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往事

作者:海水空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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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酒


      “兄弟,咱俩该醉一场了。”
      “走。”
      “好,不过咱俩得挑个合适的地方,或者美其名曰‘风水宝地’。”
      “屌毛,都落魄成这番熊样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真服了你啦。”
      “嘿嘿,人生本是一场戏嘛,痛哭流涕又何益?该苦中作乐就要苦中作乐,不然人还有活头吗?不被老天爷气死才怪呢!”
      “好小子,亏你想得开。不过说实话,你这两句倒蛮有道理的。是啊,人生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宛如海面上的波浪一般,起起伏伏而又连绵不断地涌向无边的尽头,直至寂灭、虚无。但死不就是生吗?这又有什么好悲伤的呢?无生何死?无死何生?唯有死方能证明你生,而生了就注定你难逃一死。不生何以知死?不死何以知生?其实,永恒的生是死,活着只不过是短暂的生而已,又有什么好欢欣的呢?算了,干嘛讲这些呢?走,我们喝酒去。”
      说罢,陆天伸出左手勾住叶朗的右肩头,准备前行。却不料叶朗猛地一扭身,甩开了陆天那只有力且曾放言要用它主宰乾坤的“铁掌”。面对着这瞬间的变局,陆天一时之间缓不过神来,显得有些呆滞、迟钝。可这边叶朗那英俊的面皮上已堆出了一团滥笑,似乎有些得意洋洋。过了片刻,陆天闪过脸来,暗淡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叶朗,而叶朗却仍在笑着。空气在这个当口凝滞了,僵死了,放佛着意配合着这人世间由来已久的沉默。但沉默毕竟是短暂的,喧闹、奢华才是人类的终极追求,也是人性的终极追求。未出片刻,叶朗便用他那戏谑、俏皮但又好像带着十分诚意的话语打破了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放了狗屁一大通,但仍不能释怀,这算什么?”
      说了这句话,叶朗的心放佛在笑,又放佛在哭。叶朗想到:陆天不能释怀,难道我就能释怀吗?嘴上虽是轻描淡写、满不在乎的样子,可心里却比谁看得都重。只不过自己比他更为洒脱罢了。
      正在叶朗木着脸,兀自沉思的时候,就不张口的陆天说话了。
      “说得好,兄弟!狗屁一通就是狗屁一通。纵然你说的天花乱坠,江海翻腾,没饭吃照样饿肚子,没女人睡干急就是不生娃。管它什么生生死死,我只要眼前过好就行。什么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富贵于我如浮云,全是骗鬼的。那就让他骗鬼去吧!他妈的,少林寺的老秃驴们还吃香喝辣玩女人呢!不过人家穿上僧袍,披上袈裟,挂上念珠来回拨动两下,不照样是得道高僧吗?谁又敢在人家背后或面前说三道四呢?搞不好被人家扣个亵渎神圣或者其他什么奇形怪状的帽子,落到千夫所指的境地,那才好笑呢。到那时,哭爹喊妈都没用哟!搞一些什么“旅游开发”,“光大佛法”等乱七八糟的名堂,弄得玄之又玄,还恬不知耻地美其名曰:与时俱进。其实这是忘了根本。不就是为赚钱吗?赚钱干什么呢?享乐呗!佛归根结底就不是个好东西,古时候就被封建统治者加以改造利用,麻痹百姓。劝人行善积德,忍受现世的苦难,以求死后登入极乐之境。还登极乐哩!我看是鬼都做不成,只不过是朽骨一堆。但不可否认,佛法里面毕竟有些真东西,不然谁还信奉它呢?劝人行善积德是没错的,但让人心甘情愿的去忍受剥削与压迫却是荒谬不堪的,应该天诛地灭。现在呢?利用佛来骗钱,好笑。信佛的人向来有两种,一种是善人,一种是恶人。善人妄图积善成德,以求死后飞升,或者生时得到好报。而恶人呢?他们作恶多端,但天良却并未完全泯灭,故而坐卧不安,这就是自食恶果。可人家不想自食恶果,怎么办呢?正在他焦头烂额而又一筹莫展之际,佛来了。佛用他那慈悲祥和的语音说道:“可怜的世人,跟我来吧!我能帮你消除心中的罪恶,使你重获新生。”听此音讯,谁不觉得是喜从天降呢于是,世人跟着佛走了。从此,他投入沙门;从此,我佛慈悲。但信佛便是佛吗?不信佛便不可成佛吗?而佛又是什么呢?依我看,信佛只不过是人心软弱无力的表现而已。只要心存正气,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是一尊真佛。何须整日烧香磕头,嘴中喃喃不绝的念着“阿弥陀佛”。哎,这些自欺欺人的把戏真不知玩到何时才能玩绝?”
