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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东引
听到罗正新这个名字,唐墨诗便知道自己之前的布置起效了。
再看罗安,已经吓得软到了地上,瘫成一堆烂泥,扶都扶不起来。
风言风语的唯一好处大概是消息灵通。拜那些爱碎嘴的人所赐,唐墨诗前世听了不少罗家人的传闻。
如果人与人之间也有天敌之说,那罗安的克星无疑就是罗正新。大概是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说法,罗正新教育孩子的方式就三种,巴掌、拳头、棍子。简单粗暴,也的确有效。罗家姐弟一看见他就像遇上蛇的青蛙,撞上虎口的小羊,能抖得厥过去。
这么尽职尽责的一位好爸爸,如果这辈子再一次被儿女瞒天过海,简直令人心痛。
于是,唐墨诗毫不犹豫地让曾姐挖出了罗正新的电话,最终把人引到了这里。
不过,他大费周章布置了一切,目的当然不仅仅只是让罗正新抡起大棒教育儿子。
这场大戏的高.潮,才刚刚开始。
垂下眼眸,他状似不安地问道:“张警官,我能让他爸爸赔偿损失吧?”
“当然,他应该赔偿。”
出于某个理由,张警官同样在意这个人,回答时双眼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大门,不肯稍稍离开。
但当罗正新踏进讯问室的那一刻,张警官紧绷的双肩却泄气般松懈了,脸上也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
这个疑似在道上混的人,居然是个左腿截肢的残疾人。个头极矮,精瘦精瘦的,看上去孱弱得随手一推就会倒下,完全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同样是第一次和罗正新见面的唐墨诗也有些意外:这副身板真能管教顽劣之极的罗家姐弟?
但罗正新很快便用实际行动给了他们答案。
一进门,他便伸手揪住罗安的衣领,单手把儿子从地上整个儿提了起来,骂骂咧咧地教训道:“不省心的小兔崽子,放了学不回家写作业,到处疯,现在惹上事儿了吧!”
说罢,他迅速换上一副笑脸,点头哈腰地转过身对张警官赔小心,“警察同志,我这儿子虽然有时调皮了点,但从来不会做出格的事。报案的人肯定看错了,他是被冤枉的。”
万万没想到爸爸居然没打人,而且还为自己开脱,罗安原本软得像面条的腿忽然来了力气,悄悄站直了身体,还得意地瞥了唐墨诗一眼。见对方不理不睬,视他为无物,不禁愤愤地咬了咬嘴唇,又收回了视线。
张警官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指了指桌上的文件,“我们有证据证词,也有你儿子在受害者家留下的脚印照片。”
罗正新淡淡的眉毛拧巴在了一块儿,想拿笔录,见上面密密麻麻大多是不认识的字,又改为拿起照片。
看到照片里鞋印中心硕大的英文logo,他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不是我儿子的鞋。我工作辛苦着呢,天天值夜班才赚一点点吃饭钱,都得省着花,哪儿能给他买这种洋文鞋子,又不是有钱烧得慌。”
闻言,其他人还没说什么,罗安脸上先泛起了一抹怨恨。
爸爸明明有钱却舍不得给他花,害他吃穿用度都土里土气,在同学面前总是抬不起头来。如果爸爸待他大方一点,他又何必听唐娜的话,偷偷摸摸去唐家捣乱要钱?
但他早被打怕了,这些念头也只敢在脑中略转一转而已。随即又开始暗暗祈祷众人注意力都放在脚印之类的实证上,千万别想起他刚才求饶时管唐墨诗喊哥哥的事,免得激怒了爸爸。
“可我亲眼看见他砸了小唐家的玻璃!”见罗正新一昧坦护儿子,对证据视而不见,邻居大妈顿时急了。
她巴不得罗安被严加管教,最好被父母天天管犯人似地盯着,永远绝了祸祸自家孙女的后患,连忙说道,“我家老丁前几天晚上亲眼看见他砸了玻璃从现场逃走,今天下午他往墙上写脏话时是我逮住了他。我家老子头是部队退下来的,我是军属,绝对不会说谎。”
“那不可能。”罗正新一口否定了大妈的话,还振振有词,“我儿子被我管得特别严,晚上从不出门,这儿离我家又远,他怎么可能半夜过来?再说了,这年纪的小孩乍眼看上去都差不多,校服一穿,夜里更分不清楚,一定是你们看错了。”
见他一个劲地否认,众人都大皱其眉。张警官推了推警帽,刚要说话,却听唐墨诗建议道:“砸玻璃那晚不是很多人都被惊醒下楼了么,不如我们一起回小区,再问问楼里的邻居,有没有见过罗安的。”
这的确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张警官和邻居大妈连连点头,罗正新却大为反对,“这不是浪费时间吗,不去不去!我儿子还得回家写作业呢!”
