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入花海

　　“不谈国事，只管对垒。”这是元穆帝给心腹中书令的话。尚若辛刚报告完明珠教的近况，皇帝就不由分说地留住他，要求在象棋上决几次胜负。
　　皇宫御花园的花亭里，树木郁郁葱葱，鸟儿婉啼，生机盎然的盛夏之景。有两个人似乎没有留心风景，而在专心对弈。
　　尚若辛陪元穆帝在象棋盘上厮杀了数次，皆以输局而告终。他尴尬而又狼狈地收拾棋盘，额前也有汗水冒出。“陛下棋艺过人，臣望尘莫及。”元穆帝没有喜色，平静地说：“只是下的次数多了，胜的几率也会大一些。”
　　皇帝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十几年前本朝有两个象棋好手，均在朕之上。一个在棋盘横冲直撞，毫不让人；另一个就八面玲珑，处处相让。”尚若辛听了之后很纳闷：“那他们现在在何处呢？”
　　元穆帝面不改色，“他们一个是乔方靖，一个是陈成。”大臣哑口无言，皇帝继续：“可见，会下棋的不一定操纵得好自己的人生啊。”朕，也是极想有与朕抗衡的对弈者活着。可惜啊。
　　兵部尚书林宏宇被太监引导走过嶙峋石子铺成的小路，直到元穆帝与中书令尚若辛的面前，行完礼之后，声音洪亮、字句铿锵地说：“明珠教的反贼又在京城边缘寻衅滋事，臣请陛下允许臣率领御林军，平了这伙反贼。”
　　元穆帝没有犹豫，立即准了。他补充说：“前几天明珠教内部出现动荡，元气有所损伤，现在还不知死活去招惹是非，实在蹊跷。你要注意不要中了他们的诡计。”
　　“臣明白。”
　　“很好，你和陈安泽做好里应外合，明珠教覆灭指日可待。”
　　林宏宇很不喜欢“陈安泽”这几个字，碍于皇帝，他仍是恭谨的模样，而在心里大大地“哼”了一声。
　　而元穆帝很了解他这位兵部尚书与陈家的前尘往事，他声音变得有些严肃和清冷，“想想那些年你和陈成针锋相对，最后斗得两败俱伤，损失的到底是谁你难道不清楚吗？”兵部尚书突然得到震慑，脸色也泄露出了一丝悔意。
　　中书令马上做和事老，“林大人向来谨慎识大体，不是小肚鸡肠只会败事的庸辈。请陛下尽可放宽心。”“识大体就好。朕有些乏了，你们下去吧。”
　　两声“是”做了对元穆帝的应答。

　　乔墨和沈清已从明珠教区域驱马来到了京城，“今天轮到我们进京城游玩，一定要好好珍惜这天才是。”
　　杨力告诉他们机会稀少，要好好把握，但即使如此也不能惹是生非。“遇到了危险、麻烦就赶快联系兄弟们，不要以一己之力和他们抗衡，那样只会吃亏。”
　　他们从北郡赶到京城，不顾鞍马劳顿，首先去做的就是看完花店及其倒霉的伙计。乔墨有些好奇赵顺对于沈清不冷不热的的态度。趁赵顺出去修建枝条的空隙，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别管他，他又是在嫌给他发的工钱少，就满腹牢骚给我了。”乔墨蹙眉，“这样不好，人家辛辛苦苦地帮我们照看花店，多领点工钱也是应该的。”
　　沈清看着她笑了，“就你心软，爱做好人。区区几个工钱我自然加的起。”他通过窗户望去，扫了扫庭院里花木的生长状况，一派繁盛葳蕤，心里很欣喜满意。“看赵顺把花店打理的井井有条，他确实也受得起。”
　　算是在家里休息够了，沈清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光商量给别人掏钱的事，我们更应该给自己多花点钱愉悦一下。走，咱们逛集市去。”
　　乔墨站在门口，看沈清正交待赵顺几句话，心想一定是沈清要给伙计加工钱，赵顺一定高兴坏了。谁知难伺候的伙计没有丝毫喜悦之色，表情还变得凝重了起来。
　　正在乔墨犯嘀咕之时，沈清过来把她拖走了。“是不是赵顺还觉得少？”沈清停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乔墨说的是工钱。“啊，看来赵顺是胸怀大志之流，对金钱并不十分在乎，是我错怪人家了。”
　　二人在京城里的集市区域闲逛，物色自己喜欢的小物件。乔墨正在书画摊子上欣赏笔走飞龙、矫健洒脱的行书条幅，就在她捧起来这奇逸的书法来打算细细观摩之际，忽然被沈清几声呼喊叫去了一家银楼，看样子是要给她买首饰。