      发了这么久的长篇大论,陆天早已是口干舌燥。他本欲吐些唾津润润嘴唇,继续意气纵横,却不料天地间陡地响起了一阵干脆而又贯彻四野的鸣声,那是叶朗突如其来的掌声。掌声过后,他那轻松诙谐的话语便又连绵而来。
      “还想说,舌头都冒烟了,要不要哥们送你一壶上等黄酒(尿液) ?不过听了你这番话,真是痛快。真瞧不出来,你平时寡言少语的,怎么说起话来像绵绵的江水一样滔滔不绝呢?真是大辩若讷啊!”
      说着竖起了大拇指,还有意无意的在陆天面前晃动了两下。陆天见此情状,伸手一把将叶朗的胳膊给拂了过去,遂后说道:“小子,少来这套。你向来不是直言快语的吗?怎么这次倒正话反说装孙子了呢?哥这是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更何况我们两个志趣相投,谈得来。小子,你难道不晓得‘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个道理吗?”
      “晓得,当然晓得。开个玩笑嘛!你心里很清楚,其实我并没有讽刺的意思。你还不了解我吗?向来都是吊儿郎当的。他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武陵豪杰墓……”
      未等叶朗吟完,陆天那低沉有力的嗓音便把他那细微轻快的浅吟低唱声给压了下去。
      “又来了,又来了。哥求你了,正经点行不?”
      “行。当然行。大哥的命令小弟怎敢不从?”
      “我说叶朗,今夜我们两个一醉方休如何?”
      “这个肯定的。今夜我们两个不醉还能做些什么呢?上网通宵吗?扯淡,破着身体整,我才不干呢!和同学聚会?有意思吗?关系冷不冷热不热的,到一起有话没话的,之后你一杯我一杯的统统倒下。或者喝着喝着起个什么争执,最后闹个不欢而散。这种无聊的疯狂真的没意思。”
      说到这里,叶朗略微顿了顿。抬起眼皮看了看与他肝胆相照、患难与共的陆天。见陆天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听着。便又继续说道:“或是找女友开房,来个一夜销魂。可我们有女友吗?纵然有,也只是深埋在心中,一厢情愿而已。再者是回宿舍睡觉,带着往昔的梦想与今夜的悲痛一睡到底。可我们愿意这样吗?我是不愿的,自然你也是不愿的。所以我们最好是找个无人的地方醉一场、哭一场、倾诉一场,卸掉往昔的一切悲喜哀乐,之后继续前进。换句话说,就是今夜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但明天日出之后,一切都该照常。该笑还要笑,该哭自然要哭。总之一句话,我们不能从此一蹶不振。”
      “说得好,兄弟。”
      未等叶朗话音落地,陆天便迫不及待地称赞道。说罢他伸出手拍拍叶朗的肩头,遂即高声朗诵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走,我们喝酒去。”
      “早该如此了。”
      叶朗依旧用他那别具一格的俏皮语调回应道。言罢两人扬起各自的胳膊互相勾住对方的肩头,晃晃悠悠的走出操场,走出校门。
      六点多钟的太阳缓缓地躲进了西边的云层间,只余下几缕柔和、浅淡的光辉,风儿已息在树梢,想听蝉鸣还有点儿太早。天上的云朵灰黑厚重,立在空中一动不动。空气沉闷得让人烦躁不安,若不是这儿有几排蓊郁,叶子绿的发黑的大叶杨树投下几抹绿荫,人们早该破口大骂了。远处的街道被车辆人流堵得水泄不通,脚下的那块小空旷场地也早已挤满了人群。车辆的鸣笛声,行进声与众人的吆喝声、吼叫声汇在一起直击叶朗与陆天的耳膜,使他们不约而同的道出:“果真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言罢,四目相视,会心一笑。未及笑意开散,叶朗便抢先说道:“这么多人,该怎么走?”
