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

　　春天，樱从窗前纷纷落下了。
　　每一天的清晨，每一天的黄昏，每一天的傍晚，嗅闻着带点生涩的青樱香气，在琉璃窗前驻留。人的一生，如此仓促，值得留念的总是那些许的宁静。
　　“四小姐，时辰到了。”白芍轻轻呼唤道，言语之间多了一丝急促。嫣然听闻，侧身回目，不经意的一个回眸间却有着如花般的娇艳。白芍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呆住，片刻后，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便行了个礼：“还请四小姐动作快些，夫人和几位小姐已在正厅恭候多时了。”
　　这是嫣然第一次以嫡女的身份回到张府，在这之前，自己一直以寄养的身份生活在母亲的娘家。母亲去世后，才被接入府中。在此之前，嫣然对张府并无太多了解，只是知道张家是先天下四大家族之一。自己的父亲张正礼是位文官，后来做生意发了家；而张正礼的弟弟，也就是自己的二叔张元是皇帝手下最得意的两名将军之一。嫣然的亡母周氏是周家的嫡长女，周家虽不是什么世家新贵，但也算是大魏较有历史的家族。而张正礼的现任正室刘氏则是刘家的嫡三女。
　　嫣然一出生便与父母分别，从未见过他们的长相，也不记得张府的人。直到母亲临死前，嫣然也没能见她一面。周家人告诉嫣然，她母亲是为了嫣然的安全将嫣然送往周府，虽然嫣然不知详细，但嫣然能肯定的是，张府的人也并不是什么善茬。
　　这次回府，嫣然是以堂堂正正的嫡小姐身份回府。一个从未谋面的嫡小姐，张府的人不免说三道四。然而，嫣然知道，若是想要站稳脚跟，一切都要靠自己。
　　轿子一路行到了正堂，嫣然缓缓走下轿子，不由得发觉阳光刺眼。正堂门匾是纯金刻成，大气却不张扬。屋顶上的红木雕排成一排，非常有气势。门口排排地站着十几个丫鬟，小厮，齐齐地向嫣然福了一福。真不愧是张府，嫣然暗想道。
　　刚一进门，嫣然便被这架势惊呆了。屋里站着十几个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到嫣然身上。嫣然不敢怠慢，赶紧跪下。这时，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走过来，一把扶起嫣然：“女儿，十四年不见！你受苦了！”嫣然垂下头，眼泪顺势落下：“父亲还认得嫣然。”张正礼摇摇头：“自家的女儿怎会不认得！这些年在外可好？”嫣然潸然落泪：“住在周府甚好，没有受苦之说，只是思念父母。”这时，另一个人缓缓走来，嫣然见她的穿着，知道一定是刘氏，她缓缓跪下：“夫人，嫣然给您请安。”刘氏一把扶起嫣然：“都是自家人，哪来的客套话？你母亲去了，想必你也难过。今后进了门，就都是自家人了，我一定把你当自家女儿般照料。”这一席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嫣然打量着刘氏，见她一身艳丽红衣，不由得微微皱眉。母亲刚过世，她竟穿如此鲜艳的颜色，再看刘氏的表情，哪有一丝悲伤的样子？嫣然对这个人的品性也略知了一二。
　　“四妹妹！”这一声四妹妹喊的亲切，嫣然回头一看，只见几个女孩子走了过来。
　　“四妹妹恐怕还不认得，我是大姐姐清禾。这位是你二姐姐明珠，三姐姐静婷，五妹妹清涟。”清禾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动人。嫣然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下清禾。在周府她就听说张家有五女二男，清禾和清涟是刘氏所出，年十六，在府里很有地位，而清禾又是嫡长女，更是被张正礼和刘氏捧在手心。果不其然，这气质一看便是大家闺秀，千金贵女。清禾长相秀气，典型的小家碧玉，但不算一眼惊人。明珠是张正礼的妾室萧姨娘所出，年十六，唇红齿白，很有窈窕淑女的感觉；静婷是妾室陆姨娘所出，年十五，相貌非常出众，妩媚动人；清涟也是刘氏所出，年十二，和姐姐一样，是典型的小家碧玉。