　　掌柜向他们展出了几件首饰：翡翠玉镯、金步摇、还有玛瑙坠子。乔墨都摇头不要，唯独对一件含苞荷花样式的黄杨木簪起了兴趣，拿这件灵巧的手工艺品起来开始端详。
　　“就这个了。”“不要别的了？这次出去我可把口袋都装满了。”乔墨已对木簪爱不释手，打量着它上面流畅生动的线条：“我就喜欢这个。”
　　沈清在小事上向来包容、顺从自己的娘子，二话不说花了半两银子。“我知道你喜欢带花的式样。”
　　正在二人从银楼中出来，打算找家酒楼就餐时。突然听得一阵嘈杂声，看见三五个衣着普通的平民，皆垂头丧气地被军士捆绑、向押送犯人的方向走去。乔墨不认得他们，但是与他们一起从明珠教出来时有一面之缘，便知道他们都是明珠教的教众。
　　“官府抓人有什么好看，都散，都散！”士兵将看热闹的人群哄散，颇有气势地继续前进。但有些百姓还是不舍得马上离开，边慢慢挪动脚步边不死心地仍朝街中心看去。
　　沈清和乔墨赶快往边上去，听见了前面两个百姓之间的窃窃私语。“这是怎么了？”“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听说瓜果摊的老刘说他们在酒店吃饭不付账，掌柜来讨要饭钱这几个无赖立马开溜。真是老天有眼，他们翻墙时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军爷，然后就成现在这幅模样了。”
　　几个犯人既沮丧又郁闷，明明以往逃跑都能得手，怎么现在如此倒霉？难不成兵部在京城各地都早已做好了防备？唉，倒霉之极！
　　“听说那位可怜的掌柜追他们时摔倒，磕了个鲜血淋漓？”“是啊，实在可怜，这些小贼太可恨了！”两个百姓咬牙切齿，对犯人的憎恶之情十分明显。“希望判官大人能狠狠地处罚无赖，遏制住这股邪气。”
　　沈清叹了口气，知道好不容易省下的钱又要花出去了。他和乔墨交流想法，要花银子来替那些无赖免灾。乔墨明白，这似乎做“冤大头”的愚蠢之举却会换取明珠教对他们的信任，沈清又要做些文章。也就没有出言反对。她忍不住打趣道：“刚才在花店你还说‘给自己多花点钱愉悦一下’看来是白说了。”回答她的声音有些苦涩:“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两人向街上的一个老太婆打听军巡院的位置，得知要去的地方距自己不近，又迅速地走了不少路，一起来到京城中管理治安的地方。
　　沈清和乔墨穿过两侧的士兵。走到四十岁有余的军巡判官面前，面色严峻的判官正在用毛笔批示桌子上堆着的公文。因为通报过是来送钱的，所以他们没有受到任何的拦截。二人没有看见被抓的信众，估摸他们已被关押看守了起来。
　　沈清向拱手笑道：““自家兄弟闹事，小的实在愧疚难当，特地前来赔偿。”乔墨觉得自己实在做不出谄媚的模样，就站在一旁沉默。而官大人对沈清的话置若罔闻，使劲一拍桌子，胡须也带有威风的气势:“在京城惹事，成何体统！你们这些刁民，就不把王法放眼里了吗？”
　　“判官大人，这是五两银子，算是替他们付酒钱了吧。”军巡判官朝那点银子一瞥，立马收回自己的视线，“受害者平白无故地摔了一脸血，你们让人家遭了殃，就什么也不表示吗？”沈清毫不含糊，又从口袋里拿出几两，“等他们回去，小的一定会好好劝诫他们，希望大人能给他们个机会。”
　　大人的面色有所缓和，用手捋了捋自己的长须，“念在他们是初犯，就罚他们十鞭，罚完立即释放。不过我话要撂在前头，如有下次，绝不轻饶！”“饶”字一落地，长须应时地朝上一飘。
　　“多谢判官大人！大人宽宏大量，爱民如子，量他们也不敢再犯！”沈清笑着答谢军巡判官，乔墨因为事情的顺利解决，也松了一口气。“我们在院外等着，等兄弟们领完处罚再和他们一起回去。”乔墨点头。
　　判官叫过前面站着的一个士兵，指着桌上的银子说：“你现在把这些钱给今天中午受了伤的朱掌柜送去。”“是。”士兵转身走了。判官又开始在公文上写写画画，为案子做些批示。
　　忽然又有个士兵从外面快步进入军巡院，附着军巡判官的耳朵上说了几句。判官突然坐直了身子，显出凝重。乔墨看这架势，担忧事情是否有了转折，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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