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宝志(短篇合集)

作者:唐巨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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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念成佛,一念入魔


      ——你为何一直跟着我?你是谁?
      ——我是谁?我就是你啊!

      陆离从小在西域长大,他的母亲开着一家小酒馆,接待着来往于路途中的游客、商队,以此为生。
      陆离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也没有听到母亲提起过。而母亲因为婀娜艳丽的身姿,时常被来来往往的人调笑,这让年幼的陆离十分愤怒。
      他想要保护娘亲。
      陆离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也不相信有妖,他只相信,自己。
      偷偷的避开母亲的视线,这很简单,因为,母亲时常会因为酒馆的生意忙的不可开交,根本顾不上管他。
      他听那些常在酒馆里高谈阔论的侠客们说,中原有一位绝世高手,隐居在这塞外,可是谁都没有见过。那时候,他抱着自己的小木剑,站在酒桌边上,好奇的问:“你们说的那个人,是谁啊?”
      那群人倒也豪爽大方,只是看着陆离那小小的,还不到桌子高的身躯,手里拿了一柄粗糙简陋的木剑,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小娃儿,你打听这个做啥?”其中一个大汉,夹了一块牛肉塞进自己的嘴里,问道。
      陆离道:“知道他厉不厉害,我好去拜他为师啊!学了功夫,好可以保护我娘亲!”说着,还将他的小木剑往大汉前面伸了伸,比了一个看剑的姿势。
      “若是你们说的是真的,我就让我娘亲给你们开一坛好酒,这可是外人尝不到的!”
      陆离虽是小小年纪,可却聪明的很,知道这几人好酒,还将母亲私藏的好酒拿出来做噱头。
      大汉见此,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是因为陆离的孝心,还是真的因为那坛美酒,其中一个一直默不作声坐在桌子里面的一个儒雅男子,慢慢悠悠的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个卷轴,缓缓拉开,示意陆离坐到他的边上:“这就是我们说的那个人。”
      “他叫颜卿,是我的师兄。”
      画卷上,那人一袭白衣,发丝迎风散开,五官俊美如雕刻,剑眉星目,嘴角微微上扬,端的是桀骜张扬。
      他手执一柄紫金萧,横在胸前,目视远方,遗世独立,仿佛那里高山巍峨,而他即将羽化登仙。
      只是陆离的那双明亮的小眼睛,却盯上了画卷上那人腰间的一枚青色玉佩。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陆离抬头看了看身旁这个孤寂的饮着酒的男子,陆离知道,他们来自中原,也知道,他们是来找他的师兄——颜卿的。
      可是,陆离却不会将他看过这枚玉佩这件事说出去。他有预感,那个他见过的人,就是颜卿。万一,这群人把颜卿带回去了,他要从哪儿再去找一个师傅呀!
      陆离帮那人收起了花卷,跳下了长凳,小大人似的手一挥:“我这就给你们拿酒去!”

      陆离偷偷的来到了隔着他家小酒馆有一条街的赵铁匠家。赵铁匠住在这条街的最后一个小屋子里,之前,陆离曾随母亲来过这里。
      在陆离的印象里,赵铁匠总是佝偻着身躯,沉默寡言的敲敲打打,和画卷上的那个气质凛然的绝世高手形象一点都不符合,若不是肯定自己绝对是在他这儿见过那枚玉佩,陆离怕也是不信的。
      陆离小心翼翼的推开那扇腐朽残破的,发出“吱呀”声响的门,就看见赵铁匠站在井边,打磨着刚打好的剑。
      赵铁匠的手艺不错,因此,周围的镖局,也有人时常来找他定制些武器。
      陆离跑到他的身边,仔细的瞅着他:凌乱的头发,遮住了额头,下颚乃至脸颊两边都被络腮胡占据,眸子黯然无光,就连双手也因为常年打铁而粗糙不堪。可是他露出的腿脚,臂膀,依然健壮有力。
      陆离不知,他是不是颜卿。
      赵铁匠自陆离来了以后,一句话未说,即便他一直在旁边盯着自己看,也毫不理睬,仿佛没有看见他似的。
      就在这时,从屋里跑出来一只小动物,快速的让陆离根本来不及看清它的模样。而一直专注在手中的剑的赵铁匠,在那一刻,眼神微变。
      “哈哈,是只小狐狸!”陆离看着那只皮毛像火一样热烈的小狐狸在他脚边绕圈跑,开心的手舞足蹈,自己手中的小木剑也扔到了一旁,抱起了小狐狸。
      而小狐狸也乖乖的任他抱着,躺在陆离的怀里,眯了眯眼睛,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惬意极了。
      “叔,这里怎么会有狐狸?”
