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光

　　一整天下来，已是深夜。蒋澈以林家为中心，方圆跑遍，依旧没发现什么可用的线索。
　　她回到林岁家。现场已经拉起警戒线，封锁了。现场还有同僚守着。
　　“查了摄像头了吗？”
　　“查了。的确是老鸦干的。他也没遮着自己，搜刮了一点现金，干脆利落将人掳走。”
　　蒋澈低咒一声。他的目标就是林岁，非常明确，财物只是顺便。
　　“好了，伙计们已经在调查路面的监控记录。很快就有进展，难得回来，你就别瞎折腾。”
　　“我能不着急吗？”
　　同僚啧了一声，还是问了：“我就不明白了。不就让你侦查侦查，怎么连自己都搭上去了。你可别再插手这件事情，怎么插手都没好处。”
　　话外音就是，弄不好，蒋澈也被当成怀疑对象去了。
　　“这个我有分寸，反正有消息你记得通知我。”
　　“妈的，疯子。”同僚对蒋澈的鬼迷心窍已经无言以对。

　　蒋澈回到家，脑袋里纷乱纷乱，却似乎又什么都没想。
　　蒋澈就这样，跑了好几天。他一个人，手里要资源没资源，同僚多数是不会透露机密给他，局里现在有消息也不会再告诉他。他除了最原始的奔跑方法，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他的所有努力，其实效用近乎于零。

　　他原本有序的世界已经崩塌。他想将林岁带入自己设好的套里，谁知道将自己套进去了。套进去还出不来了。最要命是，自己的生活、前途，什么都套进去了，自己还不觉得可惜。
　　他又失眠了。
　　蒋澈打开陈婆婆给的小木盒，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发夹。上头一粒大珍珠，旁边镶了几颗三色水钻。不名贵，不过的确别致。林岁散下头发，别上这个，肯定好看。
　　还有林家三人的全家福。蒋澈从口袋里拿出来，看到小小的林岁。
　　齐头短发，嘴咧得很大。旁边站着一名优雅的女子，应该是林母，还有意气风发的林守明。
　　以前林岁曾说自己皮，很活泼。他原本是不信的，不过看到这张照片，他又信了。大笑姑婆那般样子，哪是安静孩子能张扬出的样子。他看着笑着，看着笑着，不知不觉眼里就缀满失落。
　　实在睡不着，他就拼拼图。拼图大半已完成，夜空越来越圆满。

　　林岁说：“日落而归，有夜灯照着就不怕了。”
　　那她现在身处的地方，有没有夜灯？
　　想着想着，他又想起和林守明吃饭的那天。
　　……
　　张叔！
　　蒋澈被这个一闪而过的想法惊得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
　　林守明和张叔关系非同一般，他会不会也和老鸦有联系？
　　蒋澈顾不得危险，立刻动身。

　　还是圆形古典拱门。里头没有灯光。拱门里浓茂的绿化，树影隐在暗处，静静窥伺外面的所有动静。
　　顺着小路走进去，张叔的餐厅大门紧闭。
　　林岁说，这里既是张叔的餐厅，又是他家。现在这里一片漆黑，想必是睡下了。
　　蒋澈急躁，管他白天还是夜晚，直接拍门。
　　许久许久，里面才传来声音。
　　“谁？”是张叔，声音里带着丝丝怒意。
　　“蒋澈。”
　　门里静了一会儿，才又传来声音：“你怎么还敢来。”
　　“林岁失踪了，我想请你帮我找她。”
　　“呵呵。”
　　蒋澈手握成拳头，用力抵在门上：“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我要救她！”

　　“推老林两父女进火海，现在还救她？小伙子，我凭什么相信你。”张叔虽然已经远离江湖，但是消息还是很灵通。况且林守明是他少有可以相信的挚友。他一出事，张叔就查了个彻底，蒋澈的身份自然也是瞒不了。不过蒋澈也不打算隐瞒。
　　“警方已经确认是老鸦将人带走。林岁在老鸦手里，她活不了的。现在救她出来，至少可以保她一名。她罪不至死。”
　　里面一阵沉默。
　　蒋澈将身子挺得梗直，继续说服：“张叔，我是警察。贩/毒的人对社会危害深重，不管是主动还是被迫，贩/毒就是犯罪。这是我的任务，也是警察的使命。
　　我心疼被毒品危害的人，但是我也心疼林岁。我没用，护不了她，只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在老鸦手底下，受尽百般折磨，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
　　我想救她出来，为什么每个人都阻挠我！难道就因为我是警察，所以我喜欢林岁就是个疯子吗！
　　张叔，我只想知道老鸦现在在哪儿。他带着林岁到哪个旮旯里藏着。就算是死，我也会救她出来！林岁是林守明的女儿，也是我心爱的女孩。就算你不喜欢我，你就当帮帮林岁，帮帮林守明。”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半。门后露出张叔的脸，眼里发出警惕的眼光。最终，他还是将门全部打开。
　　“进来吧。”
　　蒋澈看着张叔的背影，心里踏实了些许。
　　张叔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就煮水泡茶。然后，开始了长辈对晚辈的老套问话。
　　“老林是怎么躺进ICU的？”
　　“不清楚。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警方还在调查中。不过，八九不离十是老鸦的杰作。只有他有这个动机。”
　　张叔给蒋澈倒了一杯茶，再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看得出张叔和林守明关系不错，为什么不帮帮他。”
　　“他是老鸦的人。我都已经洗手那么多年，子弹不是一个级别的。我就维系那一点人脉，帮忙打探一下消息还行。”

