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阴醉

作者: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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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2 章


      一月后,言戈孤身牵着马出现在建康城最繁华的街市上。
      此刻,在酒坊二楼。熹微细白的手指捧了碟酱牛肉,捏了一小块递给了脚边伏卧的雪白大狗。
      似乎是天气过于闷热,狗儿提不起什么兴趣。见此熹微颦了眉,那张脸,一霎好似秋水花月,风起了波纹。惊得二楼吃饭的食客都堪堪停了手里的著,注视着熹微的一颦一笑。
      熹微怏怏撇了他们一眼,将指尖捏着的那块狗儿不吃的肉块,送至谨邡嘴边。
      谨邡正专注地盯着在人群中穿梭的言戈,熹微送到嘴边的肉一眼也没看,就张嘴吃了下去。
      熹微又捡出一块,递给狗儿。那狗儿生厌撇了一眼谨邡,将脸别了过去。熹微摇了摇头,又将肉喂给谨邡。
      “公子不必对谨邡这般客气,喂给这狗儿一块吧!叫它看着我吃怪可怜的。”
      熹微轻声道;“这酱牛肉忒难吃,连这狗儿都不肯吃,也就你肯吃了。”
      “啊?”
      熹微淡笑道;“没什么。”
      谨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噢,公子,我们跟了师叔这么多天,为什么不现身呢?”
      “她早就知道你我跟着她了。”
      谨邡诧异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熹微嫌弃道;“她住客栈,你便派老板送衣裳,送热水,送膳食。她夜宿荒野,你便趁人家睡熟了,去给她盖衣服。她钱不够了,便有人在她面前不小心掉了钱,捡起来还都不要。你做的这样明显,傻子也看得出来。真不知道刘休仁是怎么教你的。”
      “王爷他没有教过我,我六岁就跟着王爷去了武夷山,暗中照顾他。后来王爷走了,我便留在山上做了道士,哪里懂得这些事。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拦着我?”
      熹微抚了抚狗儿的头;“拦着你做什么?她知道身后有我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去见刘彧。”
      “我不明白,我们陪着师叔一同去不好吗。”
      “不好,我这样的高手跟踪人竟然蠢到被发现,实在丢人。哼!都是你连累的。”熹微娇纵的表情忽地一暗,哑着声音道;“再者,我已经习惯了在她身后。”

      今日的建康城异常热闹,百姓都拥在街道两旁等待湘东王迎亲的步撵经过,言戈将自己埋在人群里,冷冷地看着这场举城同庆的喜宴。
      笙萧丝竹吹奏的礼乐声自远处而来,未见喜撵,官兵就已经列队街道两侧,言戈被人群挤着站在了商铺的屋檐下。
      “果然是皇婚,太后钦点的。这排场太大了。”
      “湘东王虽非太后亲生,却是太后一手带大,陛下待他如一母所出。这样的排场算不得大。”
      “当年湘东王娶正妃时,也不及这一半。”
      “这位是什么身份呀!这陈妙登可是太后身旁的红人!王妃若不是权臣之后啊,恐怕得叫湘东王休了发妻娶这位呢!”
      “我听说呀,这陈妙登仙姿玉色,貌比天仙。今日我就是瞒着娘子偷偷跑来的。”
      “哈哈!你啊你。哎哟,来了。”
      刘彧一身红衣端坐在马上,剑眉星目,顾盼神飞,黑如曜石般的眸子如一滩秋水,沉寂明亮。
      刘彧的目光经过言戈站的地方,言戈下意识转身进了店铺。言戈一颗心在胸膛里隆隆地跳,牵动着深处巨大的悲伤,仿佛连着失去阿爹的痛,也一并带了出来,手指几乎镶进木门里才勉强着没有倒下去。
      原来,没有了阿萤的言戈是这样狼狈。
      刘彧坐在马上,不经意地四下环顾,在人群中寻找刚刚一纵即逝的身影。
      是不是她?
      “姑娘,姑娘?”
