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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月影
圣晖六年。
九月的中原秋意初浓,北域却已一天寒似一天了。未到过北域的人往往把它想得太过荒凉,其实北域不完全是大漠长烟抑或衰草连天的模样,那里有繁华的市镇,也有往来的商旅,有农耕的百姓,也有放牧的部落。自孔雀王朝始,朝廷便在此驻军戍边,虽然与其他边境小国时有摩擦,也保证了不会出现大的战事。如今的戍边者,是东方鼎立。
然而北域毕竟是那样一方辽阔的疆土,多的是人烟稀少的荒原野岭。圣晖皇朝与塞外诸多牧族的领土交界地带便是这样一片所在,虽然驻军之处距此地还有近百里之遥,然而黄土遍地、水枯草萎的景象让任何一方都没有占领这里的欲望,必要时,这恶劣的环境也能成为抵御外来入侵的天然屏障。
某一天,一个不速之客却踏入了这片渺无人迹的土地。
只身一人,身无长物,只是走到几根干枯的老树根旁停了下来,举起手里一方绘着弯弯曲曲的线条的锦帛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将其收好,便在一个树根上悠然坐了下来。从腰间取下一个水壶饮了些许,有淡淡的酒香在干燥的空气中浮动开。
时近黄昏,日头不很热烈,倒有些微凉,这个人似乎全然不以为意,默默地坐在那儿,一手支着下巴,长袖滑到了手肘处,露出一段如脂如玉的臂膀,她,是个女子。
很美丽的女子,眉若新柳,目似秋星,薄唇尖颔,鼻梁英挺,乍看竟有一股不输男儿的俊朗。但见她茫茫然披散着柔发,褐赭的发色衬着葱青的衣裙,颈子里悬了一弯玲珑半月形的玉坠,妖艳与清丽就如此诡异地融合在一人之身,就像一团冷冷燃烧的烈火,看似淡泊无害,却足可将接近之人灼得体无完肤。
她分明是丹枫公孙月,不,分明是昔年那黄泉赎夜姬。
同一时间,扬州东南主道一隅,暗潮汹涌。
青楼里已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周边的几家真正意义上的“青楼”照说也该忙活起来了,而眼下,几个鸨母并着各自院里的几个姑娘,甚至龟奴,都聚拢在了离青楼最近的“瑶月阁”里,这一家刚搬来不到一月,里面的姑娘据说比别家胜在气质出众,好些个都是从京城来也见过大人物的,言谈举止个个对得起“瑶月”这么个雅号。
自打瑶月阁开张,青楼老板娘照样不见有什么反应,哪怕有人客违反青楼旧例,公然揽着歌妓进入青楼,对此一向不客气的醉花月见是瑶月阁的女子,竟也不加阻拦,任其在青楼众目睽睽之下载歌载舞,甚至说些不入流的调笑话儿……
瑶月阁瑶月阁,大概是比其他地方的女人多了几分欲迎还拒的手段罢……吃不到嘴的男人都是渴兽,越看美色越喜,只恨不得伸出舌头来上上下下净舔一遍宣告占有,男人么,都是这样的德性。醉花月坐在柜台后面,眯眼懒洋洋地看着厅中冷着脸与男人推推搡搡的妓女,百无聊赖的心里平白生出了几分趣味。
就不信这样你还忍受得了……
天知道章袤君怎么就对青楼周围的乱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醉花月略带心虚地掩了掩嘴巴,唔,心里想的事他不可能知道的……印象中那尊大佛到了这岁数见过的女子也屈指可数罢?暂时别将所有男人一棒子打死好了,反正瑶月阁没理亏,无理的事当然让不讲理的人做比较好,她醉花月是青楼的脸面,哪能跟烟花女子计较呢?
瑶月阁里,围观人数还在悄悄上升,不仅周边妓院的人都来了,连附近与青楼无涉的莺莺燕燕也闻风而动,到底是什么风……?
“哟,瑶月阁今儿个蓬荜生辉呀,什么风儿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楼大当家吹到奴家这儿来,真让瑶月阁的招牌又鲜亮了几分哟。”瑶月阁的鸨母才往集上挑了些胭脂水粉回来,好容易才拨开人群进到自家大门,早已听说那青楼最大的谜团之一——幕后东家兰漪公子已经坐在她家大堂里等候多时。
之所以说兰漪公子是青楼最大谜团,是因为除了青楼的伙计,竟没有其他扬州人能说得清他的为人,性格,甚至容貌。兰漪公子几乎不在人前出现,而且似乎总有避开人群行动的办法。至于青楼的伙计,那个个都像吞了哑药似的,一旦见问有关东家的小道消息,是抵死都不开口。
但是,但凡对青楼有一丝了解的人,便不会错认兰漪公子的身份。
时入仲秋,手中常执蝴蝶兰而能使花开不败的,惟兰漪公子一人,况且自从蝴蝶兰在青楼里消失后,醉花月说过,此花在东家一人之手耳。
所以说,此番兰漪公子公开出面属于千载难逢,怎能错过?