　　这条黑路，只会越走越暗，越走越深。然后慢慢地，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对自己的生命不在乎。潇潇洒洒，能过一天过一天。
　　只有在枪口对着自己的那一刻，才明白自己只是逃避了自己一辈子。能在枪口下活过来，能改过自身的人，都是走狗屎运的人了。

　　张叔喝了一口热茶，才慢慢道：“林岁这孩子，也是个倔驴子，注定逃不过啊。老林经常和我说，要是两人同时出事，先捞林岁。”
　　蒋澈双手用力擦拭了一下脸部，看着门外婆娑的树影。
　　茶泡到第四壶的时候，张叔的手机响了。
　　张叔挂了电话，看着蒋澈。
　　蒋澈回望着张叔，不躲不闪。
　　“我的眼线说，老鸦最后一次出现，在鹏城。”
　　蒋澈立刻站起道：“那我现在立刻出发。”
　　“稍等，再告诉你一个消息。老林的妻子是鹏城人，她的碑就在鹏城。不过，没有人知道，她将妻子葬在哪里。”
　　蒋澈脑子里飞速转动，马上明白张叔的意思。他想到一个办法。
　　“张叔，你的手下有黑客吗？”
　　张叔一脸疑惑。
　　“黑进中国最大的资料库，我需要林守明妻子葬身的准确地方。还有，我需要武器。”

　　窗外的景物快速后退，蒋澈已经坐在前往鹏城的列车上。
　　他和张叔商量好，自己先到鹏城，资料到时传给他。鹏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标的太小太模糊，他需要缩小范围。
　　那天晚上，在张叔门口慌不择言地了说了一通话，让他心里明白了一些事情，感觉理智渐渐回归。
　　他记得，他说林岁是他心爱的女孩。
　　在说出口的那一刻，他竟觉得如此舒畅。从那一刻开始，他更加想见到林岁，他想立刻向她表达自己的爱慕。
　　他似乎从未真心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蒋澈胡乱思索着，直到收到资料。他看到上面两个地址。
　　林守明在鹏城曾经有一个家，其中一个地址就是市中心家的地址。
　　而另一个地址，则是林守明名下的一个小房子，而且地方似乎有点偏僻，比较像度假屋。
　　哪一个？
　　时间就是生命，是林岁的生命。对了，就能多一分营救的机会；迟了，见到的可能就是尸体了。

　　蒋澈想：重要的不是哪个地址，而是老鸦为什么会带林岁到鹏城。
　　要杀/人，不需要将人劫持到这么远的地方，还是这么繁华。暴露的几率高太多，很危险。
　　那就是说，他不得不来这个地方。而且，还是不得不带林岁来这个地方。
　　林岁很重要？林岁身上有什么东西很重要？林岁和老鸦的关系并不密切，应该不会将什么重要的东西给林岁。或许他们还有什么没被发现的交易？
　　不对！那个东西不是给林岁的，是林守明的！他将老鸦的其中一个命门放在了鹏城。
　　可是，他没有足够证据推断林岁和老鸦会出现在哪个地址上。

　　蒋澈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有进食了。繁华的街道旁，面店的汤底香味飘出，吸引着路上过往的客人。
　　“终于知道要打电话回来了？
　　你死去哪里了，找都找不到。
　　你说，是不是又去找狐狸精了，我告诉你……”
　　面店里一位大妈，扯着嗓门数落电话里的人，声音都传出门外，传到街上了。
　　蒋澈肚子饿，但是他不敢花费一点点时间吃东西。已经到鹏城了，他还是不敢耽搁。每过一秒，林岁存活的几率就更低了。
　　店里，大妈的声音更激动了，巴拉巴拉对着电话继续骂。
　　“你别以为将狐狸精藏起来我就找不到……”
　　一旁的男人笑着说：“要是我，肯定藏在那个看似最不可能的地方。现在的女人很精明，都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什么地方都不如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来得强。不知道就想不到，想不到就找不到哈哈哈哈哈。”
　　蒋澈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他脑海里闪过一丝可能。他低头看着那两个地址。
　　一个在市中心，一个在城市边缘的郊区地方。
　　不知道就想不到，想不到就找不到。
　　他定睛在其中一个地址上。
　　与其犹豫不决，还不如加快行动。
　　蒋澈心中已选定了一个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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