张警官不悦地敲了敲桌子,说:“如果你不愿配合,那就陪他一起留下来,什么时候把事情说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家。”
罗正新顿时不敢再说什么,推了儿子一把,粗声粗气地骂了一句,跟在警察身后上了警车。
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马路上车多人多,行驶缓慢。百无聊赖地等了两个红灯,罗正新没话找话地找唐墨诗搭茬:“喂,你姓唐?”
唐墨诗专注眺望窗外的车水马龙,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在旁人眼中,这就是一个知书答礼的学生被无赖父子气到,却又没法骂人的标准反应,完全是情理之中。
被一个学生下了面子,罗正新顿时觉得脸撂不住了,但警察就在旁边,他也不敢放肆,只能嘀嘀咕咕地冲儿子指桑骂槐,“以后不许学那副目中无人的鸟样,否则就算我不揍你,也有别人会教训你。还有,以后记得离姓唐的远点儿,他们没一个好东西。像你妈认识的那个叫唐娜的婆娘就是一肚子坏水,幸好我早让你妈和她断绝了来往,否则还不知要出什么事呢。”
听他忽然提起唐娜,唐墨诗不着痕迹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叨叨了半天,警车终于驶到了壹号小区。
看到小区里漂亮整洁的楼房,罗正新不禁又冒起了酸水:“房子好看抵什么用,关键还得看位置。岳母看重我这个女婿,当年儿子闺女刚出生,就自掏腰包在市中心给我买了套房子。现在房价涨得那么高,我卖了它至少能到这边再买两套——儿子,这些以后都是你的,你高兴不?”
罗安本就心里有鬼,见爸爸突然开始炫耀房子,不禁愈发心惊胆战。他太知道那房子的来历了,和抠门的外婆没半毛钱的关系,反倒是同唐墨诗渊源颇深。
他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唐墨诗的表情,但视线之中却只有一个背影。好在直到下车,唐墨诗也没说什么,罗安悄悄松了口气,心说,医院那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大概这书呆子不相信唐山会出轨,自然更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
这么说的话,只要他抵赖到底,今天绝对能安全过关。
罗安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顿时又神气活现地抖了起来,一扫之前恨不得怂成一团的鹌鹑样儿。
警察还在商量是直接找业主还是怎么办,他已然噔噔噔窜上了楼,轻车熟路地跑到唐墨诗家门前。
洋洋得意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末了等其他人追上来,他指着地上已经沾了不少灰尘的油漆脚印说:“这不是我的脚印,我根本没这么好的鞋子。我就是见这个小区房子漂亮,进来溜达了一圈,谁知却被这老太婆诬陷了!她这么向着姓唐的,难道这是她大孙子?”
邻居大妈还没见过这么卑劣的小孩,明明在墙上写了一堆不堪入目的脏话,被当面抓包还敢当着警察的面反泼一盆脏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急得血压都高了,脑袋微微发晕。
唐墨诗见她扶住额头,知道这是犯病了,连忙说道:“大妈你别生气,先到我家坐会儿。”
他打开门,把人扶进客厅,又倒了杯水。
罗安站在门口,嫉恨地看着整洁干净的屋子,恨不得马上就把它抢过来。他大声说道:“你们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才一起陷害我!”
