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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墟噬骨已经年
冥界黄泉底,一个幽暗的洞穴中发出蛇游的摩擦声,那里极阴,连厉鬼也不敢靠近。而有一女子已在这蛇墟中待了数百年,日日受蛇缠、蛇噬之痛苦。她的神体已残,仙目已失,大半副骨架挂着筋血暴露在外面。而此时,那女子的左脚正被一条三角头型的墨绿色幽蚺噬咬着。它长长的毒牙直直刺入那女子的骨髓,剧毒的毒液注入她体内,不断腐蚀着她的骨与血……而她无力再发出哀嚎——三百多年的哀嚎,不分昼夜,如今她的嗓子也难再发声。只剩下仍然连着脑的神经不断地提醒着她,这有多痛。
又一轮噬咬结束了,那女子的骨、肉、筋又开始缓缓长出,而残留在脚骨上的毒液仍不停腐蚀着,一波接着一波的痛感传到她的神经,令她痛到不停颤抖……
谢小缘提起只剩大半副骨架的手,绾了绾沾满蛇黏液的额间碎发后,又缓缓抬起头,本想看看墟外的黄泉河,却什么也没看到。她愣了一会儿,又用手去触碰双眼——只有触觉,没有了视觉。她扯了扯嘴角,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发了疯一样不停地使劲扯脖子上、双腕上、双脚上的铁链,最终因无用而停下……谢小缘曲起双膝坐在漆黑肮脏的地上,用两只刚长出血肉、皮肤的双手环抱住自己,轻轻的啜泣。
其实她已经害怕了,害怕这个样子存活着,真得不如当初彻底的魂飞魄散。可如今晚了,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不会有人给她一个拥抱,不会有人听她倾诉,也不会有人来看她,更不会有人来救她,来对她说,带她回家……她沦丧出了六界,被六界所抛弃,无穷痛,无尽苦,日复日,年复年。谢小缘又抱紧了自己一分,一滴滴泪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滴落在散发着腐臭味道的地上。
她想回家,回不周山脚下的旸谷,她想起旸谷中的灵鸟。灵鸟朝时鸣叫,给旸谷带来一整天的朝气与活力;她想旸谷中的朋友、族人。她经许久才化出神形,但即使她没有人的形态、模样,只是一棵巨大的雪樱神木树,也会有很多化出神形的族人愿意来找她玩儿,尤其是那只与她关系最好的犼兽……
她又想,自己的本体已经灰飞了吧。她想说,他好狠,狠如豺狼!她想,想什么?想他……
“帝……帝君……”她哭得更凶了,像个绝望、无助的孩子,一个人沦丧出了六界,无依无靠。而在她内心中最想抓住的救命稻草,正是那个剜了她的心,丢她下这蛇墟的人。她本该恨的,可是她已经没有心了,也不能问一问自己的本心到底是恨他还是不恨他……
许久,蛇墟中又开始响起“沙沙”的蛇游声,又一轮群蛇噬骨开始了。谢小缘咬紧了牙,拼命挣扎着,却仍逃不出被蛇群缠绕、噬咬的命运。这不可言说的痛苦,无穷无尽……
“靠!又是张玄第一!阿玄怎么这么厉害?”一身穿莹白色长衫的男子指着巺谷“风第榜”大呼道:“哎我说阿玄啊,平常我也没见你怎么用功啊,你怎么还这么强?我昆仑广大女弟子的芳心多半是你的,第一的名头也是你的,好几位已经成仙的长老又是对你青睐万分!你说,接下去的帝尊会,你会不会成为阴阳双帝君的座下弟子啊?”
“呵呵~”那位名为张玄的男弟子轻笑道:“恭尧道兄啊,你说这话要吧也就算了。我这第一后面不也被你紧紧跟着吗?那些个芳心、青睐,我看恭尧兄也不怎么缺啊。”
“那倒也是。恭尧小爷我会比你差?”说完,挑了挑自己俊朗的眉。“不过话又说回来,阿玄,这昆仑的排名也只是昆仑的,这一次帝君会的程度,听说是往届最高的。我听我爹说,负责帝君会的人,已经悄悄联系过冥界的人了,说不定这次,我们会下黄泉试炼一番。”
张玄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带些郁闷与无奈,道:“黄泉……倒还真有些麻烦。”张玄低叹一声,对参加修仙界的大事——帝君会,其实是有些排斥,他并不喜欢被推上台面这样的事,就像他不愿别人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他只想靠自己的努力,证明自己的不俗,而非其他。
恭尧发觉一旁的友人有些心烦,便拍拍张玄的肩,朗声道:“咋啦?你还不乐意啦?没事儿,”忽得恭尧靠近张玄的耳,吹着气,轻声说道:“没事儿,你还有我——说好的一辈子在一起的啊。恩?”
张玄冷眼斜视,带着些许愤怒,道:“给,我,滚!”
“切,谁稀罕……”
夜,风徐徐吹拂,带着些许附近药圃的味道。夜空的月,如往常一般皎亮。有些落花随着风的飘走而飘动,或轻落在带着水汽的绿草上,或飘入修行者的屋内,或飘向那遥不可及的月亮。
恭尧躺在床上,对着窗,翘着二郎腿,凝望那些轻舞的落花。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常会梦见一口枯井,枯井内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一团团令人惊悚的蛇,斑斓却血腥。梦中的他只是个旁观者,他不认识那个姑娘,可心竟会那般痛。他听到姑娘的悲鸣,会听到一声声绝望到窒息的呼喊……而当他想出手救那个姑娘时,会发现自己动不了,从身后他会听到一阵铁索响动的声音,还有一声冷嘲……
恭尧甩甩头,翻了个身,闭上眼,侧躺着微微叹口气。
“恩?阿尧,睡了?”张玄推门进来,问道:“今儿个,这么早。”
“没——”恭尧拉长声音回答,又有气无力地加了一句:“等你临幸……”
张玄暗吐了一口血,笑骂道:“就你这状态,免了吧。”说完直径走向自己的床铺,坐在床上打坐,开始最后的修炼。月下的落花顺着风,打着转,飞进此二人的屋内,似乎是有灵性一般,轻飘落在张玄的衣袖上。
“阿玄?”