瑶月阁鸨母终于挤过最后一堵人墙,见到传说中的兰漪公子,想也不想便先甩出一句惯常招呼人客的话儿来。在烟花场混熟的女子都知道,一句简单的逢迎也是有机关的,一言未回笑三分的人多半寻欢一场便罢;凑着她们话头浑说的人更痞,不过要求也不会很高;回应冷淡或是根本不予理睬的人服侍起来难免要留些神;甚至于这些话在某些人客面前是不能说的,只消讨好,妓院如戏场,言语如戏文,说的都是假的,真的都是听不得的。
人只道公子年纪轻轻,却不想竟还是嫩得干净,与见过的太多少年老成的纨绔子弟相比,实在是云泥之别。鸨母在心中一赞,却清楚来者不会是善茬儿,醉花月何等八面玲珑的女子,也得惟他马首是瞻,想必他手段是不缺的。
兰漪来瑶月阁,事前不过知会了醉花月一声,只挑了个有机灵相儿又与他打过几回照面的小厮随侍。当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踏足瑶月阁之前,在其大门外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站了好一阵子。
兰漪想,这么没趣又不符合他形象的事,这辈子铁定就做这一次。
好吧,他确实没想过醉花月的心思,骊歌提起青楼外这么个情况之后,无意识地略略“强调”了一下瑶月阁的存在,兰漪问她:“你不舒服?”
骊歌道:“主人也不舒服。”
兰漪冷笑一声。
于是,黄昏前瑶月阁外人影疏疏的时候,兰漪站定,把手中兰花枝随意挥了挥,抖下数片花瓣朝瑶月阁大堂里飞了进去。
一忽儿,瑶月阁就像水滴落进了滚油里——炸了。
男女叫声混合迭起,然后有几个男人捂着脸从里面冲了出来,带着一身脂粉气跑了。兰漪见状,使个眼色叫小厮进去。小厮很快出来,告诉兰漪:里头基本没客人了。
“楼上呢?”
“今儿巧,一个姑娘说楼上本没人客在。不过眼下老鸨子也出去了,约莫不久便回。”
兰漪轻弹袍袖,入内。
这个时辰还混在妓院里的男人,脸上挨几道只能说咎由自取。兰漪表示他是爱惜器物的人,比起用兰花射穿个酒杯桌腿什么的,直接人身警告是更好的选择。
醉花月把他定位成不讲理的人确实没错……平心而论他活了这么些年没人教过他什么是讲理……有涵养和讲道理根本不是一回事好么?
被刚才的见血事件吓得心中小鹿乱跳的姑娘们看见兰漪,小鹿从乱跳变成了乱撞。幸而还记得自己是瑶月阁的人,很有几分矜持,只推了两个日常揽客的女子出去探探陌生人的底细。
女子嘴角噙笑,伸手去给兰漪倒酒,他身后的小厮却变戏法儿似的捧出一套酒具,兀自给主子斟上了,对瑶月阁的酒看也没看上一眼。
有同伴上前拉了拉两个女子的衣袖,悄悄指陌生人手上的一枝兰花,再指指那白玉雕的酒具……饶是再有经验的女子也摸不着头脑了,这大概也是个装腔作势的公子哥儿?都入了瑶月阁,摆什么生人勿近的姿态呢?
没给她们琢磨的时间,那小厮表示你们该如何如何,休来打扰便是,我家主子只有事同你们妈妈商量。
另一边,青楼派人在瑶月阁附近放话,青楼包了瑶月阁两个时辰,青楼里酒水折价,被碍了事儿的人客官可以到青楼小坐。
话是如此,遇事围观却是人之天性,青楼唱的哪一出?没个解释的,不探清楚怎甘心?
………………
听到鸨母的招呼时,兰漪刚刚饮完带来的酒,刚刚用完留给瑶月阁的耐心。这大概算是个好的开始。
掏出汗巾擦擦因姗姗而来而微微渗汗的额头,再收好,拿过团扇扇风,一串动作下来鸨母还是没听见兰漪公子回答。
“你们怎么招待人客的,嗯?如此贵客,恁的不识好歹?脸皮子薄也有个考量!”略觉挂不住脸面的鸨母斥了站得远远地觑着兰漪的姑娘几句,又笑对兰漪道:“让兰漪公子见怪了,我家的姑娘都不是水性人儿,公子也不是轻薄人,没的慢待了公子,君瑶这厢赔罪了。”
兰漪总算看了她一眼:“君瑶?”