张警官听得又皱起了眉,觉得再这么扯皮下去根本说不清。刚要叫同事去挨家挨户敲门找其他证人,忽然听唐墨诗说道:“张警官,我这里有监控录像,记录了这几天家门口都来过什么人,我想应该可以做为证据。”
“监控?”张警官惊讶地反问,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年头摄像头刚刚微型化,还没推广开来,大众对监控二字还很陌生。唐墨诗知道不好解释,索性直接动手。
于是,众人眼睁睁看着他从防盗门背面拆下一个新款手机,又拔掉电源线,最后把长达上百小时的录像调出来,放到警察面前。
搞刑侦的对这些查案设备都比较敏感,张警官虽然是个民警,但念警校时可是认真上过侦查课的。他一下子就看出了这东西的好处,对唐墨诗本就不错的印象,顿时又嗖嗖加了几成好感,“小唐同学,你脑子真是太灵活了。以后有没有兴趣当警察?”
唐墨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我们先看看录像吧。罗安在墙上刷脏话大概是今天几点?”
根据张警官手里的记录,唐墨诗把视频拉到了相应时间。手机放这么大的文件有点卡,他也不着急,趁图像中央还在转圈,顺便给两位警察也倒了杯水。
罗安根本没接触过高档手机,在他的认知里,这玩意儿就比座机多了一个短信功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警察们都围着一个小小的手机,他从鼻孔里冷笑一声,想当然地说:“书呆子,难道你想说我过来之前还发短信给你啊?那绝对是你伪造的,我都没有手机,不信你可以问我爸。”
有其父必有其子,罗正新也抱着和儿子同样的看法,附合说:“没错,我们家人都本份得很。谁像你们,铺张浪费还爱扯谎,人品有问题!”
话音刚落,一连串声音忽然从手机里响了起来。
“江月阿姨,你在家吗?我是唐山的儿子,特地来看你来了。你怎么不开门?唉,看来我爸说得没错,你特别贪财,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才不认我们。你给我听着,你要是现在开门,我还叫你一声阿姨,你要是还不开门,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怎么,真不开门?掉进钱眼的死女人,******,我*你*****,我告诉你,我说到做到!”
视频放到这里,看得目瞪口呆的两名警察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又脆又响。
抬头一看,竟是一直没有发怒的唐墨诗动手给了罗安一记耳光!
唐墨诗揪起罗安的衣领,表情还是那么沉静,但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此刻他连头发丝都在冒着怒火。
“你敢骂我妈?你还敢骂我妈!”
他说几个字,又甩一记耳朵。三四巴掌下去,罗安的脸迅速肿了一圈,黑里透红,非但难看,连一丝微风拂过去都能感觉火辣辣地痛。
脸上又烫又疼,完全被视频惊呆了的罗安,终于在疼痛回过神来,哇地一声嚎哭起来,“爸爸,他打我!”
他本以为罗正新会像刚才那样力挺自己。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力道更大的又一记耳光,“他打你?老子也要打你!谁是你爸?啊?你管谁叫爸?”
罗正新想不到自己一向疼爱的儿子居然这么打他的脸——话说,罗安真是他儿子么?听录像里罗安那口气,似乎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偏偏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男人对绿帽子这事一向是零容忍,罗正新气急败坏地拽过儿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他打人经验可比唐墨诗丰富多了,随着拳脚到肉的闷响,罗安撕心裂肺地尖叫了几声便只剩下打滚闪躲的力气,连叫都叫不出声了。
“够了够了,赶紧住手。”终于回过神来的警察连忙阻止发狠的罗正新,“案子还没结呢。”
被警察劝着拉住胳膊,罗正新稍稍恢复了些许理智,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忽然又瞪向唐墨诗,大声质问道:“唐山是你什么人?”
他此刻的眼神活现一条被卡在缝隙中的毒蛇,阴冷得连警察都为之心惊。
“我爸。”
唐墨诗冷冷吐出两个字,毫无怯意地与他对视。
听到这个答案,罗正新眼神愈发阴毒,死死盯住唐墨诗的脸猛看了几秒,又去看滚在地上小声抽噎的罗安,试图找出某种关联,却压根没办法把那张肿脸和面前的俊秀面庞联系在一起。
这时,邻居大妈已经缓过来了,看着架势不对,怕这个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家伙记恨小邻居,连忙说:“唐山三年前就不在了,人家是有名的模范丈夫,在世时和爱人感情一直特别好,你别瞎叨叨。倒是你家岳母,啊,闺女生了俩娃还补贴女婿房子,这一般不都得公公家出钱吗?你就没觉得不对劲?”
