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光

　　大批粽子材料到位之后，原本清闲的午后时光也变得繁忙起来。蒋澈刚吃完饭，胖师傅就将他招到厨房。
　　“来，我教你包粽子。”
　　厨房里的材料都已经准备好。粽子叶和糯米洗干净泡水、香菇切碎，绿豆仁、栗子仁、咸蛋黄、肥肉、调味粉都一一摆放在料理台上。
　　胖师傅指了指橱柜，示意蒋澈打开。
　　“里面有个倒三角的模具，你拿出来。”
　　蒋澈将木做的模具拿出，表面粗糙不平，做工并不精细。
　　胖师傅熟练地包粽子，手速极快。他一边包，一边教蒋澈下料的顺序，还有一些要注意的地方。不到两分钟，胖师傅就做好一只粽子，很容易的样子。
　　蒋澈跃跃欲试。他摆弄了几下，见粽子叶贴服地在模具中躺着，就开始下材料。捆的时候，粽子倒转，白色的米粒窸窸窣窣地往下掉。
　　“哎哎，漏了漏了，摁住那个洞啊！”胖师傅坐在轮椅上，激动得快要跳起来。
　　蒋澈手忙脚乱地将粽子塞回模具中，中止第一次尝试。

　　“都说了粽子叶要塞住最下面的那个口子。你怎么和林丫头一样笨。”
　　蒋澈也不生气，指着模具里的粽子问：“那这个怎么办？丢了？”
　　“丢？下面多添一张粽子叶封住不就好了么？”
　　“胖师傅，我听到你叫我的名字了。有事？”林岁出现在厨房门口前，疑惑地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两人。
　　“哎？我没叫你啊？”胖师傅不记得有叫过林岁。
　　“有。”蒋澈肯定地回答。
　　“哪有？你蒙我的吧。”
　　“你说我和林丫头一样笨。”蒋澈戏谑说。
　　胖师傅听了蒋澈的回答，忙不迭地瞪了几眼。
　　“林丫头，别听蒋澈胡说。你来教蒋澈，我去喝口水。” 胖师傅擦了擦额头一滴汗，打呵呵着尴尬地往外走去。
　　蒋澈对着胖师傅的背影喊道：“你不是说和我一样笨吗？怎么让她教我了。”
　　“林丫头深得我真传，才不和你一样笨。你真是气死我了！”胖师傅的声音随着他的声音一起消失。

　　蒋澈的视线回到门前的娇小的人儿身上。
　　“那只好你来教我了，深得真传的人。”
　　林岁扭过头道：“还是胖师傅来教你吧，我也不是很懂。”
　　蒋澈早就知道林岁会拒绝，所以他二话不说，牵起女孩的手腕。只需少许力气，就能将她拖到料理台边。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林岁抽出手腕，向蒋澈发出不满的眼神。
　　“你总是拒绝我，我只好这样子对你。”蒋澈露出一副我很有道理的样子，万分委屈的样子。
　　林岁：……
　　她翻了一个白眼给蒋澈。
　　蒋澈看到林岁这个样子，分外新鲜，不由得乐起来。原来林岁不只有冷冰冰的扑克脸，还有不耐烦的白眼。
　　“好了。不就教我包粽子而已，又不是要你以身相许。快点教完完成任务不就行了？”
　　林岁看了他一眼，然后不说话。蒋澈看着林岁的发顶，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站在厨房里，只剩厨房里风机鼓噪的生硬。
　　蒋澈等了许久，差点都要放弃了。林岁终于拿起木模具里面的粽子。
　　噢耶！

