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渠

　　自从上次在咖啡店不欢而散后，顾新月再没见过那个整天嬉皮笑脸，工作时候又假正经的沈放。
　　按说她也很难见到了。那天，沈放出门就一路疾驰去了会所，路上差点被一辆大货车迎面刮蹭上，气的货车司机追了他三条街在后面骂。沈放哪里愿意搭理他，鉴于车速的差别，那厮也只得悻悻地离开。天知道他应该问候了这位路虎司机的祖宗一万次，甚至更多。
　　沈放就想不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跟这样一个女人较劲，他对她有多好，难道她不知道。以前她欺负他的时候，哪次他还手了。现在竟然变成了，你是我的谁。会所摩肩接踵，他进了包厢，今天那几个都没在，自顾自的开始喝，到后来是越喝越清醒。到后来猴子进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都可以去参加高中那会的数学竞赛了。
　　“三儿，今儿怎么了，喝这么多”看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猴子皱了皱眉。
　　“应该不是工作”见他不搭话，继续斩钉截铁的说道。
　　“是不是为了上次的那个女人，你说”猴子乘胜追击说。
　　一道犀利的冷光划过眼前。
　　“...”猴子瞬间做消失状。
　　“在你眼里，这辈子我就这么没出息？”沈放的声音很轻，却含着十足的不满。
　　“三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
　　“行了”沈放阴沉着脸打断道。
　　他晃了晃头，最近确实鬼迷心窍了，似乎没把谁的话当真过，那天，在酒会上，可以看得出来老爷子没有不满意，但是也没说同意。一切的事情，似乎在之后她离开后，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已经执着了很多年，甚至那次和老爷子大打出手要出国，现在都变成了可憎的笑话，就算那年他真的出国又怎样，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呢，可他心里为什么会一点信心都没有呢。
　　他的脑子太乱了，就抛开一切吧，不是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么。那就给他一次机会跳脱出来吧。
　　翌日清晨，森鼎国际便出现了一个模样如沈放，眼神却冷若冰霜的沈放。似乎一夜之间，他便成长许多了，脸上表情的淡漠，看上去也显得愈加的不可琢磨。他对待工作的态度，用秘书助理的话说叫做谨慎从容，多了一分冷气的那种。一连数月他都在紧锣密布的开着会，多地往返进行商务洽谈。对于他的这个样子，沈老爷子自然是乐在心里，换谁有个这么争气的孩子能不高兴呢。而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和她也从未见过面。沈放唯一的休闲方式就是去会所里，不动声色的看着包厢外的热闹喧哗，自从那次酒会后，在会所里倒是也再没碰到过陆小天。H市虽然不大，但是对于没有什么工作和生活关系的人，几个月不见甚至一辈子都不见，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几个月里，顾新月在忙着适应新的工作，虽然在鑫淼实业职位没变，还是储备经理。但问题是这两家公司的规模和产品方向完全不搭调啊，鑫淼做的是皮具生意，另外也涉足了部分箱包，而森鼎做的是地产和娱乐，怎么想它的业务都不可能一样。为了适应公司的氛围，她还是按照公司的程序进行轮岗，因为前期的轮岗都是销售性质的，两家公司在这点上是一致的，多少也让她松了口气。陆小天也极少过问工作上的事情，这让顾新月的压力明显降低许多。两个人每个周都会约会一次，无非看看电影听听歌剧，和很多其他情侣一样，在街上漫步，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说什么。

　　“喂，可可”午饭过后，顾新月一脸意外的说道。
　　“新月，最近忙什么，都好久不见你了”
　　“工作呗，也没什么别的”
　　“晚上，出来聚聚吧”沈可可提议到。
　　“我晚上...”