大妈话糙理不糙,一语惊醒梦中人,罗正新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他十五岁那年为道上大哥做事瘸了一条腿,虽然最终拿了二十万做补偿,但架不住大手大脚地挥霍,没几年便重新变得一贫如洗,潦倒不堪。父母和他断绝关系,身边一个朋友也没剩下。
这时,张滟滟忽然出现了,说以前就中意他,现在也不嫌弃他,这辈子只想当他的老婆。
即使在四肢健全时,他也没和这么漂亮的姑娘处过对象,更遑论落魄之后。立马乐得像踏进了云端,哪里舍得拒绝?自然是且惊且喜地依着张滟滟的意思,迅速把结婚证领了,离开县城,到大城市开始新生活。
因为残疾的缘故,他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好在郊区有位老板愿意用多一倍的薪水雇他看守仓库,唯一的缺点是他得住在那儿,只能周末回家。
为了多挣点钱,他同意了。好在张滟滟异常体谅,只字不提独自生活的艰辛,还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岳母心疼他们夫妻不容易,又主动买了套房送给他们。
在城里彻底扎下了根,儿女双全,有个漂亮又贤惠的老婆,还有一份收入不错的稳定工作,罗正新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福了,简直比最美的美梦还美。
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竟有人告诉他,所谓的幸福,其实建立在谎言之上。
罗正新想反驳,想说是别人眼红嫉妒,见不得他过好日子。但却惊恐地发现,原来看似幸福的一切真的经不起深究。
如果没有不为人知的内情,抠门的岳母舍得白送一套房子?
如果心里没鬼,自己打孩子打得上火顺手也给了老婆几下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和自己吵?
如果不是听到风声,儿子怎么会莫名其妙跑来认爹?
如果……如果不是没办法,当年张滟滟为什么要嫁给他一个瘸子?
如果这些如果都不成立,那天打电话给他的神秘人为什么准确地知道儿子的动向?
追溯着一条条疑点,罗正新眼睛逐渐充血通红,脑门上青筋纠结鼓起,声音里全是压抑的怒气。
他说:“我家的事……唐山既然早死了,那肯定和他没关系。罗安给你家造成了多少损失,我赔。”
他态度和表情截然相反,实在诡异,邻居大妈警惕地拉了唐墨诗一把,悄悄挪到警察身边。
张警官也没想到他变脸变得这么快,迟疑一下,说:“既然这样,那就回派出所把笔录做完,这件事就算结了。”
罗正新青筋一跳,似乎想发火,最终却点了点头,主动拉起了地上的罗安,没再说什么。
张警官还是怕出事,下楼时小声叮嘱同事:“等会儿你陪他坐最后一排,盯紧点儿。”
相比众人的紧张,唐墨诗则轻松得多。
曾姐给他的消息里不但有罗正新的号码,还大致概括了下他的性格。
要面子,看似是个没见识的大老粗,实则粗中有细,能狠能忍。更妙的是他和唐娜还不对付。
有这个起了疑心又暴力的老公牵制,张滟滟肯定自顾不暇,没功夫再和唐娜玩合纵连横。更没空像前世那样,带着两个孩子跑到邻省做DNA鉴定。
趁他们撕扯的功夫,不但妈妈能好好休养,自己也能安心干点儿正事,打稳根基。比如下个月,就有一个绝佳的赚钱机会。
祸水东引成功,一切都非常完美。
唐墨诗忍不住打了个响指,这才锁上大门。
当他踏下最后一阶楼梯时,对面的大门里,传出一个尴尬而苍老的声音:“小地方是非多,让你见笑了。”
一名少年接道:“丁爷爷别见外,这种事到处都有。”
“哈哈……对了,你不是要进一中念书吗?对面那个小唐也在一中,学习成绩和人品都不错,你可以和他交个朋友。”
“不用了。他也是只蝎子,无趣。”少年压低了声音。
老者困惑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哦,我说我要走了。”
“哎呀,不留下来吃饭吗?好吧,我送你。回头替我向老首长——嗯,向你爷爷问好。”
“好的,丁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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