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留醉几时重

作者:漫天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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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一(霍雅澜篇):人生若只如初见


      当独自幽闭于落霞轩中时,望着殿外湛蓝的天,总能回想起过去种种。想得多了,才蓦然发觉,人生若只如初见,是多么美好、却饱含遗憾的感悟。
      一如我的人生——若非如今经历的这种种苦痛,曾经骄傲如我,怎会怀恋逝去的美好?
      和宓儿初遇的场面,我始终记得。那年,我只有十四岁。
      早在宣州的宇文将军率军抵达西京城之前,爹爹便曾跟我说:“雅澜啊,再过不久,爹爹给你找个小姐妹陪你玩,可好?”
      我只是心不在焉地应着,因为我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小姐妹”并无兴趣。
      从小到大,我身边从不缺少小姐妹,她们不是哪个尚书大人家的千金,便是宫中嫔妃的侄女表妹——总之,她们个个身份高贵,是大家闺秀。
      宣州那边陲小地,连年战乱、土地贫瘠,一个从西北来的小丫头可曾见过世面?也配做我的姐妹?
      但爹爹还是将她请进了府里,并嘱咐我要好生招待。
      好生招待?好说,好说。
      我派了府中最得力的侍女去迎接那宣州丫头,大方地给她糕点茶水,还邀她到府上最美的畅春园去逛逛。只是,我就是不出现。
      不过,去看看她等到烦不胜烦、恼羞成怒的样子倒还是值得期待的,这不仅有趣,还让我有理由从此不与她来往,连爹爹都挑不出我的错。
      于是,我爬上花园里的桃树,远远眺望畅春亭中的一切——这爬树的功夫最初还是为了把霍苍澜那混小子从树上抓下来时迫不得已学的,没想到此刻却派上用场,我甚至要忍不住窃喜了。
      却不曾想,连她那长着西域面孔的小丫鬟都急了,这九岁的小姑娘却仍沉稳地坐在亭中,不慌乱,亦不恼怒。我心下好奇,想要凑近些看清她的神情,却忘了自己正在树上,脚下一空,整个人便向树下坠去,只本能地伸出双手,抱住了树枝。
      “小姐!小姐!”树下的冰灵顿时惊呼。
      我悬空挂在树上,手臂渐酸,完全不知所措,开始惊慌起来,只知恐惧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冰灵年龄尚小,亦吓坏了,高声呼道:“来人啊!救命!救命!来人啊!来人啊!”
      奈何我为了戏弄那宣州丫头,把花园中的仆人都遣了出去,此刻四下空无一人,还真是自作孽。我死死地抱住树枝,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毕竟如若摔下去,虽无性命之虞,受伤是难免的。
      但我年纪还小,力气总是不够,没多久手臂便酸软地支持不住,亦迟迟不见有人来救。最终,当我终于无法坚持,认命地掉下树去,却听到一声紧张的惊呼,坠落地面的瞬间,却掉在了一个软软的物件上。
      “哎呦!”身下登时传来痛吟声,我这才意识到是有人接住了我。连忙去看救命之人是谁,却发现她面容甚是陌生。
      正当我惊魂未定又迷惑不解时,却见那西域面孔的小丫鬟急忙扶起救了我的小姑娘,关切地问:“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啊?”
      我不禁愕然——她竟然就是宇文宓!
      心情不禁有些复杂,我如此怠慢她,她却依然云淡风轻,而危急时刻,更是她不管不顾地救了我。
      我歉疚而真诚地向她道谢,并接纳她做我的姐妹。相处时日渐久,我发现我们之间竟有说不完的话,有许许多多想要一起做的事。她善良、诚恳、懂礼仪、知进退,连姑母都对她称赞有加;最重要的是,她待人一片赤诚,待我更是发自内心的好。
      犹记得爹爹初为丞相时,不少王公贵族家的少妇小姐们来与我交往。初时我亦与她们倾心相交,然而一次机缘巧合下,却让我听到了她们在我背后的议论:
      “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真令人好生厌烦!”我立即便听出,这是刑部曹大人家的大小姐的声音,正欲走近她们,却又听其他人道:
      “这也难怪,谁让人家有个做皇后的姑母、做丞相的爹呢?”
      我不禁讶然——原来她们谈论的竟是我!怎么,我们素日里不是十分交好吗?