      陆天应声道:“怎么走?慢慢走。”言罢,他俩一前一后地走开了。
      人群中有开着宝马轿车或蹬着破旧三轮自行车迎接凯旋而归的学生的,有趁此良机来收购废旧书本的,自然也有见缝插针来此兜售小货物的,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那些呼朋引类的男女同学们。是的,他们现在是该将那压抑已久的野性释放一下了。叶朗与陆天一前一后地在人群中穿来插去,偶尔碰到熟人,便脸面挂笑,伸手打个招呼。道路虽是拥挤,但对他们这两个空手而立、身子敏捷的小伙子来说是算不得一回事的。叶朗与陆天轻而易举的出了街道后,看到成群结队的三轮摩托车停放在交叉路口。车主们个个都是眼睛干的直冒火,但却只能望梅止渴。看到这番情景,叶朗与陆天都是心中一凛,可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一路沉默,转眼便到了酒店。肆无忌惮的狂笑声,粗野的吼叫声连带着浓烈的酒味一起袭击着叶朗与陆天那脆弱的感官,使他们忍不住要吐。叶朗忍着心中的不快与肠胃的恶心迅速地点了几个凉菜,要了两瓶青岛啤酒及一瓶衡水老白干,用两个大塑料袋子麻利地分别装起之后,便欲掏钱付款。却不料手刚伸向柜台,便被陆天一把打过了。未及他缓过神来,陆天已把钱递给了酒店老板。老板笑得眯缝起了双眼,边找钱边说道:“够义气,有意思。”陆天大了声回应道:“真兄弟肝胆相照,怎在乎这几毛钞票。”他那硬朗、高亢的话音尚未落地,四周满座的眼光便齐帅了过来,惊愕之情不言而喻。就连久经风雨,见惯市井人情的酒店老板也被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话语给搞的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叶朗瞅着这番情状,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惭愧。他觉得自己与陆天相比真的是相形见绌,但又万分欢喜自己能有一位与己同甘共苦,生死相从的好兄弟。他知道一切都在不言中了,再说什么已无过多意义。于是,他双手有力的提起两个大塑料袋,随后朝陆天大声叫道:“走,兄弟!”
      陆天听后迅捷地回过身来,高声回应道:“走,兄弟!”这话像是说给叶朗听的,又像是说给那些在座的酒客听的。说罢,陆天从叶朗手中接过一个袋子,接着两人一人提菜,一人提酒大摇大摆的晃出了酒店。随后而来的自然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诟骂声与嘲弄声,诸如“神经病”,“变态”,“他妈的熊样”之类的。但叶朗与陆天此刻会在意这些吗?