　　只是，失败的粽子被拿起，白色的米粒再次窸窣往下掉，粽子已经有些瘪了。
　　蒋澈扭过头：……
　　林岁将粽子倒转放在一旁，将模具里的米粒洗出。她拿起几片粽子叶，熟练地铺在模具中，一边解释：“先将三片叶子放进模具里，不要留出缝隙，下面的尖角也不可以有漏洞，不然糯米会漏出来的。然后两勺糯米，一勺绿豆扑在底层，之后放肥肉、咸蛋黄、栗子仁放中间。之后再加一勺绿豆，以及上面覆上一层糯米。最后再铺上一层粽子叶，用绳子结实捆成四角形，就可以拿去蒸了。”
　　林岁白皙的手沾上纯白饱满的糯米粒。她就是用这样的手一点点填满一整只粽子，好像将生活里的小幸福都包进去。蒋澈似乎能稳到蒸熟后的清香味。

　　“今晚有空吗？”蒋澈想约林岁。
　　“没空。”
　　“明天呢？”不折不挠。
　　“也没空。”
　　“后天呢？”
　　“你又想干嘛？”
　　“之前不是说请你吃饭嘛，兑现啊。”
　　“你钱很多？”
　　“对啊，多到花不完。你帮我花。”
　　林岁默念“神经病”，重新专注手中的粽子。她包的粽子虽然不像胖师傅包的那般正规，四角有些歪歪扭扭，但看起来还是挺结实的。
　　最起码米粒不会掉。
　　“就是这样。熟能生巧，多包几个就不会掉了。”
　　林岁说完就往外走。
　　“你就走了啊？你看着我包一个，我要不会怎么办？”
　　“我外面还有工作。我叫一个老师傅进来指导你。”然后，林岁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外了。
　　蒋澈努了一下嘴，不开心。

　　待到下班时间，林岁收拾收拾就要走。
　　“你去哪，我送你。”蒋澈像一只大熊，懒懒趴趴地靠在收银台前。明明具有攻击力，却收起爪牙以示忠诚。
　　林岁一瞬间觉得蒋澈非常有爱，可是她必须要摆出冷漠的脸。
　　“我去看陈婆婆和皓皓。”
　　“一起去。”蒋澈也想见陈婆婆和皓皓。
　　林岁：……
　　上次和迪哥报备了这两人，警局那边的资料果然有了新进展。陈婆婆的儿子陈华当年和老鸦分/账不匀，发生争执。老鸦在背后捣鬼，将陈华卖给警方，被判了死刑。
　　蒋澈觉得陈婆婆也算是一条线索，也许当年陈华有留下蛛丝马迹，让他能揪出老鸦。

　　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
　　即使在林岁的极力阻拦下，蒋澈还是跟上林岁的步伐。
　　路上，蒋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林岁聊天。
　　“你经常去看他们的吗？”
　　“一两个星期一次吧。”
　　“这么有爱心，有没有人说要给你颁发好人奖什么的？”
　　“胡说八道。比我有善心的人多了去了。”
　　“我看你也挺有善心的，还煲汤给他们喝。”
　　“你今天怎么那么奇怪？”林岁觉得蒋澈今天特别唠叨，还特别烦。
　　“忘了吃药了。”
　　“赶快吃药。”
　　“没钱买药。”
　　“你不是说钱多到花不完？”
　　蒋澈：……嘴说瓢了。
　　林岁：……我不想再继续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

　　**
　　皓皓打开生锈厚重的铁门，看到不仅林姐姐来了，还有蒋哥哥，纯真的眼睛里闪出光芒。
　　“林姐姐，蒋哥哥！”皓皓一把扑到林岁身上，撞得她后退几步。
　　现在皓皓的头在林岁的腹部，再长高一点，就要到女性敏感的警戒线了。
　　蒋澈觉得不妥，非常不妥。那个地方，他也没碰过。
　　他单手拎着皓皓的衣领，指着自己问：“我呢？不欢迎我吗？”
　　皓皓举起一双小手，手掌朝着蒋澈。
　　蒋澈笑得露出白齿，也举起双手和他击掌了一下。
　　林岁在一旁看着，笑了。这般男子气的皓皓是她第一次见。
　　果然男生和女生的教育方法不一样。
　　蒋澈抱过皓皓，手里沉沉的感觉让他觉得欢喜。
　　“想蒋哥哥没？”
　　“想！蒋哥哥你都不来看我，林姐姐老说你忙。”
　　蒋澈瞄了一眼变得不自在的林岁，和皓皓道歉：“对不起啊，以后蒋哥哥会经常来的。”