      赵铁匠缓缓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洗干净了手,走到陆离的身边,又蹲下逗弄着陆离怀中的小狐狸,见它躲闪的避开,倒是轻笑。听到陆离的疑问,道:“她是我的孩子,我给她起名儿叫阿珠。”
      “是因为它很能吃吗?”陆离问。
      阿珠耳朵可尖的很,听到陆离的话不开心的挪了挪身子。
      赵铁匠笑了,“是掌上明珠的意思。”
      哦。陆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想,大概这只小狐狸就像赵铁匠的孩子一样。
      那天,陆离没有拜成师,甚至,也不知晓赵铁匠是不是那个白衣胜雪的武林高手颜卿。
      第二天,陆离又来到了赵铁匠家,小狐狸一看到他,就开心的跳到了他的身上。
      陆离抱着小狐狸来到里屋,看到赵铁匠正坐在桌旁,似在对物伤怀。听到陆离的叫声,才回过神来,匆忙的将手中的东西放回怀中,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尽管只是一角,可陆离却能确定,那就是画卷上,颜卿所佩戴的那块玉佩!
      陆离三月能言,周岁识字,三岁题诗,天生的聪明颖慧,过目不忘。他相信自己的记忆。
      只是此刻,他却没表现出分毫。
      “叔儿,我带阿珠出去玩儿好不好呀!”
      赵铁匠一开始不同意,可是不知怎的,看到阿珠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中露出的乞求神色时,就松了口。
      陆离抱着阿珠回了家,躲到自己的房间。将阿珠放到床上,自己也脱了鞋上去,陆离看着阿珠,小小的手摸着阿珠那毛茸茸的尾巴,不自觉的问:“你爹爹是不是那个高手颜卿啊?”
      “他会不会武功的呀?能不能教我呀?”
      “你说,我要是拜他为师,他会接受吗?”
      可是过了一会儿,陆离就露出了沮丧,整个人也趴在了床上:“哎呀,你都听不懂我说话,我怎么这么傻呀!”然后脸朝小狐狸的尾巴上一摊,传来了他嘟哝的话:“阿珠,你的尾巴好软啊,真舒服。”
      阿珠也任他枕着,转过身子舔着陆离的脸,满是亲昵。

      “你说什么?我决不答应!”
      “不行!求我也不行!以后你不准见他!”
      “哭也没用,不就是见过两面的臭小子么,你值得么?”
      “要做你未来的夫君?那更不可能!”
      “不行,今晚我们就搬家!离那个臭小子远远的,以后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了!”