　　“别磨蹭了，晚上是庆生派对，你也过来热闹热闹，就这么定了”不等顾新月搭话，电话那边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生日派对...”顾新月哑然呢喃着哑笑状。
　　下午的工作并不多，快要下班的时候，顾新月去洗手间重新化了个淡妆，想了想自己的通勤穿着也还算得体，齐腿的短裤，简洁的体恤衫。不过转念一想，生日party终归要活泼一些，于是把衣服的下角向上卷起，两边对系，露出一点白色的肌肤和肚脐，看上去立马俏皮了些。头发也拆下来，绑了个松松的马尾。对着镜子，涂了个粉色的口红，然后对自己打了个ok的手势。刚出了公司门，就看到沈可可在公司对面朝自己招手。
　　“行啊，你这身装备可以再读一次高中了”沈可可嬉笑着说。
　　“我这不是为了沈大小姐的面子，着想？”
　　“...”沈可可一脸鄙夷的做呕吐状。
　　“好啦，走吧”
　　塞纳河畔会所。
　　一下车，看到这个熟悉的牌子，顾新月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忙问道“可可，今天谁过生日啊？”
　　“我还卖了你不成？是我一个朋友，家里做原材料的，叫做侯辰，我们都叫他猴子，你也这么叫吧”
　　“好”不知怎么的，顾新月还是松了一口气，从头到脚都轻松了很多。
　　可能到的有一点晚了，一众人等已经众星捧月一般，把主人往另一间屋子推去。他们的包厢是含有套间的，想必就是为了喝多了睡觉休息之用。这时候，一个侍者推了蛋糕出来。顾新月还是惊诧了那么一瞬，‘这摆明了就是过百年大寿的架势啊，七层的蛋糕，想她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个同辈搞得这么兴师动众。’自己今天纯粹一个跑龙套的，自然也就少说话为宜了。
　　寿星自然开心的不得了，丹凤眼笑的灿烂极了，只见一条缝隙。斜眼正瞧着自己的方向，还没等反应过来，便听到声音“可可，你怎么才来”说罢，前面就有几个男女过来拉可可过去。在一片欢呼声中，大家高喊着“生日快乐”吹灭了蜡烛，然后这位侯大爷就坐在中间，周围的女孩子们争先恐后的开始送礼，这场面煞是热闹。顾新月再次舒了口气，她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一个陌生人的眼神能够让她如此的心虚呢。说是陌生人，倒也不是，和这个寿星，她还是有过一两次见面的。一次是在酒会上，一次是在停车场。想到这，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虚了，不过从手机里看看自己这一身穿着，就什么都不想了。
　　这庆生的人是不少，不过她认识的也就那么一个，她叫沈可可，目前正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她倒也乐的清闲，毕竟这一帮人和她不是一个画风，也懒得交际，索性就坐在沙发角落里吃着蛋糕，想着最近的工作。
　　一会儿，包厢好像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她抬头，正看见沈放从里面的套间出来。原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一直都在。
　　那个人确实是沈放，可是看上去不知道是瘦了还是怎样，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那人并没有看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一点异样，只是径直走到侯辰面前，笑着说“这个party，满不满意？”
　　“还凑合”猴子打趣的说。
　　“哦？”沈放眉毛一挑，伸手递了个盒子给他。
　　盒子没有什么华美的装饰，蓝色的木头盒子，看上去甚至有一点破旧，上面有一把锁，上面刻着的字已经不太清晰了。
　　猴子几乎是颤抖的接过去，然后一把保住了沈放。这情景看上去总有种让人想偏的冲动。
　　过了一会，包房里又开始热闹非凡，唱歌，聊天的声音此起彼伏。
　　沈可可见到沈放刚才那一幕，立马好奇心一万点，缠着沈放问是什么东西，只不过三句话就败下阵来，于是厚脸皮的去问猴子，猴子看了看她，然后说“我的童年”
　　“...”
