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幡与幼鹰

作者:yoser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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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初生


      天黑压压的,从阿依木山脉刮来的风比往常更为急躁,城门下的枯叶打着旋地嘶叫,风来了,雨还未至。东市的贩夫走卒们已经七手八脚地将货物挪入屋中,妇人们早就出来寻了那些满街疯跑的孩童,城中依山而建呈阶梯状的建筑群依次闭好了门窗,整个临北城都笼罩在一种静默的秩序当中,除了神殿顶端猎猎作响的金幡。此时,亚尔神殿里当值的年轻神官们却是另一番忙碌的景象,烧得极旺的火盆不时爆开火星,热水和纱布被源源不断的递入最里面的内室,就在今天,临北城最为尊贵的女人,所有臣民的主母伊利亚王妃即将为这座屡历战功的古老城池诞育第五位皇嗣。
      产房按照教例被设在主神殿祭坛旁的一间耳室里,只待皇嗣一出生就会被大祭司亲自抱走,祝告神明,预卜吉凶。正值盛年的大祭司此时手握神杖,阖目立在产房的门前,灰白色的法袍上用极寒冰丝绣成的天眼图案映着跃动的火光,仿佛代替主人在审视着四下。站在他下首的是临北城的另外一位少主人茜斯缇长公主殿下,长公主继承了王妃精致的美貌与娴雅的气质,比起其他生长在极北边陲之地的同龄少女,倒更像是出身富饶温柔的中央王庭,唯有那一对酷似城主的浓密剑眉透露了她血统里的野性。公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少女身段抽条、曲线渐出的时候,皇宫里的嬷嬷早就照着最时兴的样式给这位殿下裁制好了曼妙的衣裙,然而茜斯缇却总是一身利落的素衣,腰间常配一柄造型古朴的短剑,从来芙蓉帐中无人,练兵场上谈笑,本来是极尽柔美的一副长相,愣是让她装扮出了十分的英气勃勃。
      然而此时的长公主殿下却没有了平日里的飞扬肆意,深灰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敬慕与乖顺,轻巧巧地立在大祭司的身侧,以一种珍重到小心翼翼的姿态向着他,而这个传说中东方大陆最为睿智的男人,正如往常一般,静默又恭谨。
      “吱呀”一声,产房的门打开了小小的一扇,首先现出了一个满头大汗的婆子,那婆子向门外等候的两位微微行过一礼后,转身让出了身后抱着一只小包裹的侍女,婆子正待说话,那包裹里却忽地伸出一只小小的手,向着四下空茫而又不懈地抓着。公主到底年纪尚小好奇心重,一下子上前抱过了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宝宝,匆匆将包裹布扒开一看,却见她略带遗憾地砸了砸嘴,说:“什么嘛怎么不是个小妹,不好玩不好玩”!
      大祭司终于也松了口气般,难得一笑的他竟然也微微露出了堪称愉悦的神情,双手整了整并不凌乱的法袍,向前一步从公主的手里接过了刚刚出生的五皇子,用略带调侃的语气对茜斯缇说道,“好了,全由着你在这胡闹,一点不像个待嫁的女孩子”,说罢抱着小皇子就往祭坛去了,任由小姑娘在身后羞恼地跳脚。
      临北城虽然比不上中央王庭繁华奢侈,但是城中古老的亚尔神殿却是整个东方大陆王国里历史最为悠久、最为恢弘的,层叠高耸的灰白色神殿仿佛要挣脱大地的束缚向天而去,传说站在神殿最高的地方,甚至能够越过连绵的阿依木山脉望见神秘的西方大陆。而整个神殿最神圣的处所就是众神祭坛,那里不仅是上古众神曾经飞升的地方,也是历代临北城主安眠之所。