      一向清净安宁除了打铁声还是打铁声的的赵铁匠家,今夜不知何故,传来了赵铁匠暴跳如雷的声音。好在大家似乎并没有听见这声音,均在自家沉入了美好的梦乡。
      陆离第二天来的时候,就发现房子似乎还是那个房子,可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小狐狸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还有赵铁匠,他们都走了。
      陆离失落的,慢慢走回了家。他觉得,赵铁匠应该就是颜卿,他甚至察觉出来了有人发现了他的身份,所以,他离开了,带着小狐狸阿珠。
      陆离忽然觉得有些孤单。尽管他并不明白,孤单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失魂落魄的度过了好几天,在打碎了八个盘子,五个酒碗,三坛酒后,陆离的娘亲终于无可奈何的将他赶到了旁边的树角边,让他自个儿玩泥巴去。
      陆离不爱玩泥巴,他爱剑。可是此刻,他最心爱的小木剑,也没有办法引起他的注意力了。
      陆离坐在树根下,靠着树干,慢慢的就睡着了。
      恍惚间,陆离觉得脸上湿漉漉的,好像有什么在舔着他一样。
      “阿珠?!”陆离睁开眼,看到那火红色耀眼的小狐狸时,不由得惊喜的将它从自己的肩上抱下:“阿珠,我好想你哦!”陆离将连埋在小狐狸身上,使劲儿的磨蹭着。
      不远处,颜卿颓丧的提着小狐狸的各式东西,气的直跺脚。他的宝贝,还没成年呢,就要成别家的了,胳膊岂止是往外拐,简直就是要把老爹都嫁了。

      听到颜卿真的要收自己作徒弟的时候,陆离脑袋里虽然已经被欣喜冲晕了,可是身体却早已诚实的跪了下来,朝着颜卿三个拜了三个响头,然后拿起走到他边上的小狐狸头顶着的茶就要奉上。
      颜卿心里落了一把辛酸泪,在小狐狸威胁的目光下,接过了茶杯。
      “我不会教你剑法,不会教你身法,也没有内功心法,我能教你的,只有一招,刀。这样,你依然要学吗?”
      颜卿说到“刀”之一字的时候,周身气势忽变。刀之道,凌然霸道,一往无前。陆离在那一瞬间,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颜卿会说,他的刀法,只有一招。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陆离也成为了翩翩少年郎。
      而陆离习武的事情,也没能瞒得过自家娘亲。任谁看着自己的孩子连着几天都拖着淤青的身体回去,都不会觉得正常吧!更何况陆离本身,就不是一个爱和同龄人打闹的孩子。
      后来,不知师傅颜卿和陆离娘亲说了什么,她便放任了陆离。只是,开始夜夜守着陆离,为他洗药浴,擦药酒。时常会心疼的落下泪来。
      陆离从来没有忘记自己习武的初衷,那就是保护娘亲。
      可是他习了武,却没有学医。不知道娘亲一直郁结缠身,心病难医。在他十八岁那年冬天,因为一场风寒,终究是去了。
      陆离不相信神魔,不想信妖佛,他只信他自己。可是那一刻,他曾真心的祈求过所有,只要能让娘亲活过来。
      生老病死,陆离终于明白,这是谁也逃不过的。
      小狐狸一直都陪伴在陆离是身边。他打木桩的时候陪着他,他练水缸的时候陪着他,她陪他度过他习武的所有岁月,她陪他一起照顾生病的娘亲,她看着他伤心难过,可是除了陪着他,阿珠什么也做不了。
      十五年了,她依然是一只无法变身,不能开口说话的狐狸。
      阿珠有些害怕,害怕她早就看好的夫君会被别的姑娘捷足先登,害怕陆离还未等到她化形便爱慕上别的女子。
      陆离什么都不知,对小狐狸依然如初般的喜爱。他看着赖在自己怀中睡着午觉不肯走的小狐狸无奈的笑着,拽了拽他的尾巴:“阿珠,阿珠?醒醒啦,我要去挑水啦。”
      挑水的任务是颜卿交给他的,而且还必须在一炷香内按照他指定的路线挑两桶水回来。一开始陆离不解其意,过了两天,陆离才发现,那些排列的乱七八糟的木桩,实际上是在训练着他的步法。
      陆离不知颜卿为何又改变了想法,只是对每日挑水一事都颇为上心。
      陆离有些迷茫,当初习练武艺,是为了保护母亲不受伤害,可是现在母亲去了,他是为了什么呢?
      阿珠慢悠悠的从陆离的身上跳下来,看着陆离拿起墙边的桶,跑去河边挑水去了。而她,这一次没有默默地跟随左右,而是去了颜卿的房间。
      “万物生长都有其自然规律,哪有什么揠苗助长的道理?”颜卿听明了阿珠的来意,抑制住内心的怒意,慢悠悠的道:“这世上没有你想要的方法,你还是耐着性子再等上五年吧!”
      阿珠“吱呀呀”的叫着,像是在说,我等不及啦!我想现在就变成人形!
