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楚些嗟何及

　　榕江义庄。
　　眼前的景象令我唏嘘不已，，举目四望，只有一个及其破败的四合小院，大门紧闭着，四周荒草丛生。我上前敲了门，却无人应答。
　　“师傅，现在怎么办？”我问。
　　师傅冷漠道：“踢开。”
　　得了回答我便飞起一脚，“哐！”的一声，门倒了。我低估了我这一脚的力量，门竟被我踢坏了。我尴尬的看向师傅，师傅只是皱了皱眉却并未责备我。他径自走了进去，我只好跟在他身后。
　　义庄内亦是一片破败，进了正堂一股腐臭铺面而来，我强忍着呕吐感上前一步，只见地上用草席裹着三具尸体，一具已开始腐烂，臭味更浓，还有一具是女尸，衣衫破烂。这两具尸体死相都不算好，唯独边上那具，衣着华贵，面色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他眉目清秀，器宇轩昂，年纪约莫十八岁，与我一般大，如今却惨死在这破败之地。师傅也在打量这具尸体，我问：“就是他了吧？”
　　师傅点头：“应该就是了，不过”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师傅的话。我和师傅转过身，一个中年男人戒备的盯着我们。
　　师傅捻了捻胡子，笑眯眯的说：“赶尸人。”
　　那人打量着我们，诧异道：“竟有这般俊俏的赶尸人，莫不是骗我的吧？”我刚想说话，那人又道：“谁雇你们来的，你们来带谁走？”
　　“你又是何人？”师傅问。
　　“我是这义庄的负责人。”
　　师傅点头，说：“如此便好。雇主没有现身，我们是来带南逢月回帝都的。”
　　那人指了指那具面色安详的尸体：“喏，就是这个，带走吧。”
　　我给尸体披上黑色斗篷，罩住头，又在他的鞋面贴上冥纸。我和师傅带着他回到客栈。我们赶尸人有专门的客栈，一般都修在赶尸人特定路线的山上，人们称之为“赶尸客栈”。客栈一年四季，白天夜晚都不关门，因为赶尸人一般都是破晓前入住，入夜时离去。进了客栈，把南逢月放进客栈特制的贴满符纸的房间。我和师傅草草吃了点东西便休息了。
　　酉时末，师傅将我叫醒。天已全黑，他说我们该上路了。
　　“还是老规矩。”师傅道。
　　我哼哼两声算是回答。太久不跑业务了，现在着实未太清醒。
　　南逢月头戴高帽，身披黑色斗篷，脚踏冥币，额贴黄符。黄符随着他的蹦跳飞起落下，飞起又落下。师傅在前一手摇着摄魂铃，一手从布袋里抽出一把冥纸洒下，还高呼着：“客死他乡，借道归家，闲人回避！”
　　行至无良山时，因坡度太陡，尸体跳不上去，师傅只好出手帮他一把。师傅把他夹在腋下，三步并两步冲上去，然而月光过于羞涩，让师傅一头撞在了树上，又退后两步即将摔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健步，用吃奶得劲儿撑住他俩，师傅堪堪站稳，低头咒骂了一声。我上前去摸摸他的额头，出了一片血。我让师傅把尸体放下，从袖口撕下一块布简单的给他包扎了，师傅嘴上说着我小题大做眼里却有着笑意。翻过无良山便到了玉屏。师傅说不能再走了，等会儿天便会大亮。抵达赶尸客栈时刚卯时。这家客栈的老板是个长相奇丑的老者，他道：“二位面生得很，不过如此仙人之姿却让我想起传言中静安城的那对师徒。”师傅微笑点头，算是承认。那店主还想说什么，但看我们甚是疲惫毫无交谈之意便识趣的去准备饭菜了。赶尸客栈的伙食不好，早饭只有清粥馒头。但是我和师傅此刻也无法挑剔，只得匆匆吃了。
　　睡到酉时，我们又开始赶路。大约两个时辰后，在临近仙桃处遇，见一人，师傅连续喊了三声“闲人回避”他皆无反应。待我们走近了那人开口道：“冒昧打扰还望见谅。鄙人是司徒府的管家，司徒大人家的祖坟除了点问题，让我来请先生走一趟。”
　　师傅沉吟，道：“司徒家与我有缘，我是该走一趟。到了仙桃客栈我便随你去。”
　　那人摇头：“先生，此事万分火急，还请先生即刻随我前去。”
　　师傅也固执，“非是我拖延，而是我这徒儿还小，我还有事要交代予她。何况，祖坟一事我自有分寸，急不在这一时。”那人见他如此说，只好妥协。
　　那人远远缀在后面与我们前行，到了客栈也自觉的候在外面。