      “可不是嘛,我们这些命苦的可不就得在人家面前伏低做小吗?别说我们,就连几位王爷家的郡主们都没有她的风光和目中无人呢。”
      “是呀是呀,若不是看在她爹和皇后娘娘的面子上,谁愿意在她面前赔笑脸呢?”
      这些人中,有我甚为熟悉的,也有我不甚了解的,此刻才知道,原来她们并非真心与我相交,不过是因为我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
      我的心顿时凉了,甚至忘记了去和她们理论。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厌倦与这些虚伪的人交往,就连爹爹说要给我介绍宇文家的小姐,我也偏执地以为,是初来乍到的宇文家想要借自家女儿来接近我父亲。
      但路遥知马力,我终究知道,宓儿与她们不同。我暗下决心,我要和她做一辈子好姐妹。
      而我早该明白,我和宓儿相伴长大,我们的故事必然与表弟紧紧纠缠。
      我从小养在姑母身边,和表弟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话本中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亦不知不觉地对他情根深种。
      他剑眉星眸,玉树临风;他文武双全,才智过人;他光风霁月,风华正茂。
      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是我愿意为之做任何事的人。
      当宓儿成为他的伴读,我羡慕得发疯,却不去打扰、不去埋怨,只因爹爹说宇文正啸手握重兵,表弟借此与宇文家亲近,既不引起姑父的反感和警惕,又可在未来获得宇文家的支持。
      当他一次又一次拒绝我的示好,我纵使心底伤痛,也不曾放弃过爱他,宁愿为他变成温柔可人的女子,为他抛却丞相千金的娇贵、洗手作羹汤。
      当爹爹要我在他的茶中下药、与他共度良宵时,我亦心甘情愿地赔上自身清白和名节,冒着姑父怪罪、姑母生气、被他记恨的危险,只为成为他的妻。
      我付出了我所有的一切,做了我能做的所有,只为得他真心相待,却从未想到,他的心他的情,早已给了我最好的姐妹。
      那个清晨,我在宇文府宿醉醒来,便急急忙忙地回府向他请罪,却看到他们依偎缠绵的一幕——我看着她认真为他整理衣衫、体贴周到,我看着他专注凝视着她、眉眼俱笑,我看着他的吻贪婪地落在她唇畔、忘记自我,我看着她娇俏的脸庞嫣红、幸福甜蜜。
      背叛,欺骗,愚弄,笑话。刹那间,山崩地裂,我的天地崩塌。
      我气得不能自已,骂得宓儿眼泪汪汪,最终依然得不到他的半分真心,只能看着他怜惜地呵护着她离开。
      我独自哭得心痛心碎,为从未得到过的爱,为已然失去的姐妹。
      可我毕竟已经嫁为他妇,我对他的爱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放下,更何况,虽然他心中无我,我却仍执迷不悟地不肯放下。
      我还记得,当宓儿突然失踪、他三日不眠不休地寻找而最终病倒时,我仍忍不住担心他,情不自禁地照顾他;
      当姑父要表弟与钟家联姻、爹爹怨怒唐氏不顾霍家颜面之时,我不过凄凉一笑;
      当姑父病重、长乐宫中风诡云谲之时,我毅然将宓儿推出宫中,要她去通风报信;
      当姑父溘然长逝、爹爹野心暴露之时,我极力劝阻姑母垂帘听政,纵使飞蛾扑火,但未曾后悔。
      我孤傲地活在给自己编织的梦里,独自演绎凄婉哀伤的唱词,自怜自艾,冷暖自知。
      但我的孤勇不出所料地没有换来夫婿的垂怜,却让我遭到了家族的抛弃。
      “你不愧是你姑母养大的,简直和她一个样,嫁了人便忘了本,我霍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你自己不也说了吗,你如今是唐氏的媳妇,那便与我霍氏无关了。”
      “今后你造化如何,我便再不过问。”
      即使远远地跑出了霍家,爹爹决绝的话和盛怒的模样仍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更深露重,我独自跌跌撞撞地来到莲湖畔,空旷无边的黑夜似要将渺小的我吞没。
      吞没了也好,如今的我孤独无依,即使活在这世上,也只余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而上苍终于肯怜惜我几分,就在我被全天下抛弃之时,将他送来我身边。
      不论在长乐宫中,还是在太子府内,所有人都在仓促而忙碌地应对姑父的离世,甚至连我失踪都无人察觉。我呆呆地坐在莲湖畔,默默地为自己哀婉——直到阵阵马蹄声急促地由远及近而来。
      这寂静无人的夜色中,谁会出现在这里?我茫然回首,却见他纵马驰骋,向我而来,不禁立即呆住,本以为哭干了的泪水顿时模糊了视线。
      他翻身下马,紧紧握住我冰冷的手,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找到你了。听说你不见之时,我简直要疯了。”
      他俊秀的眉宇间还浮现着浓郁的担忧和惊恐,我哭着责备道:“你不是该在宫中守灵吗?为何跑来此处?我不是说过,你已另娶,我已他嫁,今生我们再无可能吗?为何你还要来?”