鸨母心下一诧,笑道:“正是奴家小名。”这怎么说?瑶月阁在青楼眼皮底下少说也有几十日了,堂堂青楼当家竟不知对面有何许人也?
“既名君瑶,汝瑶月阁中‘月’之一字何来?”
谁也没成想听到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鸨母嘴角轻抽,微冷了脸答道:“有言道‘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扬州’。公子大可放眼扬州城,以我瑶月阁之名,足可独占扬州一分明月。”鸨母说得底气十足,瑶月阁里几位红牌确实可谓姿艺双绝,打扮又是清清淡淡的别具魅力,让瑶月阁不到一月间就在扬州站稳了脚跟。
兰漪闻言,轻声笑了起来。
“唤她们都出来——定不是这一群罢,让吾见见。”
鸨母身后几个被兰漪晾了许久的姑娘闻言颇露羞怒。鸨母想了想,冲其中一个抬抬下巴,她绷着脸便提着裙角匆匆跑上楼去。
人群微微骚动,男子乐得一观美人,女子就各怀心思了,观兰漪者有之,探瑶月阁底细者有之,甚至有人已做起挖墙脚的打算了。
等了约有一盏茶工夫,有长裙曳地和着脚步的絮絮声响传来,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兰漪公子铁定是知道的,瑶月阁的当家花旦至今未在人前露面,只有三两位富商携成箱黄金而来,方隔着屏风见到丽人倩影,听其只言片语,已是酥着被人抬出了瑶月阁。更有甚者传言道君瑶妈妈是准备留着把她推上扬州花魁的位置呢,这样的人物,莫非便是素有寡淡之名的兰漪公子踏足此地的原因?
然而众人浮想联翩之间,但闻幽香袅袅,脚步已停,楼上拐角处飘出粉色的衣袂一角,朦朦胧胧,娇艳而不俗。那股子似有若无的幽香就在团扇轻摇中荡进了楼底众人的心魂,刹那间,楼上楼下的气息都止了。
香是好香。兰漪不动声色地举起兰花,闻香间掩了口鼻,可惜,仍是不如兰香。
这一小动作被所有人看在眼里,身倚阴影中的女子却即时便开口了:“妈妈唤奴家有急事么?”
这嗓音软软的,淡淡的,并没有传言那么勾人心魄,含着一分温柔三分矜持,倒听不出恼,立时能叫人想象出一个久居深闺、教养良好的女子形象。
很让人莫名的直觉,单凭一句话,兰漪心里对这女子多出两分兴趣来。
君瑶道:“红衣,你看到这位公子了?”
名唤红衣的女子轻轻道:“今日瑶月阁热闹得很,不知妈妈指的是哪位公子呢?”
声音刚刚能让厅中的所有人听见,有人已掌不住低笑起来,正中分明只兰漪公子一人,这红衣一句就下了他的脸面,好戏开场了。
“原来姑娘并非如在下听闻那般自矜身价,若姑娘人皆可待,在下也无理由坐在此处了,你说是么?”
兰漪向来是不说客套话的,从来只有别人迎合他的份儿,哪怕对一个女子也不例外。况且从君瑶与红衣的一问一答中,兰漪意识到鸨母是不敢轻忽这女子,这女子必然是瑶月阁的关键。
笑声更大,但当事人都不理会,红衣从从容容道:“公子说得对,然奴家想知道,公子能开出何种条件说服奴家一见公子?”
兰漪只把玩着手中白玉酒杯,悠悠道:“在下并非要见姑娘……你过来。”后一句似乎是临时想起来,对着鸨母说的,君瑶惊讶地看着兰漪把酒杯递给小厮,小厮再把一套白玉递到了她的面前,悄声道:“我家主人问你,这几个小玩意儿请你把那些人打发走,够不够?”
君瑶反应很快,这一套白玉酒具,少说也值五千两银子,岂有不应的道理?
瑶月阁的龟奴一拥而上,把旁观者通通推了出门,君瑶愣愣地看着其中不属于瑶月阁的十几号人,他们是谁?
“那是吾的人。”待闲杂人走光后,兰漪随意地解释了一句。
君瑶气道:“你……你如何让他们进来的?”
兰漪道:“这里人皆进得,他们非得受吾指使才来么?”
“你居心何在?”
兰漪笑道:“让红衣姑娘猜猜呢?”