　　“可可，你确定这是聚聚，不是逛逛？”顾新月吃着手边的甜点，对着终于坐过来的沈可可说道。
　　“不都一样么，一回生二回熟”沈可可打着哈哈说道。
　　“...”回敬了她一大白眼。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说着，她站起身。
　　“不是还早嘛”可可看了眼时间。
　　这时候，顾新月已经走到了门口，想了想回头说道“我出门打个车就是了，你也早点回去”如果是平日里，她定会拉着可可走，可是看到了半屋子人都和她很熟，况且她哥也在这，也就放了心。
　　晚风徐徐吹来，有一点凉意袭来。拽了拽裙角想着去叫个车，迎面刺眼的车灯，照的睁不开眼睛。待视线恢复正常后，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上车。”
　　定睛一看，是沈放。
　　“不用了，我打车就行”
　　“我说，上车”语气里又多了一丝强硬。
　　想了想，还是开门上去了。车子很快驶入车流，车外喧哗不绝于耳，而车内安静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听点音乐吧”顾
　　新月煽煽的说。
　　旁边的他也不言语，伸手去开，一会儿一首歌曲漫步在车内。
　　on a dark desert highway,
　　cool wind in my hair.
　　warm smell of colitas,
　　rising up through the air.
　　up ahead in the distance,
　　i saw a shimmering light.
　　...
　　顾新月下意识的呆了一下 ，这首陪伴她七年的歌曲，似乎一下就把她带回了加州，想起了最初的酸楚，想起了那样一个美好又不眷恋的地方。
　　车子里紧张的空气渐渐淡去，两个人似乎都有些放松了。歌声反复唱着，似乎一直唱不到尽头，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怕是单曲循环了吧。于是，放松了的顾新月胆子也大了起来，径自去调歌曲，不久，她发现不是单曲循环了，而是...而是只有这一首歌。
　　她惊讶之余，看似无意的问了句“特别喜欢这首歌么”
　　“嗯”
　　“为什么”显然对于沈放的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于是追问道。
　　“因为她陪伴了我七年”
　　“你...你说什么”
　　猛的沈放将车停住，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就像捕猎者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的猎物一般，默不作声的看着。
　　“你难道不知道我也去了加州，你难道不知道那个每天给你发私信问你事情的id是谁的？”良久开口道。
　　“你是说...”
　　“难道你不记得每年圣诞节都会收到电子贺卡”
　　一连串的问题，让顾新月的脑袋瞬间膨胀了起来。她是有过怀疑那个id可能不是小天哥，因为那天她在油菜花田问的问题，同一个问题，答案却不一样。可那个怀疑也就只出现了一个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可是，现在...她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就继续听着。
　　沈放似乎压抑了许久的怒气，就像火山一样霍的就那么喷发出来了。不是他想这样，实在是压抑了太久太久了，久的让他自己喘不上气来了。
　　“你说出国就出国，说订婚就订婚，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这时候的沈放如一只怒吼的狮子，说完，便下车猛的踹向后面的轮胎。
　　留下一脸惊慌失措的她，呆若木鸡的坐在车上。
　　“我就不明白，以前你出国读书，对是家里安排，那现在呢？你和陆小天为什么会订婚？”
　　顾新月想辩解，可是喉咙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说爱小天哥或者说家里的安排，她是为了报答恩情？不过是哪个她都说不出口，她不想骗他。
　　其实在沈放心里，多少是有答案的。前些日子他在D浅谈合作的时候，恰碰上的是一个以前在鑫淼实业工作的人，不禁谈话间提到了那时候另业界震惊的收购案。沈放本没放心上，可在回H市的路上，做梦突然想到这和顾新月之前的巧合性。后来稍微查了下，更证实了他的想法。收购案不仅没让顾家从市场上消失，反而平步青云，竟然搬到了半山别墅等等一系列事情，当然也包括顾新月的出国。单单靠顾家的生意是很难达到的，况且那时候顾家又濒临破产呢。
　　“你不说，好，我说！是不是报恩，报答陆家当年的救命之恩。”沈放这么说也没错，因为顾家生意就是她父母的命。
　　见顾新月不说话，眼泪奔涌而下，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顾新月，他又能怎样呢。看来，确实如此。
　　随即他在车子的后备箱里开始翻找，找了半天，拿出一个很小的优盘，摔给顾新月，“如果你看完这些，还坚持现在的做法，我不会再来打扰你。”说话时候的语气强硬而略显疲惫。
　　顾新月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手里的东西，小小的，却感觉沉重的抬不起手来。在刚才的一瞬，她接收了太多的信息，她没有勇气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也觉得没有必要问。在回神的下一秒，已经到达了半山别墅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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