      不出片刻,他们两个便穿过了另一条街道,紧接着又通过了靠近该街道的那条他们再熟悉不过的羊肠小路,之后便钻进了那片绿绿的,浓密得透不进半点阳光的小树林。在小树林中首先涌入眼帘的自然是学生情侣热烈亲吻与轻松调情的画面。若在前几年,他们必定会大加指责,说些“不要脸”,“别污了我的眼睛”诸如此类的话,之后便避而远之。可现在情况不同了,他们毕竟大了,早已不再是少见多怪的乡下少年。更何况他们已由拥有无限愁思闲情的小男孩长成了拥有万里壮志的大男人,所以这些小把戏在他们眼中是算不得什么的。
      他俩一路心不在焉的走过,却还是惊起了几群“鸳鸯”。这些学生虽说身体已很长大了,但心思却未脱小儿女之气,他们属于从男(女)生到男(女)人过渡的那种。男孩子们自己口称是男人,却觉得底气不足,也就是他们说得有些力不从心。而女孩子们呢?她们的身体已长成为女人的身体,心里也沾沾自喜地自认为女人。可是若有哪个不识相的家伙冒冒失失地称她们为女人,她们不勃然大怒,对他穷追猛打才怪呢。而见了叶朗与陆天有所收敛的男女生们就属于这种。
      叶朗与陆天的脚步轻松欢快,心情也畅快无比。可那畅快的心情之中好像模模糊糊地隐藏了一些悲痛的成份,然而此刻他们却尚未察觉。
      到了河岸,他们随手将东西朝深浅不一的青草丛中轻轻一丢,便伸开双臂,昂起头颅对着辽阔的天空大吼了几声。震耳欲聋的吼声带着他们满腔的悲愤与压抑冲向云霄,冲进乌云深处。岸畔那一排大叶杨树顶梢上的成片叶子也仿佛被震得飒飒作响。吼声停歇之后,叶朗高声道:“痛快”。
      “的确痛快!来,我们喝酒。”陆天大声应和道。
      叶朗瞅瞅陆天,又扭起头来望望乌云。遂即用一种不同往常的语调沉重的说道:“心随乌云飞,情义比天高。兄弟,不说了,一切都在酒里了。”接着便一屁股蹲坐在草窝中。见状,陆天也不再多言,紧跟着席地而坐。遂后,两人打开大塑料袋,取出里面的酒菜,摆放好后便欲狮子大张口将他们一扫而光。可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由于一时的兴奋与匆忙而忘了带筷子。但这些细枝末节的琐事在他们这种年轻人眼中是不当一回事的。他们动作迅速地从松软的土坡上拔出了两根青绿,肥厚的黄蒿草,接着三下五去二便把青草杆上多余的细枝小叶捋了个干净。“啪、啪……”一阵清脆的断裂声过后,两双筷子便立马呈现在他们眼前。两人一言不发地就着青草的味道你一口我一嘴的吃喝开来,当然是左手举瓶,右手持筷。没过多长时间,几个小菜,几瓶小酒便被他俩清理掉了,只剩下几块肥厚的,沾满油腻的猪肉横七竖八的躺在那儿。吃饱喝足之后是该发泄一通了。陆天猛地提起左脚朝那坚硬冰凉,毫无感情的啤酒瓶身踢去,踢后他才觉得脚尖有些疼痛,这时那支被他踢起的啤酒瓶子已晃晃悠悠的跌进了河里。伴随酒瓶入水的声音,叶朗含糊不清地说道:“兄弟,你醉了。”
      “兄弟,你也醉了。”陆天用似醉似醒的语调回道。
      “那好,接下来就让我们各抒怀抱,畅所欲言,为所欲为吧!”叶朗急促而又激动的说道。
      是的,他们是该借着这股酒劲发泄一通,放肆一番了。醉着的人往往能够流露出自以为清醒的人所不具有的热烈真挚的感情,也常常能够吐出那些自诩为谦谦君子之徒所不屑言谈的含血带泪的话语。他们认为那是粗俗、污秽,有损斯文而或有失体面的。他们谈爱情无不是指诚山河,引谕日月;谈理想无不是“我要飞黄腾达”,“我要平步青云”等等。可这些是否有些浅薄无知、骄奢浮华呢?而人们向来都是这样。
      青春的狂热与激情在我们这两位朋友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甚至是淋漓尽致。然而他们此刻尚未知晓:最朴素、最厚实的感情往往蕴藏在最粗俗,最刺耳的话语之中。可这并无多大关系,因为他们已经不自觉地在用这种话语泼洒他们的感情了。
      醒着的人往往是醉着的,而醉着的人往往是醒着的。醒着的人将自己心儿的窗扉紧掩,把自己那真实的爱恨情仇死死地关在里面,而放一些虚假的喜怒哀乐在脸上,呈现给世人看。过后他们还沾沾自喜道:瞧,我把他们给骗住了。人为什么不能撕下虚假的面具坦诚的生活呢?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人要生活。世界上猎取感情的黑手多如牛毛,每个人的心中又都多多少少的怀点鬼胎,所以还是小心为妙。干嘛要讲这些无聊的废话呢?来,让我们看一下深埋在我们这两位青年朋友心中的到底是些怎样的感情?