      他低沉而无奈地长叹一声:“听到你出事,我如何还能安然做事?纵使我身败名裂、粉身碎骨,也只愿护你安好、看你笑颜。”
      仿佛拂晓的日光穿透黑色的苍穹,绚丽的长虹横跨雨后的天际,春光洒满褪去冰雪的大地,我的心再次活了过来。
      我忆起十四岁那年,我因为一支发簪而负气离开生辰宴,独自来到莲湖畔生闷气,是他首先找到了我,陪我说笑解闷。
      我忆起为讨好表弟而学厨艺,却不小心烫伤手臂时,是他无意中得知后,替我找来治伤灵药,小心翼翼地为我涂抹伤口。
      我忆起在撞破宓儿和表弟之事后,独自心痛欲裂地来到莲湖畔哭泣,是他安静地陪在我身边,一言不发,却令我心安。
      我忆起一次次因独守空闺而苦闷时,是他坚定地告诉我,即使拼掉前程、拼得与天下为敌,他也愿带我远走高飞。
      我忆起在他大婚当日,对他说起“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我心底无法抑制、却刻意忽略的压抑和痛苦。
      我忆起……
      此刻,我的眼中只看到了他,我的脑海中只想着我们共同走过的路。
      我知道,即使天塌地陷,有一人始终守在我身边。而我亦在他漫长岁月的默默守护中,倾心爱上了他。
      我多么愚蠢,竟然直到此刻才看清了自己的心!
      莲湖畔,破庙中,我主动地、动情地吻上他棱角分明的俊颜、宽阔的胸怀,他微颤的双手挑开我的裙衫,抚上我光滑的肌肤。我在他火热的怀抱中轻吟,我在他深沉的疼爱中浮沉,我将身和心全都托付于他。外面的冷风阻不住我们的热情,我们的身份挡不住两颗相互靠近的心。这一夜,我们任爱意迸发,任相思蔓延,任彼此成为彼此的唯一。
      原来相爱如此美好!
      我与他仅有的点点滴滴是我深居于落霞轩中的唯一慰藉。今生注定不能相守,我本以不再奢求更多,可上天却给了我更大的惊喜——我竟有身孕了!
      我喜极而泣,但还不等我细细品味即将做母亲的感受,棘手的难题率先摆在眼前——表弟从未宠幸过我,我该如何解释孩子的存在?它是我重生的见证,是我和深爱的他无法磨灭的羁绊,是我为深爱的他唯一能做的事,无论如何,我都要平安地生下它!