“恩、”张玄皱了皱眉应道——他不喜欢在修炼时受到干扰。
“没事。”恭尧干巴巴地回道,又连着翻了好几个身,终还是看着窗外冷冷的月光陷入了沉睡。
脑中出现了一个人的声音,恭尧听得不是很真切。有人在进行着对话,却不是和他交谈。
“尧哥哥……替我照顾好,尧哥哥……拜托了……”
声音很轻,很模糊,浓浓的睡意,使他的思绪,终陷入了沉睡。
蛇墟之内,新的一轮噬骨开始了。谢小缘无力的挣扎。又一条森蚺咬住了她的脖颈。尖尖的毒牙刺入骨髓,带着剧毒的毒液,谢小缘止不住的颤抖。数不清的毒蛇在她身上缠绕,噬咬。蛇毒沿着她人体的轮廓流下,滴落在地上,发出“嘶嘶”的声音。腐蚀后的恶臭弥漫在整个蛇墟。而蛇群不停吐着芯子,仿佛极为享受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谢小缘垂下脑袋——这不知是她第几次昏迷。
蛇群疯狂般缠绕,噬咬,而那人仿佛死了一般,不再有任何动静。终于蛇群逐渐散去,蛇墟内又渐渐安静下来,只剩谢小缘一人。她被噬去的骨、肉,又开始缓慢生长出来,钻心之痛,不能言表,也不亚于万蛇噬骨。
不知多久,谢小缘动了动手指,清醒过来,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她已无力再喊,只能无声承受着长骨生肉之痛。
也许,也只有这痛,才能告诉她,她还活着。谢小缘垂下头用脸贴着地,颤声唤道:“帝……帝君……”为什么不让我死了,这便是你所说的,待我存有些许愧疚吗?
上古神界,第三十七重天,瑰红色的天地间,只矗立着一座极为庞大的宫殿——临风殿。
临风殿前有一株巨大的却几乎是枯萎的树,在整个三七重天间显得突兀。一身着玄青色锦袍的宛若天人的俊朗男子。他的头上束着黛绿色的束发精冠,随意散落的发,就在风中飘逸飞扬。此时,那男子正从身旁的木桶中舀出一种樱桃色的水,浇灌在枯树根部,虽然那人面无表情,但一丝不苟的动作仍让人感觉到他的细腻。
“全六界也就你这么败家,用玉樱琼露来浇树。”空中传来一个略带懒散的声音,只闻其音,不见其形“怪不得我家小璃儿这么难看你,天天一提起你就四个字,你想知道不?”
“没兴趣。”那人眼皮也没抬一下,仍不停浇灌,无奈枯树实在是太为庞大,其根部极为错综复杂。
此时那懒散声音的主人先出现来,雪青色的华袍,朱红的束发冠,桃花般的眼,妖魅般的脸。他轻展手中折扇,道:“凌虚啊,这叫浪费,可耻啊。我家璃儿说你道貌岸然,似乎还真有些她的道理啊。”
“闭嘴。”帝君凌虚轻喝一声,“不是你干,你就闭嘴。”
“好,闭嘴。”
许久,凌虚帝君终于把枯树根部浇灌完毕,他直起腰,道:“白璃说的没错,兴许,我就是如此道貌岸然吧。”他轻抚枯树巨大的主干,喃喃道:“即便用玉樱琼露灌溉,也淹没不了她对我的失望吧。”凌虚深深叹出一口气,有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梓晗来此,有何事啊。”
帝君梓晗嘿嘿笑着,收了手中的折扇,靠近凌虚,带些谄媚的道:“咱俩是兄弟不?是兄弟,这次帝君会的守君你来替一替兄弟我,行不?”
帝君凌虚斜斜地瞥了他一眼,整了整衣裳,清了清喉咙,正色道:“不行。”说完,抬起脚,直径走向临风殿。
“你你你,不识好歹,不识好歹……真不答应?你开个条件!”此刻的梓晗帝君放下他在别人那端着的架子,游说着帝君凌虚,“好兄弟,我家璃儿生辰正好和那啥啥帝君会碰上,当然夫人重要对不对?我着实抽不出身去照看那些弟子,那就帮个忙。我,我送你一个月的玉樱琼露。”
帝君凌虚倏然停住脚步,微微侧脸,道;“这样,甚好。想让本君免费做你的替身,想太多。”
梓晗扶额:凌虚,有你哭的时候。如今这般对我……
帝君梓晗走后,整个三十七重天便又安静下来。凌虚坐在天然白玉制成的巨大水塘旁边,环抱着一架碧蓝色的箜篌。上古神界的风,带着神仙般的感觉,而再暖再仙的风,也不能吹起帝君凌虚心中的一丝波澜。
“君上不弹琴吗?这么好看的琴,声音一定也很美。”
“不弹,能奏响它的人已经死了,波动它,会勾起它的回忆,它会伤心。
“那我吹叶笛给它听,以前我伤心时,胥守一吹小曲儿,我就不难过了。”
凌虚轻抚着手中的箜篌,曾几何时,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姑娘,而如今,耳畔再也不会有那灵动雀跃的声音,也不会有,散人心事的叶笛。
“小缘……”他喃喃道。
对不起,我需要你的心——极木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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