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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国
“客官啊,您要找的人前几日的确来过,”客栈老板看了看来人手里的画像,摇摇头,“但人已经走啦。”
来人抬了抬浸着湿气的斗笠,露出底下一双清澈的眼眸。客栈老板看了一眼,忍不住呆了——这人的双眸实在纯粹湛蓝,令人一眼看去立生惊艳之感,在这春雨连绵的地方便成了一抹极为明朗漂亮的色彩。
蓝河将两块白晶放到了客栈老板跟前的柜台上,温和道:“不知老板是否知道,那人去了哪里?”
老板一个激灵醒过来,连忙谄媚笑着,收了那两块白晶:“这个……我倒是听那人和他的同伴提到过,要去一个叫什么千波湖的地方,至于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蓝河笑了笑,点头道谢,转身便出了这家虞国靠宁国边境上的小客栈。
在门外候着的亲卫上前:“大人。”
“总算给我抓着尾巴了,”蓝河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起伏变化,淡淡的,“我记得这两日轮回两位大人要回一趟云国?”
亲卫答道:“回大人,就在今日。”
蓝河点头,面无表情,忽然捏动放松自己的拳头,发出咔咔的声音。一旁的亲卫连忙将头垂下,唯恐蓝河见到他们惊异的目光。
似乎是发泄了少许心里的情绪,蓝河很快便放下了手,翻身上马:“走吧。”
虞国直通云国的官道大路上,正行着一道车队。轮回战队成员在两辆满载货物的马车后骑着马护送,而前头开路的两头并行高头大马上,正是周泽楷和江波涛。
自以外援战队的身份加入术师阁,每一年轮回战队都拥有回云国休养两月的机会,而这样的权利是别的战队都不曾有的。
“幸好走上官道来就没下雨了。”江波涛抬头望了望天,刚刚从虞国都城出发时,下了好大一阵雨。到了这儿,乌云反而稀淡了不少。
周泽楷看了看他,从身后挂在马背上的袋子中取出一只水囊,递过去。江波涛有些疑惑地接了过来:“我也有带水……”
“姜汤,防寒,”周泽楷不急不慢地答道,“喝了吧。”
方才两人虽然都披蓑戴笠,然而却不能完全防住雨水的湿寒,江波涛怕寒,不太经受得起这样还带着冷意的春雨瓢泼。
江波涛心一暖,多年共事早已将两人刚开始的客套剥离了去,只留下无言默契。他也不推辞,就着周泽楷的水囊喝了几口暖热的姜汤。
“要是阁里那些喜欢你的小姑娘能被你这么对待,怕是哭着喊着都要嫁了吧。”江波涛笑道。
周泽楷深邃的漆黑眼眸望了过来,生得俊美的脸庞上似有一丝表情闪过。未等江波涛体会出那是什么,手里的水囊就被拿了过去。
周泽楷微微仰脖,也不管双唇正好贴上了江波涛喝过的那一边,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江波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不要。”
周泽楷塞上木塞子,皱着眉头,将水囊和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一并丢回给江波涛,自己策动马匹,走到了前面去。
江波涛愣了好一会儿,无奈地摇摇头,将水囊放好。自己也加快了身下马匹的速度,追上了前方背脊挺得绷直的人,再次并肩而行。
临近中午,轮回车队终于抵达了虞国、云国、宁国三国边境交界处。
江波涛取出文书,交予虞国守岗的兵士,车队便顺利通过了虞国关卡。只是这一次,有人已经在那等候他们多时。
白衣蓝衫的蓝河牵着马,微笑看着他们到来。江波涛和周泽楷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驱马上前:
“蓝大人,可是因公务来到此地?”
“非也,”蓝河答道,“蓝河来这,是想向两位前辈求个方便,捎带蓝河入云国一趟寻个人。”
江波涛好奇:“这不是什么难事,倒是何方神圣,能让蓝大人千里迢迢追到云国去?”
说着似乎恍然大悟,坏笑着冲蓝河挤挤眼:“莫不是位佳人?”
蓝河嘴角抽了抽:“说他是位佳人,倒是夸奖他了。”
他说完,又向着江波涛和周泽楷欠欠身:“有劳两位前辈了。”
一直跟着从南部边境跑到这的亲卫见蓝河动了真格要去,急得连忙开口:“大人,您不会是真的要去寻这人吧?阁主和副阁主有令——”
蓝河长腿一蹬,利落上马:“你就留在这里,帮我挡着阁主他们,我寻着人了就回来,绝不多耽搁。有劳你了。”
“可是——”亲卫还想劝阻,结果迎面吃了一脸土,再抬头望去时,人已经跟着车队走了。
旁边站岗的哨兵同情地拍了拍这名亲卫的肩膀:“兄弟不容易啊——蓝河大人这是要追哪位姑娘去?”