      思索良久,我决定偷梁换柱、掩人耳目。我请表弟来落霞轩用膳,悄悄在他的膳食中下了蒙汗药。看着他昏睡在我的床榻上,我蓦地想起他十九岁生辰那晚,不禁苦涩地自嘲。
      当年我用了下作的手段成为他的女人,如今如法炮制,为的却是另一个男子。曾经以为此生我只钟情他一人,此时却早已不复当年的心绪。
      “对不起……若非情非得已,我并不愿这般对你……”凝视着他,我的眼泪终于落下。
      世事无常,白云苍狗。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更容不得我踌躇后悔,我收起泪水,蹑手蹑脚地脱去我们的衣衫,又在我的胸前和脖颈上掐出些暧昧的红痕,靠在他身侧,耐心地等待天亮。
      但自打有了身孕后,我似乎格外嗜睡,即使在这样紧张的夜里,依然沉沉睡去。好在翌日清晨表弟并未起疑,我终于有了被临幸的事实,给孩子制造出了“名正言顺”的来历。
      即使如此,变幻莫测的局势令我无法安心养胎。爹爹带着苍澜逃走,苍澜终是放心不下我,背着爹爹给我送了书信。然而我还没有机会为自己再次被抛弃而痛苦,表弟那道将我打入冷宫的旨意便紧随而来。
      情急之下,我想到的竟是向宓儿求救。可毕竟这么多年我对她冷漠以待,虽知她有心与我讲和,我却始终固执倔强地不肯低头。我到底是在赌,赌她会看在多年姐妹情分上帮我一帮。
      不论是凭着我们昔日的情分,还是凭着我腹中表弟名义上的孩子,我终究赌赢了。
      面对宓儿,我的心思始终复杂:我既忘不了当初遭遇背叛的痛苦,又抛不下曾经推心置腹的真诚,更无视不了她如今佯装不在意、却尽心尽力的帮助。
      我不愿再利用她的心软善良,无奈却势单力薄,不得不再三求她、逼她、激她。
      直到历经千险万难,孩子终于呱呱坠地。
      十月怀胎,我默默隐忍着思念的煎熬,苦苦守护着孩子的安好,只为有朝一日能亲口告诉我挚爱的他:这是我们的孩子,流淌着你我血脉的孩子。
      于是,我再次利用宓儿,正大光明地抱着孩子走出长乐宫。一番乔装后,我满怀期待地站在他必经之路旁。
      我看到他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他眉眼间的忧伤越发清晰,我的心蓦然一痛,而后轻轻掀开面纱,启唇轻笑。
      他惊异地眨眨眼,彷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不消片刻,他便恢复如常,迫不及待地跃下马,一步一步地走到我面前。
      我曾幻想过无数次再次和他相见的情景,心中累积了太多想和他说的话,但当这一切真实地发生时,我却仿若忽然失声,不知该从何说起,凝视着他的眼眸逐渐蒙上一层氤氲。
      “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数月的相思最终只凝成这句简简单单而异口同声的问候,我与他都极轻极淡地笑了。
      “可否陪我去一个地方?”我凝视着他刚毅的面庞,极力压制住想要去抚摸他的冲动。
      “嗯。”他不假思索地答应。我亦知道,他从不会拒绝我。
      回到马车上,我抱起了在篮子里熟睡的儿子,不经意地抬眼,却见他眼中的哀痛一闪而逝。
      “你就这样跑出来,可还安全?”他别过脸,不去看我怀中的小人。
      我压下心头泛起的酸涩,力持平静地说:“宓儿此刻在逸仙居,假装与我在一处。如此一来,陛下便不会怀疑了。”
      他心下微安,轻轻握住我的手,问道:“我们这是去何地?”
      我及时地掩去苦涩的思绪,抬起头,冲他莞尔一笑,说:“去看看爹爹。”
      他微微一怔,眸中变换着复杂、哀伤的光影。我反握住他的手,唇边勾起浅淡的弧度,不发一言,但却笃定、坚持。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爹爹的墓碑——简陋,破败,杂草丛生。回想他生前,权倾朝野,一身富贵荣华,最终却以叛国罪死于乱箭之中,死于亲外甥之手,和我那可怜的弟弟一道躺在这冰冷的黄土之下,无人祭拜凭吊,就连这坟茔还是忠于他的人偷偷修葺的,这是怎样的天差地别啊。思及此,我长久以来郁结于心的悲痛全部涌上心头,化为晶莹的泪水不断掉落。
      我跪倒在他的坟前,深深地忏悔:“爹爹,女儿来看您了。女儿不孝,直至今日才来看您,您若责怪女儿,女儿绝无怨言。”
      我能感觉到,他心疼关切的目光始终凝在我身上。我抹去眼泪,回身向他伸出手:“来,见过我爹爹。”
      他点点头,尔后在我身旁跪下。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我便抢先说道:“爹,当年只因女儿对表弟的执念,才义无反顾地嫁入皇家,如今落的如此地步,却是怨不得任何人。可是,好在女儿这一生并不是悲惨的,女儿如今已找到了幸福。”
      说着,我微笑着看他错愕的神情,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继续说:“女儿带着夫君和我们的孩子一起来看望父亲,爹爹可觉得欣慰、欢喜?”
