也不想辜负他对我的栽培!”说着微微抬头,眼中充满了坚定。
      木瓜听罢,心想:“原来她身世这般凄惨。”转念又想到了自己:“那我呢?我的父母是谁?我的身世又是如何?”他极力回想,却什么都记不起来,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下意识地伸手抱住脑袋,双手抓得头皮都快要破裂。
      郑怡见他突生怪态,与今日午间在望月楼前以及在房顶上的情状一模一样,忙问道:“你是不是生了什么怪病啊?”
      木瓜被她这么一问,心神顿分,头痛感也没之前那么强烈了。他缓了一会儿,这才答道:“我…..我不知道啊。”
      郑怡摇了摇头,道:“笨蛋,连自己病没病都不知道。唉,明天我去百药门,顺便帮你求个治头痛的方子……”
      木瓜问道:“百药门?百药门是……”说到一半,脑中忽然又闪出了一段话来:“百药门是神医世家华家所创的门派,相传是东汉神医华佗的传人。他们经营全国药草生意,时常免费替上门求医之人诊断开方,是以在江湖上名声甚佳。如今门主华退之不过二十来岁,却将百药门治理得极为兴盛。更为难得的是他天生残疾,行走全靠轮椅,但风度翩翩,机智过人,江湖中人无不敬重。”
      这段话来得毫无征兆,与之前说起丐帮时的情况一模一样。木瓜不禁又惊又愣,怔怔地看着烛火,说不出话来。待要细想,却又怕头痛来袭,便不敢再想下去了。
      郑怡见他一副痴呆模样,轻轻用肘部碰了碰他,道:“怎么,知道百药门什么来历么?”
      木瓜回过神来,“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郑怡轻笑一声,道:“明天我干脆再问问百药门,有没有什么药能治好你这傻病。”火光下看到他俊俏的脸庞,心中不禁想到:“若是他不那么傻了,必是……必是……”脸上顿时一红。
      木瓜问道:“你刚才说你去百药门,顺便替我求个方子,那你主要去干什么?”郑怡笑道:“明天早上,你应该就明白了。现在我不告诉你。”
      木瓜撇嘴:“处这种小事,你也卖关子?”郑怡“哈”一声,道:“我敢保证,这绝不是小事。”木瓜道:“那你说呀。”郑怡笑着摇了摇头:“急什么,明天早上你就知道了啊。”
      木瓜心里对她所要做的事极为好奇,但她又不肯明言,只好自行猜测。可他那木瓜脑袋,又能猜出什么?想了许久,也不知她有何要事要去百药门办。
      郑怡见他紧皱眉头,一言不发,便知他在想些什么,于是推了他一把,笑道:“行了,别猜了,等到明天,答案自会揭晓。”
      木瓜搔了搔头,心想也只好如此。一时之前,竟不知现在做什么好,说什么好,心沉尴尬,望着烛火跳动,沉默不语。
      郑怡此刻亦是一般的心思,要想赶他走,却觉得不舍。但若留他在此,又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才好,顿时觉得十分为难。她暗自思索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木瓜,今晚你准备睡哪一间屋?”
      木瓜一愣,心想这事他倒还没考虑过,但一想起众丐喝酒赌钱的模样,心中愈发觉得厌恶,委实不愿与他们同屋共寝,便摇了摇头:“我……我没想好。”
      郑怡笑道:“傻瓜,这事儿还要多考虑么?你觉得哪一间舒服,就去睡哪一间呗。莫非,你是怕别人欺负你?哼,有我在,他们敢么?”脸上神色变得十分自负。
      木瓜心想:“我好歹也是个男子汉,总是要你来保护,那可真是……真是……唉!”当下又摇了摇头,道:“没,没有。不是怕他们,就是……不想跟他们住一起。”
      郑怡道:“那你能住哪儿啊?难道还跟我睡?”话刚出口,脸上便是一红,忙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心中不停责怪自己:“哎呀,我怎么说这种说,他妈的,真是糊涂了!”
      哪知木瓜一时之间还未意识到不妥,竟笑着说道:“好啊!那可真是……”说到这里才想起:“她是个女子,我怎么可以……”连忙住口,伸手打了自己一耳光,道:“真是笨,真是笨!”
      郑怡此刻羞红了脸,听木瓜这么说,便也跟着骂了一句:“不错,真是笨!”
      她接着伸手捂住发热的双颊,想要降降脸蛋上的温度,哪知却越捂越热。她心中又气又羞,只好一古脑儿地全部发泄在木瓜的身上:“好啦!我要睡觉了,你出去!”
      木瓜心里纳闷:“这才刚入夜,你睡什么?”竟一时愣在原地未动。郑怡急了,忙推了他一把,道:“再不走,我打你哦!”说着便站起身来,抬腿作势要踢,木瓜连忙跳了起来,连声道:“别……别……我走了!”说着便往门口走去,飞快地打开屋门,像是逃命一般地离开了。
      郑怡见他竟这么快地走了,只感有些怅然若失。心中莫名升起几分气恼之意,随脚踢翻了身畔的一支蜡烛,这才稍微解她心中烦闷。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803564/5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