亲卫哭丧着脸:“要是个姑娘就好了,偏偏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一个!”
那哨兵被唬了一跳:“哪个大人物,这么重要?!”
“可不是!”亲卫终于找到了诉苦的口,一脸像见了亲人的表情,“咱家大人这一年来,从南追到北,中原追到西域,现在愣是被拐跑啦!”
“拐跑”蓝河的“罪魁祸首”正悠闲地咬着一根烟杆,站在九曲回廊上,乐呵呵地往云国皇宫御花园的鱼池里撒掰碎的点心,看着底下一大堆漂亮的锦鲤为了吃食打得水花四溅。
兴欣一行人自沉海战役之后便销声匿迹了好一段时间,再次出现便到了云国边境上。叶修一改往常低调作风,亮出千机伞向守城将军报出身份后,一行人竟然被迎入国都,见了云国国主。
之后的事情便顺水推舟似地发展——风尘仆仆的兴欣一行人居然被迎入了皇宫御花园,香茶点心样样奉上,若干娇柔貌美宫女随侍,眼波儿羞羞地往众位俊逸青年身上抛,却没得到一点儿意料中的回应。
这倒也不能怪她们,谁让这里头成家的成家,心有所属的心有所属,除了尚未开窍的几个少年,哪个都没单着。
在一旁看叶修喂鱼的包子心疼得不行,连忙将叶修手里剩下的点心抢过来:“老大!哪有人像你这么喂的!”
叶修拍拍双手,视线依旧没有离开底下打架的锦鲤。
包子身旁站着的少年扶了扶脸上的单目镜片,眉清目秀的脸上满是老成认真:“按照前辈这么喂,这些鱼要么被撑死要么被饿死了。”
“罗辑,话可不能这么说,”叶修懒洋洋地答道,“你不觉得这池鱼给人感觉很熟悉吗?”
“哪里熟悉了?”包子挠挠头,“我们去过那么多地方,哪里有这云国皇宫气派——哎哟!你打我做什么!”
兴欣队伍里的气功师方锐收回刚刚敲包子头的手,拢回袖中:“你以为老叶说的单单是这鱼么?”
“这些鱼,和人没什么两样,”叶修不疾不徐地吐出一口烟,“为一口吃的,争得不死不休。可偏偏没吃的了,又悠悠然游开,神态闲适,粉饰一番太平。最终争得最多的鱼活了下来,而那些——”
烟杆遥遥一指,正好指向争夺的鱼群边缘徘徊的小鱼,它们不断地寻找空隙挤进去,却最终被挤了出来,分不到一杯羹。
“就只能等死了。”靠在回廊柱子上的唐柔若有所思地接道。
“倒也未必,”叶修眯起眼睛,“嘉世和术师阁,便是抢得最多的两条,有的虽体型占优,但渐渐分不到吃食的,也会开始打算。我们之所以会这么容易进了这,正是如此——”
他忽然打住了话头,设下障眼法挡住随侍宫女的耳目,转身看向从屋檐处悄声落下的黑衣少年:
“一帆,情况如何?”
乔一帆点点头:“已经摸清了皇宫的大概路线,晚点我就能给你地图。”
唐柔身边的枪炮师陈果开口问道:“说真的,叶修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想去看看云国皇宫的藏书阁而已,”叶修笑道,“那里有我们此行必须的东西。”
陈果挑起眉:“你这又是故意透露身份,又是带礼来拜见云国国主的。弄半天,这就是你要进皇宫的原因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不是为了他,我也不会弄这么麻烦,”叶修感叹道,“想给媳妇挣点安稳还真是不容易。”
叶修原本没想要费这么大周章,要把一队人弄进云国,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他终究对这蛰伏在大陆西南部的云国心生疑虑——拥有强大的兵力,却在这风起云涌的大陆上岿然不动,其后必有原因。
“老大,”包子插嘴,“你们讲了大半天,又是鱼又是人又是媳妇的,我还没听懂呢!”