      言戈恍然回神,坐在柜台后的老板和蔼问道,“姑娘要买什么小店也卖不了了,这店里的东西早叫湘东王府买光了,姑娘若是不急,且告诉我吉时,到时候一定送到,误不了您的终身大事!”
      言戈这才四下打量,原来是一家贳器店。不禁苦笑,老板将自己当成待嫁女子了。
      “不必了。”
      离开贳器店时,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望着脚下一地的红纸,言戈一动也动不了,眼泪不由自主划了下来。
      言戈想,若是十年前不曾遇见刘彧,或是十年后不曾与他重逢,自己都不会如今日这般狼狈。
      彧哥哥你心机深,城府高,志气大。这世间的人,但凡有价值你都会为己用,那么阿戈呢?阿戈与你又待如何呢?
      “和本公子一道去喝喜酒如何?”
      言戈应声回头,熹微和谨邡正笑着站在自己身后。

      熹微一手撑着绢了桃花的纸骨伞,一手提了偌大的漆了一双鹧鸪的红檀木匣子潇洒地站在湘东王府前,一身猎猎红衣在风中浮动。
      门前的小厮上前,忙接了过去。
      问道;“三位是?”
      熹微接过身后谨邡递来的帖子;“渡仙阁,红衣公子。这二位是上清派的道友,同本公子一并来的。”
      小厮恭维道,“原来是红衣鬼手啊,我家王爷吩咐了,请您上座。敢问公子,这匣子里装了些什么?”
      熹微负手一笑,示意他伏耳过来。那小厮听后整张脸都绿了。
      “公……公子,这不大好吧。”
      熹微抬脚去踹小厮;“叫你唱,你就唱!”
      小厮红着脸,朝府内大声唱道;“渡仙阁,红衣公子,狼心一对,狗肺一双!”
      此言一出,言戈吓得一惊,虽然早知道熹微在建康深得权贵们的追捧,今日刘彧又请他为坐上宾。可若是由着熹微那娇纵的性子一闹,得罪了皇室,建康哪里还会有他的容身之地?
      谨邡见言戈表情不悦,以为言戈心中委屈。所以笑着宽慰言戈,有熹微和他谨邡在,任谁也不许欺负言戈。
      熹微在王府前负手大笑,前来赴宴的宾客都不明所以,以为熹微是个不要命来挑事儿的泼皮。
      两名侍卫上前,欲要拿下熹微。熹微一身红衣,在刀光剑影里一个旋身,再拂袖时,侍卫纷纷已经倒在地上。
      言戈知道自己今日来建康不是来阻止刘彧的,更不是为刘彧招惹麻烦的。
      她刚想要上前阻止熹微时,自府中款款而出一位风姿绰约,端丽冠艳的女子。
      那女子款步上前道;“王爷早就派人到渡仙阁去请公子,没想到与公子错过了。既然人已经到,送不送礼也没什么,毕竟只是立个侧妃罢了。”一字一句,句句诛心,言下权当是没听到熹微送来一对狼心,将熹微的辱讽挡了回去。
      熹微淡笑;“王妃真是识大体之人,怕是这今日迎娶的侧妃也抢不去王妃的半分宠爱。”
      女子眉梢里的笑意渐渐暗下去,幽幽地撇了一眼一侧的言戈;“能跟随王爷已经是福气,哪里敢有其他奢望?”
      熹微附和地点点头,笑道;“的确,王妃与王爷成婚不久,自然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本公子说的,对也不对?”
      王妃眉梢一挑,怎能听不出熹微言语里的讽刺。她压着胸中中怒火,“公子请入座吧。”
      吉时还未到,宾客们都被安置在王府花园,举酒叙旧,觥筹交错。
      熹微在权贵间如鱼得水,应付自如。世人皆知红衣鬼手脾气古怪,狡诈非常。先前渡仙阁医好过太后的病,故而皇帝都要另看几分,熹微又故作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得见红衣鬼手真颜的人没有几个。听说是红衣公子亲自赴宴,自然是免不了要去嘘寒问暖一番。
      谨邡同言戈并不打眼,旁人都以为是红衣公子带来的小厮。二人也乐得安静躲在花园一隅闲聊。
      谨邡见言戈眉头紧锁,故作神秘道;“师叔,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红衣公子这么大的名声?”