      “苍天啊!你为什么不能让我梦想成真啊?我辛辛苦苦埋头苦读,不比别人懒,不比别人奸,怎么还要一败涂地啊?我怎么对得起家中那翘首期盼的老父啊?老天爷,你长眼了吗?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啊?”这是叶朗那发自肺腑的呼喊声。紧随其后的是陆天那野狼一般的咆哮声。
      “老天,你为什么不能成全我?为什么要让我东奔西跑却一无所成?为什么让我两头落空?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要降下这罪恶的惩罚!让我科场失志,情场失意。做他妈的窝囊废,受他妈的相思苦。我该怎么办呢?不!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陆天眼噙泪水,牙咬嘴唇,心中满是悲愤与痛苦。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亏待了他,埋没了他。当他心中产生这个念头时,一团仇恨的火焰从他的胸中升腾起来,开始无情地燃烧他那颗多愁善感而又脆弱易碎的心。
      陆天生活在一个寻常可见的重组家庭,母亲是生身母亲,而父亲则是与他无半点血缘关系的继父。继父有个女儿,小陆天两岁。陆天八岁时,父亲因为一场不幸的矿难离开了他。陆天父亲所在煤矿的那个小老板带着巨款连夜逃跑了,将他父亲那冰凉、浑身是血的尸体丢在了暗无天日的矿井里,而他父亲则无情地丢下了他们这对可怜的孤儿寡母。从那时起,陆天小小的心里便埋下了愤世嫉俗的种子。只不过由于那时年纪尚小,表现得不为明显罢了。可如今不同了,陆天已经二十岁了,有了独立意识,也有了一定的独立能力。他想依靠自己那双有力的手掌和灵活的头脑出外闯荡,好摆脱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可现实总不尽如人意。去年高考后,陆天面对惨不忍睹的成绩,对求学这条路感到心灰意冷,决心南下寻找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可他母亲不忍心儿子小小年纪便外出闯荡,为了生活而经历岁月的磨难。因此,在母亲的百般劝阻甚至是苦苦哀求下,陆天留了下来。然而经过又一个春秋的苦苦奋战,结果却依然如故。此时成绩虽然尚未出来,但陆天对自己的状况却已心知肚明。因为他发挥严重失常。平心而论,陆天的继父待陆天还算不薄,可陆天的内心深处却有着根深蒂固的宗族意识。因此,陆天与继父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父亲是儿子的天,而陆天却没有天。纵然有,也只是一张似是而非的天,当不得真的。失了天的孩子总是有些孤单的,也是缺少些许胆气的。多年以来,陆天都无法忘记自己那可亲可敬的父亲。有一次,当他怀揣心事到教学楼顶游目骋怀时,听到两个同学在谈论他们的父亲,当他们谈到小时候父亲是如何教他们写字时,陆天的眼泪竟突然之间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那一刻,他忆起了小时候父亲在寒冷的冬夜手把手教他写毛笔字的情景。一副多么温馨的画面啊!可眼下却只会浮现在陆天的脑海中。陆天深爱着他的父亲,但这份感情却只能深埋在他的心底,无法向人言谈,也不可向人言谈,包括他的母亲。他天性恬淡,不热衷功名利禄。但为了他的父亲,他觉得他应该出人头地,扬名立万。但此刻他失败了,败得那样惨,那样不留余地。因此,他眼下的狂野与愤怒是可想而知的。然而,这并不是他疯狂与咆哮的唯一原因。他是一个有着野蛮血性和坚硬自尊的大龄儿郎。高四这一年,向来自诩“任她风情万种,我自岿然不动”的他竟不可思议的,好像是着魔一般的爱上了吴有情。