      颜卿不理她,自在的将手中的书本翻了页。再怎样疼爱阿珠,他也是始终坚持着底线的。
      阿珠焦急的在他脚边转悠,咬他裤脚,又跳上案桌,小爪子不停的拉扯着颜卿的头发,可是颜卿任凭阿珠嬉戏打闹,他自巍然不动,搞得阿珠倒是没辙了。垂头丧气的跑去了陆离的房间。
      只是颜卿,露出了忧心的面容。
      自古情之一字最为伤人。他这个女儿,从小就爱粘着陆离,他起初还不以为然,可是现在,十多年都过去了,执念却越来越深,他有些担心,情深不寿啊!
      那天,陆离挑完水回来,看到埋在他被窝里睡觉不肯起来的小狐狸,不由失笑,为她盖好了被子,拿了古卷在桌边看了起来。
      这部《奇闻异录》是陆离偶然所得,里面记载了一位能人早年游历山川大陆的见解以及一些途中惊闻。陆离见它还算有趣,便带了回来。
      他从小在这西域长大,如今已过弱冠。这里的一花一草,他都很熟悉,可是心里,却开始向往别样的风景。
      佯装熟睡的小狐狸见陆离还不上床,不由的急躁了起来,翻了个身,偷瞄到陆离居然还在看书,瞬间躺不住了,翻身一跃而起,如疾电一般跳到了他的桌上。小脑袋伸的长长的,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如此吸引陆离。
      “殷都丰城,西南桃花林,有一异树,三年一结果,色泽艳丽,晶莹剔透,闻之有异香。圣宝年间,有妖得之,误食,忽为一貌美女子,众人异之。”
      阿珠也没有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想要得到的东西,就这般轻易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许多事情,当你下定了决心之后,一切都会变得如此的轻而易举。
      陆离辞别了师傅,带着阿珠,离开了。临行前,师傅送了他一柄弯刀,并嘱咐他说:“刀之一道,须有一往无前的气势,轻易不出鞘,可是出了鞘,就要一刀致命,别忘了,你只有一招。”陆离接过。
      一路走马观花,倒也颇为惬意。路上遇到过山贼土匪,也遇到过好心的善人。遇到过卖身葬父,也遇到过比武招亲,这些不同于西域的民俗风情,让陆离和阿珠都别有趣味。
      酒馆里,有人高谈阔论,谈及到殷都丰城,阿珠瞬间就变得激动起来,将陆离的酒杯都摔倒了。两人相伴已久,陆离怎会不知阿珠的意思?将阿珠身上溅到的酒水细心擦去,“知道了知道了,别着急,会带你去的!”他的声音温柔的不可思议,让急躁的阿珠,也慢慢的缓和下来。
      而陆离不知,从他踏上中原土地的那一刻,就有邪恶的影子靠近了他。
      殷都丰城。
      陆离和阿珠找寻到那里的时候,朱果还未成熟,在阿珠的哭闹下,陆离只得带着她在附近住了下来。越是看见朱果慢慢熟透的样子,阿珠就越是激动,到了最后几天,更是就赖在了树下不肯回去。
      陆离不解,也不明白阿珠怎的就知道这里有这么一棵树。尽管如此,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抵触,他们相伴长大,相对于别的小狐狸,阿珠也的确过于聪明了点。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说破,也没有细究。
      阿珠是相伴他长大的小狐狸,是他的玩伴,也是他的知己。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比阿珠更懂他。
      陆离和阿珠又躲过了一波攻击。隐隐约约的,陆离察觉到了其中的微弱杀意。
      这连日来,他们已经遭到了好几拨人的挑衅和暗杀。
      起初,只是两三只小猫潜进了他们的房里,将他们的东西都摸了一遍,似乎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便走了;第二次,是一群黑衣蒙面的人,一个个举着亮闪闪的镶金带银的宝剑,威胁他交出什么东西,陆离含着笑将他们的剑打落,看他们狼狈的回去,然后拿着那些剑去城里的当铺换了酒喝。
      看掌柜见到那些剑惊讶的目瞪口呆的表情就知道,那些年轻人,来历不凡。
      可是,为何会找上他呢?
