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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晦涩)
(晦涩)
2005年春
“小尘,要上学了!”
清早,天还没亮透,一个高亢的嗓音突如其来,打碎了少年沉睡中依稀可见的梦境,此时的汪时拓早已背上了他那塞满了各种学习资料的双肩书包,笔直地站在一栋只有5层楼的住宅楼底下,中气十足地冲着自家楼下,一个窗户大开的房间呼喊着。不一会儿,一个头发乱糟糟,衬衫随随便便挂在身上,嘴里还叼着牙刷的毛头小子探出了窗外。嘴里含糊不清的挤了句,“来了!”
“都快7点了!”
“知道了!”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在还未苏醒的清晨里,嘹亮而不知节制的嗓音,在上了年纪的老人看来这何止是扰人清梦,更是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旋即,一个抱着又哭又闹的孩童的老妪,窜了出来,岔开双脚,像圆规一样,站在自家阳台上,瞪着一双和灯笼一样大的眼睛,扯着干涩的嗓子,中气十足地冲着站在楼底下的汪时拓喊骂。
“喊啥喊,这俩熊孩子干啥呢?就你们上学!我宝贝大孙子都给你们吵醒了!哎呦!还让不让人休息啊!”大妈尖涩的嗓音,令汪时拓顿时感到不安,他下意识看向自家的阳台。
然而,温逸尘倒是无所顾忌,“您儿倒是给我消停点吧!”
他总是这么毫不客气地回敬他们家院子里那群成天闲言碎语、七嘴八舌的大妈。
“哎呦!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这么不懂得尊敬老人啊!”这儿大妈哪受得了这气儿,立刻调转枪头冲着温逸尘就是火力全开,她怎么还忘了这个和她大战过三百回合的小冤家。
汪时拓见情况不妙,再这么吵下去,满院子的人都得出来围观了。大家同情的一定是年长者,而不是温逸尘。即使在大家眼里温逸尘是一个桀骜不驯、不学无术的浪仔,可在汪时拓看来,现在的温逸尘还是那个对他言听计从,像他长在他后头儿的小尾巴一样,一只手抓着他衣服的后摆,另一只手伸出如同嫩笋一般的手指凭空指来指去,口词不清却还是一个劲儿问他:“这是什么?”的小尘弟弟,虽然,现在的温逸尘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乖巧温顺了。
“您……”温逸尘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指着隔壁大妈准备还击,见汪时拓突然大跳起来,伸长了胳膊冲着自己大大比划着,“小尘,别和她吵,快下来!” 那脱口而出的“您”才给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温逸尘没有和那个大妈再作争执,但直至温逸尘拎着他和一块旧麻布差不多的书包,轻飘飘地下楼时,温逸尘的隔壁大妈依然精神抖擞的在她家阳台上喋喋不休。
温逸尘穿着发黄的旧衬衫,胸前的扣子随便的扣了几颗,右腿裤腿上卷了一半,露出粗壮的小腿,估计连袜子也没穿就踢着一双灰得发黑的球鞋,一路晃晃悠悠地朝着汪时拓走过来。
阵阵微风从他的身后拂过,吹动着他的衣摆和他乱糟糟的头发,他一路走来,浑身散发着一股属于未成年男子发育的味道,随着温逸尘脚步的临近,属于他身上荷尔蒙的气味便越发强烈,汪时拓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这明明是比汪时拓小一岁的邻家弟弟,可个子却比汪时拓足足高了有半个头。那个在去年还能平视的小男孩,现在却成了需要仰视的“校园小霸王”。
“你怎么才下来,你看都赶不上公车了。”看着一派轻松地站到自己面前的温逸尘,汪时拓用食指敲了敲右手腕上的表盘,告诉温逸尘他们快迟到了!
“切,这不还早吗?”温逸尘不以为意的白了汪时拓一眼。
“还早!都这点儿,就算我们上了公车也晚了。”
“咳,这有啥,跟我来。我载你去。”说罢,温逸尘抬起手轻轻推开站在他面前的汪时拓,径自往院子里的停车棚走去。
“等等”回过神儿的汪时拓冲着温逸尘背影说,“什么嘛?就算是自行车也赶不上啊!”