      酝酿了许久的大雨已经磅礴而至,大祭司站在祭坛琉璃镂空的穹顶之下,饱满的雨滴敲击在神殿肃穆无言的石壁上,亘古不变的风从远方而来,夹带着悠远而寂寥的气息,吹动了他庄严的法袍。大祭司将小皇子轻轻地放在祭坛上,小家伙兀自睁着圆圆的眼睛,正如所有凡间的小生命,并不知晓自己将要有的一生。只见他神杖平举,曾经吟诵过多次的祝祷文从大祭司淡漠的唇边溢出,艰涩的语句像是叹息又像是抚慰,一片淡淡的光华将一大一小笼罩,暂时与这风雨飘摇的夜隔开。
      祭坛外等候着的是临北城有身份的人物们,城主和大皇子带领神使团一行向西平乱已经历时月余而未有战报传回,这在往常是从没有过的,城内不禁人心惶惶然。小皇子的降生无疑给这种紧张的氛围带来了一丝缓和,大家都急切地等待着大祭司为小皇子判下怎样的命格。要知道当年长公主降生即显兴国兴邦、四海安定的吉兆,而那年冬天困扰了临北城许久的疫病竟然奇迹般消失了,因此臣民们都盼望小皇子能够给远征的军队带来庇佑。
      此次神使团随行的将领中只有寥寥数个年轻的小将,城主一反常态的将身经百战的大统领克莱德维尔留在了临北城,除了大皇子以外的两位皇子也被派遣在临北城旁近的要塞里留守,西行的队伍看似人数众多,实际上算是精简的不能再简了。
      随着祝祷文的结束,大祭司的眼前慢慢出现了一片模糊的光亮,耳边传来了呼啸的气流声,仿佛化身了一只雏鹰,从鹰的视角惊恍而好奇地俯视着陌生的山川、湖海,他听见了遥远博崖海畔鲛人的歌声,望见了西方鲲鹏的腾跃,却独独寻不到归巢的方向。雄鹰在整个东方大陆象征着坚毅与勇气,对于皇子来说确实算是吉兆,然而这只鹰却总有一种宿命般的无助感久久的徘徊在大祭司的脑海中,这两种看似相矛盾的意象同时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睿智如他也一下子琢磨不透。
      大祭司缓缓地从幻象中抽回神志,不禁默默地凝望着小皇子的眼睛,好像希望从那深灰色的瞳仁里看出更多的答案,这样糟的天气加上这样动荡的时局,占卜时还出现这样模棱两可的意象实在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然而幼子并不解意,反而回望着祭司幽远的双眸,咯咯笑出声来,一种别样的柔情一瞬间压过了时局带来的苦闷,大祭司暗自失笑,觉得自己未免过于草木皆兵。
      夜雨冰冷,还在叩击着临北城的青铜城墙,这面巍峨的城墙自上而下浑然一体,由青铜与玄铁一气灌注而成,面上密密麻麻的刻着古老的咒文,雨夜里犹自泛着冷兵器的幽光。今晚城中的大人物们都聚集在了神殿,然而城门上的警戒却丝毫不见松懈,与西方边境经年累月的战乱加上魔物、盗匪的横行,没有人敢在这样的夜里放下剑戟,安枕而眠。
      神已经很久很久未曾光临过这座边境要塞了,只有浓重的黑暗在喧嚣。
      主祭坛的大门敞开了,一阵风呼地穿堂而过,等候许久的众臣不约而同的停止了交谈,望向上首。一袭白袍的大祭司举着神杖缓缓地走下白玉铺就的台阶,停在众人的中间。这些人有的是追随城主多年的武将,有的是城中富可敌国的商贾,然而这些位高权重的老臣们在这位瘦削的中年祭司面前却纷纷选择表示恭谨的静默。
      “诸位,开心一点吧,神依然庇佑我们,小皇子将如鹰一般翱翔于神的属地,为东方大陆带来威名与荣耀”,大祭司抹去了占卜中令人不快的部分,平静而庄严地对众人宣布,此刻他只想早早的安抚过众人,毕竟夜已经深了,正是魔物开始活动的时候,城门上的咒文还需要他去加持与维系。
      “哼,神恐怕早就把我们这堆枯肉给忘了吧”,大统领克莱德维尔从廊下的阴影里走出,漫长的占卜磨去了他的耐心,看来刚刚才喝了不少的一些酒,刀一般的脸上已经带了明显的红晕,然而负着长剑的脊背却依然绷得笔直。“普赛提!那么多的好孩子为了你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前赴后继的去战场,他们奉着神的旗帜,却到死都没资格踏进这神殿一步,我想问问,神若如父如母,怎会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平安喜乐”?