      陆离将酒放进了书箱,这些日子来,他一直是作的如此打扮。虽背着书箱,却带着斗笠,既不像书生,也不像什么江湖人士,这般奇异的装扮以及那总是躺在他怀里的火红色的小狐狸,总是惹得路人频繁注意。
      果子成熟的那一天,陆离和阿珠守在了树下。阵阵香味从树梢上散开,让陆离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可是阿珠却一跃而上,将那颗朱果咬进了肚中。
      一阵烟雾缭绕,待散去之后,小狐狸的身影消失了,转而一个明媚艳丽、姿容绝艳的红衣女子俏生生的站在了那里。周围一阵风吹来,伴随着花瓣飘过,不似真人。
      陆离看呆了眼,随后轻笑:“小狐狸,原来你是妖啊!”
      陆离不相信有神魔,不相信妖佛,可是现在,若是阿珠是妖,他也是心悦的。
      红颜知己,美人如玉。
      阿珠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对面的陆离,发出了一声惊呼,然后跑了两步,跳到了陆离的身上,两条健壮有力的大长腿紧紧地勾住了陆离的腰,甚至陆离都能感觉自己的脖子要被阿珠勒断了,可即便如此,陆离也没有让小狐狸松手。
      “陆离哥哥,我终于可以同你说话啦!”
      “是呀!”
      “陆离哥哥,我是不是很漂亮?”
      “是呀!”
      “陆离哥哥,我是不是特别特别的好看?”
      “是呀!”
      陆离拉着阿珠的粉嫩的小手,一遍遍的不厌其烦的回答着阿珠那相同的问题,一边和阿珠在街道上逛着。
      少女和小狐狸终究是不一样的,小狐狸的眼里,只有吃和陆离,可是少女阿珠,却多了那些可以让自己更加美丽漂亮的东西。手里拿着陆离给她买的红艳艳的糖葫芦,一边拿着一支步摇,对着自己的发髻比划:“陆离哥哥,这个好不好看?”
      “好看!”陆离毫不吝啬赞扬的话语,将银两递给小贩后,将步摇小心翼翼的插入了阿珠的发髻中,然后温柔的道:“步摇好看,阿珠更好看。”
      一席甜腻的话,让少女羞红了脸,低着头搅弄着手指头,嘴里轻声的问:“那陆离哥哥喜不喜欢这样好看的阿珠呀?”
      陆离失笑,轻点了阿珠的鼻尖,“小姑娘家家的,也不觉得害臊!”说罢,便转身离开,走时也不忘牵上阿珠。
      阿珠不忿,焦急的问:“那是喜不喜欢嘛!”尾音拖得老长,怕是无论是谁,听到都要柔化了心。
      陆离却始终没有回答。

      “你究竟是谁?”陆离察觉到体内的力量正在不断的流失,到了这个地步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陆离也就不是陆离了。
      他的酒杯,杯沿被下了药。
      只可恨,他到现在才知。他看了一眼倒在了桌子上的阿珠,心中更是焦急愤怒与自责。他怎样都无所谓,可千万不要,伤到这个美好的女子啊!
      来人不说话,一个剑招就向陆离冲了过来,狠厉阴毒的声音在陆离的耳边响起:“要你命的人!”这话仿佛一条冰冷的蛇,缓缓的爬过陆离的周身,陆离从未出过鞘的刀,出鞘了。
      银光一闪,拖着无力的身体,像曾经练过千万次的那般,毫不留情的出手,陆离知道,自己只有一次的机会。
      刀刃穿过对方的□□,陆离忽然就放松了下来,强撑的身体也在一瞬间瘫倒,却陡然听见阿珠的尖叫声:“小心!”