      言戈心不在焉道;“为什么?”
      “虽说公子医术独冠天下,但其实被公子医好的没有几个人。”
      “为何?”
      “渡仙阁有规矩,但凡求医者,必须是患者的骨肉至亲,不然便是结发夫妻。而且须是求医者一命换一命。”
      言戈道;“如何换?”
      谨邡道;“两种,其一求医者自行了断,其二,将命留在渡仙阁,生死凭天命。”
      “确实是过于狠毒的规矩,虽说熹微这起死回生的医术是改天逆命的本事,一命抵一命也并非不合常理。可亲手破了人家团圆也太不近人情。太后的病又是如何治的呢?”
      谨邡四处看了几眼,伏在言戈耳边低语;“师叔有所不知,当年皇上还是皇子时并不得先皇宠爱,太后又出身低贱,母子二人在宫中饱受冷眼。太后为了皇帝平安长大,不得已向先皇请求离开建康。二人在偏僻的封地相依为命,谁成想,皇上渐渐长大,对太后的感情也日益加深。太后少年不得宠,本就寂寞空虚,天长日久就成了伤风败俗的丑事,天下皆知。
      后来皇上发兵起事,得了皇位,这事便无人敢再谈。如今皇上还时常留宿太后宫中。前年太后生了怪疾,寻遍名医也医不好。请来红衣公子才痊愈,据说并没有坏了渡仙阁的规矩,可具体用谁的命去交换就不得而知了。”
      言戈眉头一皱,心道,子业如今是太子,自己的父亲与祖母有这等丑事,他这些年如何自处呢?
      这时有人向言戈这边走来,含笑道;“南柯道长,果然是你!渊早说过你我会再见。”
      言戈抬头去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建安见过的褚渊。
      “南柯见过大驸马。”
      褚渊打量眼前穿着草色布裙,脸色惨白的女子道;“听闻边境,建安王打了胜仗,不日便会班师回朝。既然道长来了建康就莫要急着走,小住几日,公主很想同道长认识一下。再同建安王一并回建安也不迟。”
      “多谢驸马关怀,南郡公主折煞贫道了,改日定到府上拜访。”
      渊……
      荷塘处传来女眷嬉笑声,其中一位披了鹅黄色外袍,琯了飞云鬓的女子浅浅地唤了一声渊。
      褚渊听闻,抬头去看,南郡公主正站在一群少女中央,争一把红底烫了金画的纸伞。笑容明媚夺目,露出一截皓腕,清丽脱俗,平添生气。
      褚渊的脸晕上一片淡淡的红,嘴角微微扬起。转头对言戈道,“渊先失陪一下。”
      说完便向荷塘走去,衣摆纷飞,儒雅风流,英俊非凡。
      褚渊走到公主身后,将伞撑在她头顶,花团锦簇,波光绮丽中二人相视一笑。
      谨邡陶醉道;“相守大抵如此吧。”
      言戈轻轻叹了口气;“我确实不懂,大抵便是如此吧。”
      不远处,一树海棠花下站着个容貌绝世,倾国倾城的年轻女子。手里执了一朵开得正艳的海棠,涂了蔻丹的纤指将花儿扯得七零八落。一双杏眸里满是怒意,直直看着荷塘前执伞对视的南郡公主夫妇。
      言戈瞧出端倪,却不知这绝世女子是何人。年纪较之南郡公主轻了些,打扮端庄考究。
      言戈猜测女子身份时,一位紫衣男子缓步来到女子身后,夺下她手中的花茎,拉过她的手,一扯,将女子揽在自己怀里。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厌恶,转瞬又化作委屈,将额头抵在他胸口。男子像是安慰一般轻轻抚着她的背,目光无奈惆怅。
      更叫言戈诧异的是,这男子竟有一张同褚渊几近一摸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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