“自行车?哈?”温逸尘停下了脚步,险些让跟在他身后的汪时拓给撞了个正着,他回过头来看着汪时拓那双瞪得圆溜溜的大眼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好疼!”那个永远属于汪时拓,却出自温逸尘的布袋流星锤,再次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汪时拓的后脑勺上。
“你这鼓得要上天的‘炸药包’怎么一点防御能力也没有啊?算了,你也不看看咱的坐骑是啥?”说罢,温逸尘一个咂舌,脑袋往上顺势一扬,“走!”
“‘坐骑’?”
没等汪时拓反应过来,温逸尘一脚踢向了汪时拓的‘炸药包’。“别傻站着了,快走。”
“不是吧!你爸知道吗?”整个车棚瞬间充斥着汪时拓的惊诧声。
“吵死了。”温逸尘有些吃力的从车棚里一排摆放拥挤的女士踏板车中推出一辆黑色摩托车。
“小尘,你这是从哪来的啊?肯定不是你爸买给你的吧。”汪时拓一脸震惊地紧盯着温逸尘从容地跨上一辆外型狂放不羁的摩托车。
“啰嗦,我爸才不管我呢。” 说着,温逸尘递给汪时拓一个黑色酷炫的安全帽。
汪时拓接过安全帽后,温逸尘紧接着发动引擎,“等等,你给了我,那你用什么?”
“啰嗦,快上车。”摩托车越来越大的引擎声似乎已经在预示汪时拓,“箭在弦上,不得不离。”于是他一鼓作气把一大堆疑问咽到肚子里,一脚跨上了温逸尘的后座。
“抱紧我。”
“什么……”在汪时拓看来温逸尘驾驶的摩托车已如脱缰的野马撒欢地奔驰在阳光大道上,他忽然感到背脊一阵发凉,“小尘,你的‘坐骑’上牌照吗?”
“啊!>﹏<”汪时拓紧紧抱着温逸尘,不然以温逸尘这一路狂飙的车速,以及他为了躲避交警不惜走街串巷、七弯八拐,再加上汪时拓身上背着的“炸药包”,再不抱紧点,他分分钟要被甩出去不可。
但好在有惊无险,一晃眼的功夫,他们就到学校门口。汪时拓的“炸药包”还真是累赘,让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温逸尘的“坐骑”上翻下来。就在他把安全帽脱下来的那一刻,他的肩膀被人轻柔的拍了拍。
“汪时拓,早啊。”
那是一个笑容比阳光明媚的女生,一头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微微卷曲,眼睛像泉水一般灵动,皮肤呈奶白色,略带玫瑰红,秀挺的鼻梁,微红的双唇,在阳光下,她每一表情都是那么如梦似幻,她笑声犹如铜铃一般动人心弦,汪时拓视她为森林公主,在汪时拓看来她浑身散发着森林般的气息,和她相处令汪时拓感到非常的轻松和自在。这与温逸尘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不知从何起,只要温逸尘一靠近他,他的心里就会悸动不已,甚至会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一旦和他四目交会,他便会感到浑身僵硬,尤其是温逸尘身上散发的那股浓郁的雄性荷尔蒙气味,有时竟会令他感到心旗荡漾。
“嗨,你好。”姜彩江笑逐颜开地冲在汪时拓身后,仍然跨坐在摩托车上的温逸尘招招手。温逸尘出于礼貌,以微笑回敬对方,然后一把将汪时拓揪过来,凑到汪时拓的耳边,对他说:“她是谁啊?”
“她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女生。”
温逸尘悄悄地瞄了姜彩江一眼,“哟,才新转来的女生就和你这么热络了。”
“她是我同桌。”
温逸尘没好气地白了汪时拓一眼,松开了汪时拓的书包,“够了,你不用一本正经的和我解释。”
温逸尘松开了汪时拓,发动引擎,一呲溜儿地驶进学校。
汪时拓看着温逸尘扬尘而去的背影,默默地摆摆手,随后转身和姜彩江肩并肩一同进入校园。
“哎哎。”姜彩江用肩膀碰了碰汪时拓,羞涩地问道,“那个骑摩托车载你过来的是谁啊?好帅啊!”