他几次三番地向吴有情示爱,可吴有情每次都是冷冷地回拒,连句宽慰的话语都没有。到了后来,吴有情为了摆脱他这种死皮赖脸式的纠缠,不得不口出恶言。说些什么“你个野娃”,“不要脸”,“狗东西”诸如此类伤透人心的话。但陆天全然不顾,仍是一个劲地向吴有情示爱。作为朋友的叶朗出于友情和道义不得不出手阻拦,可好话歹话说尽,陆天就是不听。最后,叶朗迫不得已说了一句自己难受而陆天更为心痛的话:你爹咋会有你这样的种?死了都不安生!听完这句话,陆天的拳头‘唰’地攥紧了。但就在出手那一刻,他竟莫名其妙的止住了自己那粗暴的动作。按照往常的习惯,无论谁有意无意地说上一句刺痛他心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他不是将人家骂个狗血喷头,就是将人家打得眼冒金星。可这次叶朗竟能平安无事地站在那里,并且用冰冷无光的眼神盯着他看,真的是匪夷所思。陆天是那种易怒,爱冲动的人,但他从来不主动去侵犯别人。他只是在别人有意无意地犯着他的时候,才会像个野兽似的用那种笨拙的原始动作奋力反扑。所以,陆天大部分时间里显得文质彬彬,像个斯文书生。但一旦发起火来,就纯粹是一头失了控的野兽 ,不分青红皂白的乱咬一气。为什么这两种水火不容的性格竟奇迹般地混合在了陆天身上呢?当然,这是事出有因的。陆天好好坏坏的读了几年书,因此有一定的修养。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他能够与别人平安相处。但是,他的心却非常脆弱,虽然从外面看来他身材魁梧,体格茁壮。
      长久以来,人们总有这样一种认识。即:认为外表强大的人精神也往往强大,其实不然。体格与精神并无直接的关联,而精神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力量源自人心。真正能够经历风雨坎坷的人是那些内心坚韧的人,而不是我们通常所认为的才华出众,有着异谋奇能的人。爱因斯坦说过:“苦和甜来自外界,而坚强则来自内心,来自一个人的自我努力。”但我们的朋友陆天能否通过自我努力而走尽这布满风雨坎坷的人生之路呢?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可我们应该清晰地看到:陆天是一个外表看似强大无比,其实内心脆弱至极的人。一旦外部世界有个风吹草动,他的内心世界就立马警戒了起来。这种对外部世界的恐惧与警惕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但那变幻莫测的外部世界确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陆天的父亲去逝后,世人的冷嘲热讽,蜚短流长从四面八方一齐向他袭了过来,使他无所阻挡,无可忍受。但不能忍受也得忍受,因为他只能忍受,默默地忍受。可当那次由于一个无心的过失而招致一个卑微的村妇用庸俗恶毒的语言对其辱骂时,他实在忍无可忍了。他那满腔怒火顿时冲天爆发了,将那个村妇‘烧’得遍体鳞伤,当然他自己也是伤痕累累。结果可想而知,由于左邻右舍的纷纷议论,陆天的继父迫不得已将他毒打了一顿以息众怒,事后还勒令他前往那个村妇家中登门谢罪。当时陆天心想:“与其这样屈辱的活着,倒不如死了算了。”可是由于年幼的缘故,陆天十分贪生怯死。不过话又说回来,哪个人不贪生怯死呢?最终,陆天小心翼翼地,满怀恐惧地前往那个村妇家中谢罪。但出人意料地是那个村妇并没有怒气冲冲地对陆天横加指责,而是笑嘻嘻地对陆天好言宽慰。她的这一反常举动倒使陆天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这个村妇可能是良心发现,也可能是惧怕了陆天的狂野。总之,从那以后,她就再没嘲弄,辱骂过陆天。