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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红衣如火的俊朗公子,负手站着。随着船的轻微晃动,烛光跳跃着,忽明忽暗,连他的脸都照不真切。
冷透了的酒灌入喉咙,一路灼痛。他的目光一寸也不肯离开甲板上并肩躺着的两个人,指节用力回握泛起青白色。
连名字都没有的人……因她而活在郎朗日光之下,便是上苍厚待……
熹微,熹微……哪里是个男子的名字呢……
已是子夜,秦淮河两岸逐渐安静下来,丝竹声,欢笑声,或远或近,时有时无。清风徐来,恰逢芙蓉花开,淡淡幽香随着倏倏声响,沁入心脾。
熹微原以为只是风吹荷叶,发出声音,却在回头时撇见一艘画舫缓缓驶来。
泼墨山水的锦缎挂在船舲上,没有鲜花修饰,单单四角系了珐琅铜铃。夜里的风并不大,铃声未可闻,却能依稀听见船上人的说话声。
应当是有三个人,人影交错,看不真切。可其中一人的身影,熹微一眼便可认出……
“刘休仁!他们来了。”
听见熹微唤自己,刘休仁并没有应答。他只低头看了眼身旁已经入睡的言戈,食指抵着唇畔,示意熹微不要吵醒了她。接着缓缓抽出言戈枕着的胳膊,将她抱起,进了船内。
言戈只觉得身子一轻,本就睡得极浅,这样一动便睁开了眼。言戈见刘休仁如刀刻般明朗清晰的脸出现在眼前,而自己正被他稳稳抱在怀中,原本淡净的脸,霎时像涂了胭脂。
“阿戈……”
言戈本想玩笑着责怪自己怎么睡着了,却在开口的瞬间,被一声呼唤止住,连笑容都凝滞在脸上。
不是刘休仁,也不是熹微。这声音明朗深情,如它的主人一般儒雅非凡。
刘彧在另一艘画舫上,声音哽咽道:“阿戈,我来接你回家。”
接天蔽日的芙蓉中,两艘画舫并架而行。划开成片的荷叶,在船尾处复又接连,看不出行驶过的痕迹,唯独能听见惊了鱼儿,发出的扑水声。
言戈注视刘休仁的额角,不敢移开视线。
而刘休仁的臂膀却在微微颤动,他若有似无地苦笑,接着放下了言戈。
言戈却不肯抬头,垂着眸子,连喘息都异常艰难。
刘休仁拱手道:“十一哥,许久未见。”
刘彧还礼道:“十二弟告捷归来,本王作为兄长理应设宴为十二弟接风洗尘。却因为言戈的干系,麻烦十二弟多日。”
李止岸在刘彧身后拱手道:“贫道李止岸见过建安王。多谢建安王愿受湘东王所托照看言戈。”
受湘东王刘彧所托?
听清二哥的话,言戈猛然抬头,去看刘休仁。
他抿着唇,眉头微皱,沉默着。
熹微道:“言戈……不是你想的……”
这时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踱步从刘彧身后走出,打断熹微。她唇畔挂着笑意,妩媚道:“常听王爷提起言戈妹妹,自打王爷知晓妹妹独身来建康后,整日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派人去了信,求着建安王多多照应妹妹。”
言戈吃力地张了张嘴,许久才讲出话来。
“照顾我……是彧哥哥拜托你的?送我回建安的话……是假的对不对?”
刘休仁一只手负在身后,淡着眉目,不肯看言戈一眼。冷峻的脸像是蒙上霜雪,疏离陌生。刘休仁道:“十一哥说笑了,言戈身份本王自知轻重,何来麻烦一说?”他本就沙哑的声音,此情此景听来,言戈只觉得肝胆欲裂。
刘彧没有接话,只是淡笑着对那女子道:“妙登,你且取来本王的玉扳指。”
片刻后,陈妙登托着铺了缎子的茶盘回到甲板上。一盏碧玉茶托里盛着裂成两半的玉扳指,月色下冷玉如霜。
刘彧沉声道:“你将它还给我,是什么意思?阿戈……本王说过既然本王找到了你,便再不许你离开!
你不记得了么?你说过等本王给你一个家!你说过木兰虽美,却是无情,花期过了终究留不住……本王为你种了满园广玉兰花,不再有花期,永不会落。”
言戈此刻才肯去看刘彧,他蓝色外袍,卓然站在甲板上。衣角微动,神情悲戚。他瘦了,比起在敦煌时更憔悴。他身侧的女子则是刚刚新立的侧妃,陈妙登。
比起刘彧成亲那日,言戈此刻的心境毫无波澜。
“阿戈……阿萤带你回家,好不好?”