君瑶终于意识到经方才一吵嚷,红衣已经被忽视了多时,抬头看去却又吃一惊:红衣正站在梯边,此刻的目光,正对上兰漪的。
兰漪承认,她很美。他从小对容貌的定位并没有什么清晰的概念,二嫂红叶夫人便是位气质出众的名门女子,醉花月生得也是女子中的佼佼者,至于公孙月,更是模模糊糊说也说不出的。而这个红衣又拥有异样的风情,粉圆脸蛋,肤白雪滑,生了双弯弯的桃花眼却时时低垂着长睫,半露妩媚半露羞;轻绸粉纱下随着点点碎步而婀娜的形体,只消看上一眼,足可令男子为之疯狂。
红衣优雅地掩了樱唇吃吃一笑,款款走近道:“奴家猜是……主人下逐客令来了。”
“哦?谁是主?谁是客?”兰漪微眯了眼,与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力,聪明的女人更多了含而不露的机锋,愈发趣味了。
红衣看着她妈妈道:“谁人不晓青楼在扬州的位置?在这一条小街上谋生的,哪个不得顺了青楼——或是公子的心意,青楼自然是主,瑶月阁自然是客。”
兰漪保持微笑,毫不谦虚:“姑娘看得清楚。”
“砰!”君瑶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瞪着兰漪气势汹汹道:“皆是算计银子的账活,青楼还真管得着别家事了?公子年轻当家,怕是还不懂咱各自的规矩吧?”最后一句说得极讽刺,到过青楼的人大抵都议论过兰漪公子平起青楼的家财何来,保不准也是富家公子哥儿科举不就、跑出来经商历练的,但即无从证明,也就没人公然这么提出来。
瑶月阁绝不是没法在别处立足,只是君瑶打一开始便不曾重视这所谓的青楼当家,一会子下来,她觉得这青年人腔调做得足,实则未必有醉花月的手腕。至于初时的奉迎,不过为着一个潜在的人客,眼下目的说开,鸨母便毫不迟疑地抹了脸皮不依不饶起来。
“吾来只是告诉你,明日起青楼全面接管瑶月阁,你有一晚的时间考虑是留下还是离开,里中女子的去向也由她们自决,若离开,吾自发给遣散费用。另外,不知红衣姑娘可否与吾回青楼一谈?”视君瑶几欲杀人的眼神于无物,兰漪只一抬手,小厮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回身往青楼叫人去了。
君瑶气得发抖:“小白脸存心跟老娘来叫板还嫌嫩了些!你青楼连扬州的地头蛇也算不上,只仗着两个钱就能横着走了?老娘告诉你,太守大人也是我们红衣的座上宾!你敢胡来,我们公堂上走着瞧!”说完,她满意地看见兰漪的脸拉了下来。
兰漪冷冷道:“太守?”好会来事的东西,他失势的这几年,扬州官员表面上没把他当什么特殊人物,暗里却着实使了不少绊子。比如青楼的税赋是其他商户的三倍之多,有数次去采买食材都被告知新鲜果蔬已被其他酒楼订空。更有甚者,一年前红叶阁无端走水,损毁的几间屋里分明有引火之物的遗迹,报官后却只教说明了情况,从此石沉大海。不出两月,兰漪派人去衙门取消了案底,此事便按下了。“吃亏”原是与兰漪八竿子打不着的词,如今白白受气,令醉花月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听见君瑶得意地说着什么,兰漪有些不耐烦,但仍平静地打断道:“你想知道吾有什么资格取了瑶月阁么?”
君瑶停下喘了口气,一边摇扇一边指使缩在旁边的姑娘要茶喝,吊起一只眼睛看他,短短哼了一声。
兰漪轻声道:“吾若愿意,可叫扬州今夜之后再无琼花。”
若君欲臣死,臣不可不死;若君不欲臣死,那臣即使焚了整个扬州城,君奈吾何?
兰漪回到青楼的时候,距他出门恰好一个时辰三刻钟。他是从大门进入的,所以所有吃喝的人客都看见了他,只是不知瑶月阁里发生了什么事。隔一会儿,来人说瑶月阁里灯已熄了,众人听罢也无甚反应,不过另觅寻欢地罢了,哪是什么大事。
无人看见,片刻后,醉花月打开角门,把蒙着面纱在外等候的粉衣女子拉进青楼,直接送入了过云烟。
京城繁华的街道上,玄衣人一路向北踽踽独行,一头青丝取代了白发,面容依然,在人群中很不显眼。走过皇城中轴时,他停下脚步,取出拢在袖中的一块翡翠,叹道:“只这一处故地未尝重游,而今终也是回来了……”
翡翠中碧绿光华一现,仿佛应声,谈无欲又强笑道:“多久远的往事了?走罢。”
人生于世,何人没有几分执念?能了结的执念,便不该放下……
高瞻不见云飞过,低头可见手中天。
曲曲弯弯圣贤路,退步原来是向前。
“兜兜转转,然则吾其实早该算到此地……”谈无欲迎着九月粗寒的北风,望向一片皑皑苍茫的群山。
燕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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