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沉

　　窗外几只画眉站立在几根树叉上叽叽喳喳，声音婉转清脆。

　　暮色眉间凝聚了几道褶皱，清晨被吵醒，的确不让人好受。

　　既然已经醒了，暮色也就干脆了起身，一番梳洗之后，推开了房门。

　　初春时节的一股清凉湿润的空气打在脸上，暮色瞬间觉得清醒了不少。

　　推门的一瞬间暮色就看见敬庭也拉开了他的房门，敬庭看见暮色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唇角勾起一抹和煦的笑：“起这么早？”

　　暮色不轻不重的点了一下头，看了一下树梢上轻巧的鸟：“被吵醒了。”

　　“这倒是和我一样。”

　　这声音……是扶月。

　　暮色侧身，眼神瞥向扶月：“你胎位不稳，回去。”

　　扶月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竟然来了这里，我总要坚持下去的。”

　　“我或许可以接受这个孩子，可是”扶月停顿了一下，目光流转，看向暮色

　　“他不能成为我的累赘。”

　　暮色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孩子或许无辜，可无辜之人何其多，他无辜，又能如何？这个世道，总会有人对你施加残忍，熬不过去，便只能如此。”

　　暮色看着扶月嘴角凉薄的弧度，恍惚之间，才猛然发现，昨日种种，皆已成灰。

　　揉了揉直跳的额角，暮色吸了一口气，看着脚下被人踩得光滑圆润的青石板，浅浅一笑：“走吧。”

　　万丈光芒从浮云间倾泻下来，从山底望上去，整个云顶山庄似一座空中城池。

　　几根白洁的光华柱伫立于山门两侧，扶月气喘吁吁，忍不住倚靠在上面，平复急促的呼吸。

　　身后传来脚步声，扶月以为暮色跟了上来，转头看向后来人。

　　脚踏浮光而来，墨黑的发丝全部往后拢住，用细致的白玉发冠固定，长发垂至腰间。眼角微微上扬，清澈的眼眸中泛起一抹纯粹的笑意。

　　“敢问姑娘此处可是云顶山庄？在下慕名而来，拜师求教。”

　　扶月盯着他浓黑的眼眸看了片刻，一声不吭，从光华柱上直立起来，拍了拍裙摆，转身离去。

　　那人站在扶月身后，看着扶月离去的背影说：“是否在下打扰了姑娘的清净？如果是，那在下在在此赔个不是，还望姑娘海涵。”

　　扶月停下脚步，清冷的开口：“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与公子素不相识，所以，不要和我说话。”

　　暮色此时正好赶了上了扶月，从那人身后经过时，对他一瞥而过，面带凉薄，神色清冷。

　　暮色小心的扶住扶月，清冷的语调：“我扶你回房。”

　　扶月点点头，由暮色搀扶着离开身后那人的视线。

　　暮色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杯盏中的清茶，定定的看向扶月的腹部，一会儿又移开了视线：“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这个孩子……”暮色说了一半，就噤了声。

　　扶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还能怎么办？我来了这里，总归是要学些东西的。至于这个孩子，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留下来……顺应天命吧，看他和我是否有这个缘分。”

　　扶月微微抬头，看着暮色：“你呢？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暮色抿唇：“我躲了这么多年，失去了太多人。”

　　像是想到了什么，暮色嘴角勾出没有丝毫温度的弧度。

　　“有些事真的是一瞬间透彻的。是非恩怨，事情永远不会有盖过去的一天，只要我不死，他永远不会罢手。”

　　暮色看了看自己手上渐渐磨出的细茧，启唇道：“既然他逼我至如斯境地，我也总该好好回报，他这么多年用心良苦，步步紧逼。”

　　扶月看了看暮色的脸色，微微蹙眉：“敬庭不会同意的。”

　　暮色低垂了眼，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说道：“他同不同意，有关系吗？这是我的事，他的认可，于我而言……根本没有价值。”

　　痛苦袭来的那一阵，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彻骨的真实。

　　一瞬间被铺天盖地的疼痛淹没，敬庭捂住心口，突然失力，忍不住伸手扶住门框。

　　扶月和暮色听到了声响，跨出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发冠松弛，些许头发披散下来，遮盖了侧脸，敬庭拿开捂在心口的手，撑着门框准备站立起来，暮色上前去扶着敬庭的胳膊，敬庭一把把暮色推开，自己站了起来。

　　敬庭盯着暮色的脸看了许久，最后弯起嘴角，头也不回的离开。

　　暮色攥紧了自己的裙摆，嘴角微微有些苍白，回想起敬庭最后留给她的表情，暮色忍不住闭上了眼。

　　那个表情……是自嘲。

　　暮色苦涩的笑了一下：看来我低估了他，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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