见姜彩江这副模样,汪时拓歪着嘴角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他是我的邻居。”
“你邻居?怎么从来没见过?”姜彩江吃惊地瞪大眼睛,眼睛闪烁里好奇的光。
“他才高一。”
“高一!高一就这么帅了。”听着姜彩江发出由衷的感叹,一种形容不出情绪混杂在汪时拓的胸腔。
2005年夏
“哎哎哎”姜彩江侧坐着身子,用手肘轻轻地撞了撞了坐在她身后的汪时拓,“你说这个温逸尘怎么老在我们教室门口瞎晃荡啊?”说完,她用下巴指了指教室右侧窗外的走廊。
汪时拓闻言看向了窗外,“没有啊?”
“他刚才都走过去啦。”姜彩江略显不满地嘟哝着。
“他说不定是去上厕所呢?”
“他们教室在1楼,他跑到5楼来上什么厕所啊?”
“也是。”汪时拓略一思索,道,“说不定他来找他的朋友……”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姜彩江急不可待地打断了,“哪有什么说不定啊,我都观察他好久了。他天天在我们班门口傻站着,还老往我们这边儿看。”
被她这么一抢白,汪时拓无话可说了,他正打算低下头继续手中的作业时,姜彩江的手伸了过来,抓住了他握笔的那只手摇了摇。含羞带笑地问:“哎哎哎,你说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啊?”汪时拓猛吃一惊,他的惊呼引来了全班的注目。
姜彩江脸色一沉,“你啊什么呢?”
见姜彩江一脸不快,汪时拓压低了嗓音,严肃地问:“那你喜欢他吗?”
“怎么会呢?”姜彩江反问道,“你干嘛突然问这个啊?”姜彩江眉毛一扬,眼珠子别有意味地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哪……哪……哪有。”
姜彩江见汪时拓像被揭穿了一样忽然间结结巴巴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笑,不禁想打趣一下他,“是吗?”她笑眯眯地将脸凑近汪时拓, “放心,我不喜欢他。”
放学后,汪时拓和温逸尘在学校后门沿着一条绿意盎然的街道走去公交车站。据温逸尘解释,他的摩托车是在他某次夜间出去玩的时候,因为违规停放,且未上牌照被交警给扣押了,从此便跟着汪时拓一块放学回家。
“小尘。”
“干嘛?”
“彩江说你好像每天都从我们班经过。”
“哈啊?”温逸尘歪着嘴角,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瞎说什么啊?”
“他问我你是不是喜欢她。”
“啊?”温逸尘彻底无言以对了,“是她喜欢我吧,一天天闲没事儿盯着我干嘛?”
“看来你不喜欢她啊。”
“当然!”温逸尘断然道。
汪时拓闻言轻舒了一口气,却被温逸尘的一句话给呛住了。
“你喜欢她啊?”温逸尘突如其来的发问,令汪时拓有些不知所措,一双圆圆的大眼影迷茫的盯着温逸尘的脸。然而回家的公车已经从远处进入了温逸尘的视线。
“我说。”温逸尘正想说什么,就见汪时拓红着脸,怯生生地问他,“你觉得她喜欢我吗?”
此时,回家的公车正好进站。
温逸尘心下冰凉,“不知道,你自己去问。”说完,他头也不回,自顾自地上了公车。
由于是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挤满了人,温逸尘和汪时拓都被挤到车门前,两人并肩而站。
“你生气了?”
温逸尘没好气地瞟了汪时拓一眼,“哪有?”
“小尘,你有和女孩子交往过吗?”
“怎么?你想要我教你把妹啊?”
“不……不是,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和女孩子交往的?”汪时拓虚心解释道。
“有差吗?” 温逸尘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汪时拓,“当然是看到感觉不错的就直接约啊。”
“那感觉不错是什么?”
“就是有胸有屁股啊!”
汪时拓愣住了。
车忽然停了下来,在温逸尘和汪时拓面前的车门被缓缓地打开,下车人从他们的背后涌来,像一股洪流一般从他们中间穿过,接着又是在前门挤不上从后门上车的人,就在又一股“洪流”袭向他们时,温逸尘轻轻抓住了汪时拓的手腕。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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