　　里间依旧传来陈婆婆慈祥的声音：“快进来坐啊，外面凉。”
　　蒋澈抱着皓皓，走近陈婆婆家。
　　陈婆婆见到蒋澈也是满脸欢喜，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折得更深。三人一小孩，挤在小小的房间。但是没有人嫌弃，反而觉得异常温暖。

　　“如果不嫌弃，今晚就留陈婆婆这里吃饭。”
　　说完，陈婆婆便掀开枕头，床单处缝了一个暗袋。她从里面摸出一张半新不旧的一百元，递给皓皓。
　　“皓皓，去买点菜和肉回来。”
　　蒋澈连忙将陈婆婆的手推回去。谁也不知道这一百元藏在那里多久。陈婆婆究竟做了多久的缝纫才存下。
　　“一顿家常饭菜，陈婆婆还是请得起。皓皓，如果肉不新鲜，就买条活鱼回来，知道吗？”
　　皓皓显得非常兴奋。他说：“奶奶，我想吃鲫鱼，能买鲫鱼吗？”
　　“好，就买鲫鱼。”
　　“皓皓，林姐姐和你一起去买菜好不好？”林岁蹲下问。
　　“好哇。林姐姐帮我砍价，那就可以省钱了。”
　　林岁摸摸皓皓的头，笑说他人小鬼大。
　　蒋澈：“那我在这里陪陈婆婆聊聊天。”
　　林岁向蒋澈点点头道：“那我们走了。”然后牵着皓皓往外走。

　　室内，只剩陈婆婆和蒋澈了。
　　陈婆婆颤颤巍巍地倒了一杯水递给蒋澈，闲聊起来。
　　“小伙子多大了？”
　　“二十五了。”
　　“看不出来，很年轻啊！”
　　“呵呵，长得是有点着急。”蒋澈的心里是一片拒绝的。
　　不过他额前的刘海都遮住了他青春的面容，给人感觉像是三十出头。着实不能怪别人眼拙。
　　“陈婆婆，平时就只有你和皓皓住吗？”
　　“是啊。我们两祖孙相依为命。”
　　“还安全吗？不安全要请求政府帮助。”
　　陈婆婆没说话，浑浊双眼看着不远处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没说话。
　　蒋澈顺着陈婆婆的视线，也看着照片，可是心里却飞快地开始盘算。
　　蒋澈问：“那是你儿子吗？”
　　“小伙子，你是警察吗？”陈婆婆视线转向蒋澈身上，忽然发问。
　　蒋澈心里一瞬被震惊到。他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心里不断地回忆和陈婆婆仅有的相处片段。
　　他哪里露出痕迹了？

　　陈婆婆见蒋澈眼里闪烁不定的目光，心里已有了答案。
　　“小伙子，你问问题的感觉，很像警察盘问的方式。当年阿华被抓的时候，我被翻来覆去的问。开场白和你的一模一样。”
　　蒋澈没想到，自己才见陈婆婆第二面，竟然就被识破。
　　计划被打乱，他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警察了。虽然阿华有罪，但是他也已经伏法，给社会一个交代，希望你们就不要再打扰他了。”
　　“可是，你不好奇他为什么会被警察抓吗？也许背后还有应该接受惩罚的人。”
　　陈婆婆缓缓站起，站到黑白照片前，凝视着照中人。
　　“他做错了，所以他受到了惩罚。至于其他人，我一个老人家哪能顾得了那么多。其他人，那是你们的事情。”
　　蒋澈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要说的，我当年没有隐瞒地都说了。接下来的日子，我就只想把皓皓抚养到大，心头的愿望就了却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她不会再多说往事，也不用从她身上拿情报了。
　　“我明白了。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的身份……”
　　“嗯？”陈婆婆不懂了。
　　“我的身份，能保密吗？皓皓也不能说。”
　　陈婆婆侧着头，看着蒋澈，点头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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