      陆离转身,才发现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个黑衣人。
      “陆离哥哥,你说,我好不好看?”阿珠躺在陆离的怀里,有气无力的问,嘴角的鲜血不停的溢出。
      妖族有一招以命换命的术法,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使用。可是阿珠已经不会别的术法了。吃下了那颗朱果,提前幻化了人形,是有代价的。唯有这一招,是印刻在传承的记忆里的,阿珠用了。只因她无法看着心爱的陆离哥哥命丧他人之手。
      “陆离哥哥,你喜不喜欢我呀?”阿珠伸手,想去触碰陆离的脸,察觉到她的意思,陆离连忙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阿珠呢!”陆离哽咽道。
      “那陆离哥哥,你是不是也是愿意娶阿珠做娘子的?”阿珠信息的笑了,嘴角却溢出了更多的鲜血。
      “嗯,等你好了,陆离哥哥就娶你做娘子,每天为你抹唇画眉,让阿珠每天都漂漂亮亮的,好不好?”陆离说着,泪水就这般落了下来。
      阿珠想要擦去,可是已经没有力气了。“陆离哥哥,阿珠今生怕是不能做你的娘子了,来生好不好?陆离哥哥你可不要喝那孟婆汤,将阿珠给忘记了啊!”
      “阿珠现在一定很丑,陆离哥哥你还是不要看了吧!我要你永远记得的都是阿珠最漂亮的样子。”
      “阿珠不丑,阿珠最漂亮了。”陆离不停的擦去阿珠的血迹,心中满是悲伤。听到陆离的话,阿珠似是松了一口气,搭在陆离的腿上的手,也无力的滑落。
      阿珠没有看到过陆离痛苦的模样,即便是在陆离娘亲去世的时候,他也是内敛的。同样的,她也不知道陆离在亲眼目睹了她的离开之后,有多痛苦。
      她这一生,为陆离而成长,让他看到了自己最美艳的样子,却没能陪他一起白发苍苍。
      陆离带着阿珠来到了桃花林。阿珠说过,她很喜欢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林里翩翩起舞,这会让她觉得,她是九重天上的仙女。又是落英缤纷的好时节,那个欢快的,总是带着无限活力的,喜欢跳舞给她看的女子,已经不在了。
      而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喜欢她。
      他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模样,喜欢看她细细梳妆的模样,喜欢看她翩翩起舞的模样,喜欢看她问他喜不喜欢他的模样。
      陆离为阿珠换上嫁衣,为她细细描眉,为她轻点朱唇。
      冰棺之中,她的模样依旧,唇边微笑。陆离一身红衣,隔着冰棺,手指细细描绘着阿珠的模样,温柔呢喃:“阿珠,现在你是我的娘子了,我是你的夫君。”
      恍惚间,陆离仿佛听见,阿珠甜甜的叫了声:“夫君。”
      陆离四处寻找,却终觉一片虚无,不由失声,陆离心想,为何是他呢?为何承担这不公的人,是他呢?
      这便是宿命么?陆离坐在冰棺旁,看着冰棺上印出一个容貌与他一模一样之人。只是那人,一头银发,眉间隐隐闪现出红色的朱砂印记,眉眼魅惑,如魔如魅。

      ——你是谁?
      ——我就是你呀!
      陆离曾见师父颜卿无数次对着那块青色玉佩思念一个人。那时他想,那一定是颜卿最为深爱的人。爱一个人,才能让你又喜又悲,才能让你爱恨交织。而情之一字,也是最为看不透,否则,颜卿又怎会带着阿珠远赴西域,隐姓埋名以打铁为生?
      陆离看着印在冰棺之上的身影,不由笑了。那笑中蕴含了多少伤心难过,多少绝望痛苦,无人得知。
      “你是魔!”陆离无比确凿,“我的心魔。”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本为一体。”魔不以为意的说。“你恨这世界,恨他不公,恨他夺走了你的亲人、爱人,恨为何承受这一切的人是你。”
      “所以,才有了我。”
      我自仇恨中诞生,从地狱中归来,我来帮你。
      “我来帮你,毁了这个伤害你的世界。”他眉心的印记骤现,那一瞬间,炽烈如血,透着无尽的煞气。
      陆离看了一眼冰棺之中依然沉静美好的女子,心中满是眷恋。
      佛祖阿难未出家之前,曾在道上路遇一女子,从此爱慕难舍。佛祖问他:“你有多喜欢这名女子?”
      阿难答曰:“我愿化身青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
      佛祖阿难尚为情所困,他又如何勘破。他也,不想勘破。
      他对魔说:“从此以后,你便是我。”
      一念成佛,一念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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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一念成佛,一念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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