      我微笑如仪,静静地看着他惊喜交加、难以置信的模样。
      “你……你是说这孩子是……是我的?是我和你的孩子?真的是我的孩子吗?”他低沉的嗓音忽然变得沙哑,呼吸愈发急促,握着我的手不禁用力地收紧,攥得我骨节生疼。
      “傻瓜,我难道会不知谁是孩子的父亲吗?”我破涕为笑,温柔地说,“你不想抱抱他吗?”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我手中熟睡的孩子。这个习惯了横刀立马于沙场的坚毅男子,此刻却温柔异常,这双习惯了舞刀弄剑的手,此刻却轻柔无比。“多漂亮的孩子啊,你看,他的小嘴多好看,像极了你。”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孩子的小脸,唇边泛着幸福的微笑,声音竟有一丝哽咽。
      我的泪水再次应声而落。
      离开的路上,我紧紧地依偎在他怀中,贪婪地汲取他的温暖和味道,放任数月以来的思念疯狂蔓延,他亦是用力地抱住我。
      “我们有了孩子,却不能一家团圆,甚至不能让儿子与你相认,是我对不起你和儿子。”我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掩住了悄悄滚落的泪珠。
      他轻轻地在我的发上落下一吻,柔声开口:“今生能拥有你,已是我最大的满足,如今我们又有了自己的孩子,更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我已知足,不敢再奢望更多。你又何需自责?只是,你身处内宫,日后不论遇到何事,我都无法护你周全,实在令我心中难安。”
      我抬起头,以一指轻点在他唇上,柔然笑道:“别担心,如今我已是一个母亲,又失了家族的庇护,做事再不会似从前一般不计后果。你放心,为了你,我定会保护好孩子的。”
      他趁势捉住我的手,眼波温情如水,坚定地说:“不仅是孩子,还要保护好你自己。”
      我甜甜地笑了。微微合上双目,我吻住了他的薄唇,深深地,动情地。我们吻得忘却自我,吻得缠绵悱恻,吻得难舍难分——因为我们都不知道,过了今日,下次见面又会是何时,而我更未料到,这竟是我们此生的诀别。
      我在落霞轩中幽禁数月,却不知殿外早已流言满天、满城风雨,无数恶毒的指摘和谩骂向我袭来,逼得我毫无招架之力。但最令我心惊的,是我自知这流言并非空穴来风。
      我明明做得天衣无缝,表弟也始终不曾起疑,为何会传出这样的流言?难道……那日在落霞轩,我入睡后又发生了变故?
      多番打探,几次试探,我终于明白,即使宓儿苦苦相护,即使爹爹和苍澜已伏诛,表弟想要杀我之心不变,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孩子更是厌恶。
      更不可否认,我心虚了。
      我无力澄清流言,但我必须保护我的孩子!我心中清如明镜——若我不先发制人,孩子必死无疑。
      下定决心后,我蓦然变得异常平静。我暗中联络爹爹仅存的旧部,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直到这一日到来。
      我换上最心爱的兰紫色云烟裙,从容自若地等待宓儿到来。看到她戒备的眼神,我忽然想要告诉她:“好妹妹,我早已不恨你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我的筹谋,为了我的孩子,我忍住了冲动。
      一切几乎全部按照我设想的轨迹进行着,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站在莲湖畔,我绝望地望向苍天:进展如此顺利,是你也决心要将我带走吗?
      是了,我决心一死,换我孩儿一命。
      宓儿追来了。不出我所料,表弟忧心宓儿,亦追了来。他是真心将宓儿放在了心尖上,我情不自禁地安了心,好妹妹,但愿你能比我幸福。
      我作势跳入湖中,宓儿果然奋不顾身地向我奔来;我异常果断,立即将怀中的孩子扔向了她,她不负我所望,接住了孩子。
      我来不及安然微笑,再次回身,决然纵身跳入湖中。
      我以一死将孩子托付给了宓儿,我知道,她必舍身护佑他长大,而但凡是她所愿的,表弟绝不会辜负。
      但我却永远欠了宓儿一句抱歉,直到我死,还在利用她。
      一曲将终了,是时候收场了。莲湖,承载了我幼时的美好回忆,更见证了我与他的相知相爱。能葬身于此,我心满意足。
      只是遗憾,我临死之际,没能再见到我的他一面。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定会好好珍惜宓儿,和她做一辈子好姐妹;我亦再不会鬼迷心窍,飞蛾扑火般扑向自以为是的爱;我更要早一日爱上他,与他携手一生、白首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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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番外一(霍雅澜篇):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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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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