　　放置好尸体后师傅道：“绝千，你可还记得师傅之前说过，此事怪哉。你听我说，我与司徒家虽有些缘分，但他们此刻参合进来也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我先去那边解决了那事再与你会和。赶尸的方法我都教过你，你是个聪明孩子，定不会出错的，不要害怕，一切有师傅在。若今日天黑前我还未回来，你便带着他先走，我自会追上来的。”师傅说着掏出一根钉子放在我手里，那钉子红得发黑“还有这个你也拿着，知道这是什么吧，若有特殊情况就把它插进尸体的天灵盖。”我知道这种钉子，名为‘镇尸钉’，杀伤力极大，插进尸体天灵盖，连千年老尸也会魂飞湮灭。此钉十分难得，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用到它。我震惊的看着师傅，师傅又把镇魂铃和布包给我，摸摸我的头说：“万事小心，师傅走了。”
　　我怔怔的看着师傅离开，心里空空的，不知如何是好。

　　入夜，师傅果然没有回来。临近戌时，我独自上路了。
　　左手持摄魂铃，右手撒冥纸，嘴里还念着“闲人回避”，我没有独自赶尸的经历，但此刻也无惧意。初冬的风也有些冷了，我这原本清凉婉转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却好像带了一丝说不明的凄厉。每次我回头，都能看见银蓝月光下，南逢月那张面色安详，仿若带笑的脸。松桃到花垣有一段路特别崎岖，走这段路时大概是子时，我看着南逢月蹦跶于坑中。想了想，我不能像师傅那样把他夹着跑，只好用背的了。尸体一般比活人重，还好师傅从小让我锻炼（每次有什么特别重的东西他都让我上），才有了今日我这女汉子的力量。不然要被这么重的东西还真有点难度。小心翼翼的踩着那几块布怎么平稳的石头，轻轻侧身，这条路不算狭窄，但是另一边就是悬崖，我不得不放慢动作。就在我准备松了一口气时，最后一块石头竟然被踩翻了，我脚下一滑，便摔倒在地，而尸体也因此滚到了悬崖边上，我急忙过去拉住尸体，身上的东西又全部掉了出来。我连忙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摄魂铃和一把冥纸，而那最重要的，我放在包裹最深处的镇尸钉，因为太小了没抓住，就那么掉下悬崖。我难以置信的看向悬崖，欲哭无泪。天晓得我到时候该怎么向师傅交代！我看了看南逢月，没办法，只好继续上路。
　　这么一耽搁，加上之前等师傅的那一个时辰，不加紧脚步天亮时很难到达客栈的。到了寅时，天已经微微亮，我转头看南逢月的时候突然感觉他似乎有了点变化，脸色白了一些，嘴角勾起一个略诡异的弧度。我眨眨眼再看，却没发现什么不同，大约是累得眼花了。卯时末，我到达客栈，天已经亮了，客栈老板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没办法，这已经是我最快的速度了。吃了饭我就睡下了。
　　下午，我被敲门声惊醒时还以为是师傅回来了，开了门却发现是个陌生男子，他说：“相比姑娘便是玉璇仙人的弟子了，小人是松桃司徒府的仆人。”
　　我虽不知他这‘仙人’二字从何说起，还是点了点头。
　　那人又说：“玉璇仙人差小人来告诉姑娘，那边的事儿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让姑娘不必再等他，先把客人送到家就行。仙人还说这东西姑娘要好生放着，以备不时之需。”说着从怀里掏出三张符纸。都接过符纸看了看，两张天雷符，一张驱鬼符。我说：“麻烦小哥跑着一趟了，在店里吃了饭再走吧。”那人摇头：“多谢姑娘，小人还有事，路上吃点干粮就行了。不打扰姑娘了，姑娘万事小心。告辞。”
　　如此一来我也没有心情再睡下去了，坐在床上发起呆来。
　　不知道师傅在忙什么，竟然让我一个人赶尸。没有师傅一起总是感觉不安。也不知道榆夜在干甚么，身体有没有好一些。其实想想，我这十几年都只有师傅，生活也很平凡甚至是无趣。师傅带着我走南闯北，但是我没有一个朋友，我总觉得我忘了很多事。许多时候，我都会莫名的觉得悲伤和沧桑。但是我确定从小到大我的记忆并没有丢失，然而这种悲伤使我压抑，难受。榆夜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出现在我生命中，让我感觉我还是一个正常姑娘。他让我觉得亲切，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虽然偶尔，我看着他会想流泪，但那也许是眼睛进沙子了。
　　无论如何，他嵌在我心上的眉眼总是一段带笑的好时光。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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