　　“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总算见着了，嫣然妹妹还真是漂亮。”明珠熟络地拉起了嫣然的手，“皮肤可真好，细细腻腻的，倒是比雪还白。”嫣然有些羞涩地笑道：“二姐姐可别折煞我了。”清涟也笑着插话：“可不是，四姐姐要是有什么方子，可要告诉我们啊。”几人笑笑聊聊，仿佛相识了很久的样子。然而，嫣然注意到只有静婷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淡然地盯着她。
　　随后，张府的嫡长子华荣和六子承德也走了过来。承德是妾室朱姨娘所出，才不过十岁的样子，很是稚嫩。而华荣已经十八了，言行举止中尽是大人的风范，相貌也很是英气，眉眼间有着这个年龄特有的张扬。几人寒暄了一阵，也草草了之。晚膳过后，嫣然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琉璃园。
　　“四小姐今天如何？”侍女玉兰走上来过问。嫣然靠在榻上，双眼微阖：“张家真是大，人多，事情也多。”玉兰笑着沏了盏茶：“小姐习惯了就好了，张家的人性子都很友善。”白芍在一边伺候着嫣然更衣：“四小姐不用担心太多，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听着白芍的提醒，嫣然点点头：“就是这个理。”突然，嫣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们可知三小姐静婷？”白芍愣了一愣，回道：“是。”嫣然并没有问得露骨：“我今日见她言语不多，莫是性子生来淡泊？”白芍细细一想，回道：“倒不是，大致是今天怕生吧？”嫣然想起了静婷冷淡的眼神，暗想道，但愿如此。
　　如意堂。刘氏正在临着书帖，清禾替刘氏倒茶。
　　“你今日看见了嫣然，感觉如何？”刘氏不冷不热地发问。
　　“相貌出众，为人亲和，看起来也很聪慧……”清禾话还没说完，被硬生生地打断。
　　“我不是在让你夸她。”刘氏的脸上露出抹狠戾，“你知道的，她是周氏的女儿。”
　　清禾怔了怔：“母亲……周夫人已逝，您……还是收手吧。”
　　刘氏转过头，盯着清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真是一点都不像我。最见不得你这个软弱的样子！这样怎能成事？还有，你是嫡长女！那个死了娘的丫头和你比还差的远，少轻贱自己！”
　　一时之间，清禾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垂下头，强忍着滑落的眼泪：“尊守母亲教诲。”

　　第二日正午，嫣然才恍然醒来，见外头已是太阳高照，不由得红了脸：“玉兰，白芍，助我更衣。”玉兰笑嘻嘻地走来：“四小姐可下子醒了，奴婢可是好等。”嫣然的脸又红了三分，衬着白皙的皮肤更是娇媚可爱。玉兰一边帮嫣然梳着头发一边说道：“四小姐可别说，都不用胭脂，小姐您还是好看。”“胡诌什么呢？快替我描眉。”嫣然笑着催促。
　　整理完毕，嫣然望着镜中的自己，和以前在周府的自己大不一样。张府送来的衣物都是些鲜艳的颜色，更是衬得她肤若凝脂，乌发如木。然而，嫣然皱了皱眉：“还是换成一身素净些的颜色好，母亲过世不久。”白芍有些犹豫，嫣然瞟了眼送来的衣物，竟都是鲜艳的颜色，不禁冷笑几声。最后，嫣然挑了一件还算素净的樱粉色。玉兰轻生说道：“小姐生的美，穿什么都好看。”
　　嫣然回眸，铜镜中的人影面如桃花，被淡粉色衬得更加粉嫩。如水般的眼眸散发着她这个年纪特有的青春气息，眉眼如画般美丽。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审视着自己的相貌，终了，她冲白芍和玉兰一笑：“好了，咱们走吧。”
　　这一回，可不知今夕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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