两艘画舫之间,黑洞洞的缝隙,像是天堑深渊,仿佛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
微风吹动言戈的鬓发,思绪也随它飞舞,缥缈无依。
言戈心中明白,此刻的自己并不想和刘彧走,即便他口口声声自称刘萤,即便连刘休仁都道他是刘萤……
李止岸开口道:“阿戈,你同二哥说过的,要同刘萤共抵风雨。二哥陪你留在建康,留在你的阿萤身边,没人再会说你不配,二哥让你成为唯一够资格留在湘东王身边的人!”
“二哥……我……”
言戈还来不及说完,只听见水下发出数声巨响,画舫便剧烈晃动起来。
围着画舫,泛起几处巨大水花。电光火石的瞬间,言戈被刘休仁扯到身后,熹微也闪身挡在言戈身前。
“谨邡!谨邡!”
船体摇晃,加上熹微的喊声,醉酒熟睡的谨防猛然惊醒。
平素谨邡憨直诚恳的眼,此刻杀意重重。执剑起身,干净利落。
水中飞身而出几个衣着蓑衣的刺客,手持兵器落在画舫上,将言戈等人团团围住。
谨邡晃醒文远,示意他带弯弯躲到船舱下面去。
文远小小年纪,却临危不乱,抱起弯弯便下了船舱。
刘休仁拉着言戈,想将她也一并送进船舱里。蓑衣人却在此刻出手,兵器纷纷向刘休仁和言戈而去。
刀光剑影里,刘休仁面容冷峻,一手紧紧攥着言戈将她护在身后,一手持着谨邡递来的长枪杀伐果断。
这突如其来的刺杀,容不得言戈弄清状况,便被刘休仁,熹微和谨防护着,见兵器落下扬起,鲜红迸飞。
李止岸狠踏甲板,跃上言戈等人的画舫,也与蓑衣人缠斗起来。
虽说这几个蓑衣人人数不多,却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像刘休仁这样在疆场杀伐无数,百战百胜,应付他们也略显吃力。
言戈看出这几个人着力分散众人视线,实则真正对付的只有刘休仁而已。
刘休仁一面应付他们,一面照应言戈,被对方压制,只能守不能攻。
“王爷小心!”
陈妙登怕刺客伤到刘彧,便将画舫向远处划去。
刘彧焦急地伸出手,对着言戈的方向大声道:“阿戈!跟我走!”
眼见两船越行越远,言戈却暗自握紧刘休仁的手,咬定与他生死与共。
交手这么久,刘休仁早已看穿蓑衣人的用意。他们埋伏在船下这般久,恐怕并非寻找时机这样简单。只怕是在等什么人来,才肯动手。加之这几个人明显是冲自己而来,言戈待在这里并不安全。
刘休仁长枪一挥,蓑衣人接连退后几步。同时刻,他揽起言戈,一个旋身,将言戈抛出画舫。
言戈只觉得周身一紧,刘休仁的发拂过自己脸颊。
耳畔有人轻喃:“好好活着。”
敦煌城的兵荒马乱里,同样的语气,也有个人这般轻喃“好好活着。”
不要!
言戈睁开眼时,刘彧已经攥着自己的手,将自己拉上画舫。
“刘休仁!”言戈这一声唤得撕心裂肺。
刘休仁青丝扬起,长枪泛起寒光,冷峻的唇畔终于泛起笑意。
连回头的时间也没有,蓑衣人持剑跃起,一剑刺穿刘休仁。他青色外袍上霎时蔓延开诡谲的红色,言戈的心倏然僵住。
刘休仁长枪一挥,挑开蓑衣人的胸口,鲜血溅在兽皮面具上。
像是失了力气般,刘休仁身子向后仰去,跌入水中,随后蓑衣人也跌了下去。
“快救他!快救他!”
言戈发了疯一般扯着刘彧衣襟,眼泪大颗大颗跌落。“求求你!救他!救救他!”
刘彧箍住言戈,想要让她冷静下来。
熹微等人也发现了刘休仁跌入河中,谨邡喊道“王爷!”
想要下水救人,却都被蓑衣人缠住无法抽身。
言戈用力将刘彧一把推开,纵身跃入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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