然而也正是从那以后,他恨透了自己的继父与母亲,恨继父的蛮不讲理与母亲的无动于衷。所以,在陆天的灵魂深处,他敌视这个社会,甚至是仇恨这个社会。他就放佛一只掉了队的孤雁而或一匹离了群的野狼一般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他几乎没有朋友,但他却打心眼里喜欢并敬佩叶朗,并把他当作生死之交。因而对于叶朗,无论他多么愤怒,都无法下手,也下不去手。但他实在忍受不了这等羞辱与蔑视,于是他狠狠地对叶朗说道:“从今往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说罢扭头就走。虽然叶朗心里万分疼痛,但他没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他深深地伤害了陆天。他希望陆天受了这番刺激后会清醒过来,不再误人误己。不要小瞧这个小小的波折,正是由于这个小波折,陆天与吴有情的成绩双双下降。虽然陆天在那次刺激后及时地清醒了过来,并马不停蹄地奋力直追,但却不复旧观,他的成绩只能停留在二流水平。可他这是自作自受,而吴有情则是一个十足的受害者。吴有情看了他那些恶心肉麻的字条后,整天心烦意乱,根本无法学习,自然她成绩的下滑幅度比陆天更为厉害。为此,她心中愤愤不平,每次见了陆天都不给他好脸色。而陆天也由于做贼心虚,每次见了她都低着头远远地避开。可不妙的是,六月六日语文开考前,吴有情竟凶狠地瞪了陆天一眼。这一瞪对她倒不算什么,但却吓得陆天心惊肉跳。结果在考场上她那可怕的眼神总是浮现在陆天的脑海,挥之不去。一个心乱如麻的人自然是答不好试题的。因此,陆天的失败与此刻对吴有情的怨恨便是顺理成章的了。总之,陆天此时很疯狂。他想报复,甚至想杀人。他在夜幕之中狂野地奔跑起来,但未跑几步便被杂乱无章的野草绊住脚踝,勾倒在地。不知是他无力爬起还是不想爬起,总之,他伏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不要设想他的哥们叶朗此刻会过来拉他一把,因为此刻叶朗也自身难保,已快被如涛似潮的情欲淹死了。且听听叶朗在喊些什么吧!
      “思思,我爱你。你在哪里呀?我想你啊!我想你啊!可你想我吗?我愿为你付出一切,可此刻你在哪里呀?还在那里吗?我想你啊!想你啊……”
      正当叶朗撕心裂肺地咆哮着他对冷思思的相思之情时,阴沉、低矮的天空中开始了电闪雷鸣。一阵轰隆隆的雷声过后,豆粒大的雨点便瓢泼了下来。远处传来了异乎寻常的尖叫声,几对打得火热的情侣在兴奋与恐惧之余匆忙的乱窜着,带得草叶沙沙作响。雨水冲洗一阵后,叶朗与陆天都清醒了许多。叶朗暂且将自己的相思之情掷进雨中,陆天也权且把自己的憎恶之情埋入土里。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对方喊了一声后,发现各自都焦头烂额的立在雨水中,便一起晃晃悠悠地朝学校奔去。这对难兄难弟自从认识以来就亲密无间,而且还十分默契。除了去年那阵短暂的不愉快之外,他们从来都没恼过火。当然,去年的那件不愉快事件仍是以叶朗的主动求和而告终。自那以后,他们的关系就更加紧密,心的距离也日益缩短。此刻,他们两个肩并肩地冲进了校门,对门卫视而不见。因为这时门卫形同虚设,他正在贪婪的打着盹儿呢。刚冲到宿舍门口,他们就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了肆无忌惮的□□声,显然是一对男女朋友在那里寻欢作乐。这种事情他们本已习之以常,原可不管不问。但由于今天他们过于兴奋,所以怒骂声还是从他们口中飞了出来。
      “你他妈的小点声,别打扰人家睡觉。”这是叶朗那急促的咒骂声。
      而陆天又骂些什么呢?