      普赛提是大祭司的名讳,自从他成为神官以后,几乎已经没有人再提过这个凡人的名字,出于对神无上的尊崇,臣民们只会敬畏地唤他大祭司席下,甚至连他自己都快忘了曾经有普赛提的存在,此时大统领当众喊出了大祭司的名讳,想必是义愤至极了。
      没有人接话,克莱德维尔所说的,代表了大部分军官最真实的想法,也代表了城中从事贸易的商人们,由宗教而起的异端战争严重影响了货物的交换,在商人的眼中,即使是神的威名也抵不过尘世的油米。
      大祭司没料想到这位平日闲来不打仗时只喜欢喝酒斗殴的武人会在这时候发难,而且一发就是这种类似于“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的惊世之问,不禁感到头疼。神从来就没有被人质疑过,甚至从来不会有人想到要去质疑神,就像没有人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人,临北城自古以来就是奉神谕而生抵御外侮的城市,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还会是。以大祭司的身份,他不乐意去回答这样明显挑衅神的质问,更不适宜去当众教训一个战功卓著的军官,现在他要做的是尽快平息躁动的人心。
      “大统领怕是多喝了点罢,与其在神的殿堂上失仪,不如回城墙上守着来的妥当,毕竟是这样的雨夜,不知又有多少娃娃兵因为你统帅的缺席而在魔物爪下失了性命呢?”说罢也不再顾众人的反应,竟自分开一条路向外走去了,大祭司虽然在侍奉神时学会了静默,然而他从前本来就不是一个好好先生,城主不在,头疼的事已经够多了,大臣们还要来添乱。
      小皇子的热闹看完了,大祭司也走了,剩下的众人便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各自散了,有关神的讨论暂时看来是不会有结果的,还不如趁着下一次大战打响之前,享受一会老婆孩子热炕头。
      随着众臣的离去,忙碌了一天的神殿此时逐渐安静下来,雨势转小,雷鸣不再轰然作响,整个临北城还亮着的几盏灯火也陆续熄灭了,竟显出一点难得的安然景象来,然而醒着的人都知道,黑漆漆的夜还很长很长。
      大祭司来到城墙下的时候,茜斯缇公主已经在上面等候多时了,远远地见她单手按着腰间的短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西边的阿依木山脉,只留一个墨色的小小背影给身后的临北城。大祭司一瞬间有一点恍惚,仿佛城墙上的那个背影还是多年前骑在他肩头的小姑娘,手里挥舞着小木剑,要他做她的骏马。‘现在马老啦,小姑娘却长成了英气逼人的小公主’他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感慨,脚下仍一步步的向城墙上登去。
      “听说你刚刚跟我师父吵架啦?”果然一见到大祭司,小公主又成了小姑娘,眨巴着充满八卦神色的双眼扑了上去,像猴儿见了行走的果树。
      “听你师父说的?”大祭司无视小姑娘的好奇心,先检查了一番城墙今夜的守备后,才慢慢开口,“也算不上吵架吧,各抒己见罢了,毕竟如今这日子过得太不容易了”。大祭司跟克莱德维尔的关系其实并不坏,甚至可以说是很不错,两人还是小青年的时候是一起上过战场的,对于彼此的品性相当的了解,不然大祭司也不会甘心让这个“莽夫”去教他的小公主剑术。
      “别的不知道,反正你把师父气坏了哈哈,他刚才一直骂你是什么来着?”,茜斯缇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奸贼兮兮地点着火,“对了!骂你是目中无人的神棍”!反正她从小到大这两人之间的斗嘴就没消停过,她只当这次又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矛盾,可以容她从中找点坐山观虎斗的乐趣。
      谁料大祭司听后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转身往更高的岗哨去了,冷着脸却什么也不说。茜斯缇恍然觉得自己可能玩笑得有点过了,但又不知道哪里错了,便也只好神情低落地跟在他的身后。
      高一点的地方总能看到更远的景色,临北城的城墙足够坚固高耸,站在上面便可以眺望远处两山夹逼的隘口,其实青铜城墙是临北城最后的一道防线,普通的战火一般还烧不到这里。离了主城更远的隘口那里还有一线重甲兵的防守,最强壮英勇的士兵每时每刻都严阵以待,从青铜城墙上依稀可以望见兵营驻地里星点的火光,那才是真正会流血的地方。
      “茜斯缇,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打仗么?”大祭司站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问的问题却与刚才的谈话无关,更像是不小心把心里所想的说漏了嘴。
      “赛尔神官说是因为神发怒了,二弟说是因为有人抢了临北城的东西,师父说是因为父王要他上战场”,茜斯缇公主难得认真的记住了所有人的答案,看来她也曾无数次的向别人问过这个问题。“普赛提你说是为什么呢,很多人都给过我答案,但是现在我只想听你的回答,我只信你”。
      公主把问题抛了回来,普赛提一下子惊觉说漏了嘴,他的小姑娘还这样小,像是被一道难解的代数题困住了,现在只想要他一个答案。然而睿智的大祭司却迟迟没能开口,他心里有一个模糊的答案,但是这毕竟不是代数题,他不能说,说了也许就没有退路了。
      正当他思考如何转移掉小姑娘的疑问时,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划破了夜的寂静,远处隘口的重甲兵营地瞬间被无数支火把点亮了,两短,三长,是西征的大军回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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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作者第一次写文,没有存稿,也没有大纲,全靠脑洞在拼啊哈哈,希望有人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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