      “他妈的别放荡,小心整死你。”
      骂声刚落,里面的人立马就敛声屏气,收起了泛滥的笑声。陆天与叶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哈哈狂笑起来。陆天正欲再骂,却被叶朗拦住了。
      叶朗说道:“算了,见好就收吧。走,睡觉去。”
      陆天嘴巴虽是未张,可心中却怏怏不乐。两人推门进去,看到宿舍里空荡荡地,只剩下刘雄正躺在床上玩手机。陆天走前两步,麻利地脱下了紧裹在身上的湿衣服,随手将它们丢在床下的塑料盆子里,接着赤身裸体地一头倒在床上便开始呼呼大睡。
      而叶朗却开口道 :“刘雄,你没去上网?”
      “没有”。
      “那你今晚在干啥?”
      “玩手机,你没看见吗?”刘雄不耐烦的回道。
      “玩游戏吗?”叶朗紧追不舍的问道。
      “我在发短信,赶紧睡吧,都九点多了。”
      “是给女朋友发吗?”未等刘雄话音落地,叶朗就迫不及待的继续问道。
      “喂,我说老大,你有完没完啊?就算是,那有管你啥事?赶紧睡吧。”刘雄没好气地说道。
      “给女朋友发短信?!奥,这种情绪可以理解。好,我不打扰你了。”言罢如陆天一般,迅速地收拾掉身上的湿衣服,之后就势一歪,便倒在了床上。恰在这时,灯熄了。宿舍里漆黑一片,空气也沉闷无比。墙角那亮着的蚊香头上缓缓地飘着长烟,窗外的雨仍在哗啦啦的下着。三个人的沉默,两个人的失落就这样静悄悄地献给了黑暗之神。大约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叶朗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极不情愿地从床下的裤兜里掏出手机,开口道:“喂,谁呀?”
      “你老子”。电话那头传来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奥,爹呀!都这么晚了,打电话干嘛?”
      “干嘛?担心你!你是不是喝酒了?”
      “喝了,一瓶啤的,半瓶白的。”
      “那你现在在哪?”叶朗的父亲急切地问道。
      “宿舍”。
      “奥,那就好。现在外面下那么大雨,你别乱跑,听到没有?”
      “爹,你就放心吧!我不会乱跑。没事就挂了,我困死了。”未等父亲答话,叶朗就利索地将电话挂掉了,并且随手将它丢在了床里边。接着翻了个身,正准备一觉睡到天明,却忽然听到了陆天的嚎啕大哭声。
      “喂,陆天,你咋了?”这是刚从“温柔梦”中醒转过来的刘雄的询问声。陆天没有吱声,只是一个劲的大哭。
      “刘雄,别说了,让他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的。”
      叶朗说罢,朝刘雄瞥了一眼。听了这句话,刘雄也就不再多说了,拉起被单角继续做着他的“春秋大梦”。这时,隔壁宿舍又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声。叶朗怒不可遏地提起拳头朝墙上猛砸了一阵,那笑声便又立马消失了。叶朗原本以为陆天是因为高考失利才放声大哭的,其实他想错了。陆天是听到了他和他父亲的谈话才哭的,因为这使陆天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并使他感到格外孤单。
      一夜无事,天很快便亮了。叶朗与陆天洗刷完毕后,便一块儿出去吃了顿饭。吃完饭后,他们就开始忙碌着收拾行囊,因为学校十点钟要封寝。收拾完后,地面上已是狼藉一片。废纸片、破碗片、碎桶片随处可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与面前的室友一一话别,此时夜不归宿的室友们大都已回来了。与室友话过别后,他们两个便要留言道别了。陆天送了叶朗一首诗《赠兄弟》“自家兄弟是同亲,万片落叶归一根。雨打风吹不分心,羡煞天南地北人。”叶朗也回赠了陆天一首诗《赠友》 “与天同在,其乐无穷;与地同在,其乐无穷;与君同在,其乐无穷。”
      道过别后,他们两个便分道而行,各归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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