就在此时,一直将自己隐在角落,忍者打扮的青年出声打断:“有人来了。”
包子动作迅速地将手里的点心渣渣塞回给叶修,后者淡定一接,撤去障眼法阵,继续天女散花。其余人也迅速散开去,一副沉醉于皇宫御苑美景的模样。
不多时,云国国主身边的传令官地出现在御花园的另一头,向兴欣众人这边小跑过来。
“诸位大人,陛下在大殿设宴,为大人们接风洗尘,特地让小人前来,引诸位大人过去。”
所有人的脸上都难以克制地出现了惊愕的表情,年纪稍轻的罗辑更是张大嘴巴,不由自主地扶了扶镜片。他们不过是一支在生死间游离的战队,报上身份后能入得了这皇宫御花园观赏已是极限,没想到竟得到了这样高等的待遇?
唯有早就预料到一切的叶修淡定如常,笑着回答道:“如此便谢过陛下了。”
宴席上觥筹交错,珍馐美酒随手可得,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娇美舞娘翩翩起舞,让人恍惚间有种不真实感,仿佛眼下一片太平盛世。
叶修清醒得很,一面狡猾地打探着云国的动向,一面委婉地装傻,避开国主明里暗里的拉拢。
除了包子吃得欢,其他人都体味出了这顿盛宴背后蕴含的太多意义,虽面上不显,却渐渐多了个心眼,揣测着其中的明明暗暗。
云国国主同样精明察觉到叶修含蓄的拒绝,然而他并没有气馁,以为是自己许以的条件不够丰厚诱惑,各方都想拉拢的斗神自然看不上眼。
眼下术师阁和嘉世都各有自己的优势倚仗,唯有云国在这中间静默蛰伏。若是想要就此占一席地位,单单有枪神周泽楷,是决办不到的。
就在他准备再试探一回时,殿外传令官尖细的嗓音响起:
“公主驾到——”
当轮回车队抵达云国国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周泽楷将蓝河送到了自己的府邸上歇息后,便入宫面圣去了。江波涛留了下来,特地在云国国都最好的酒楼里设了宴席,招待了蓝河一番。
然而饭吃了一半,江波涛便收到了周泽楷从宫里加急送出来给他的信。
当他读完了那短短的信件后,面色古怪,蓝河见状,不禁有些好奇地询问缘由。半晌,江波涛才开口问道:
“蓝大人可还记得君莫笑?”
没想到自己此行的目标这么快有了眉目,蓝河挑了挑眉:“自然是记得的,怎么了?”
“可巧了,泽楷来信说,兴欣一行人竟然出现在了皇宫,公主恰恰看中了君莫笑,要将他招作驸马,”江波涛勉强笑了笑,“这下可有麻烦了。”
接风宴席吃到一半,因为这封信而匆匆结束。
江波涛急匆匆地赶进宫里和周泽楷会面,而蓝河则被护送回周泽楷的府邸上,坐在自己的客房中,也不点灯,就望着窗外的月光发呆。
谁也不知道那一刻向来冷静的蓝河会有夜潜皇宫的荒唐冲动,而这冲动差点就成功了。
他呆了一会儿,只觉得闷,便走到了房外的小院子里踱步。
也不知道那家伙答应了没。
蓝河越想越烦躁,一年来多次寻人无果积累的怨气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一激,竟渐渐成千上百倍地浓烈起来。
“若不是你在这,我就不会来了。”
一年前叶修在帐中对他说过的话,重新响在耳际。
蓝河不明白,一向低调,极少让人抓住踪迹的他,又为何如此大胆高调地进入了云国皇宫?
眨眼间,一个可怕的可能“啪”地一声,如一块巨石砸中他的心脏。
那家伙莫不是为了云国公主而来!
就在蓝河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暗戳小人,暗暗发誓下次见面不拿剑戳死叶修这喜变之人不罢休时,背后贴上了温热的胸膛,炙热的气息将他完完整整地圈住,被他追着找了一年的人含着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叹息,在耳边轻声道:
“你是来找我吗?”
蓝河被惊得汗毛直立,身体下意识地要攻击,却被人锁住了手脚关节,转过身来,一动不能动。
他抬起眼,看见的便是星辰夜空下叶修温柔的笑脸。
“叶修你快放开我!这里是周泽楷的府邸!”
蓝河无声地冲着叶修抗议,因为怕害怕惹出动静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不能动,两只耳朵却都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血液卷裹着炙热的气息,从那里蔓延至全身。
“偏不,我抓到你了。”
叶修双眼发亮地凝视着身前一年未见的青年。他又惊又喜,若不是兴欣今夜要在国都四处暗查,他也不会来到这府邸,更不会知晓这个想着念着一年多的人也来到了这里。
蓝河的模样盈满叶修的眼眸,化作一种并不陌生的渴望从他的心脏开始燃烧起来,如燎原之火烧灼他的感情,他的欲望,他的冷静。一道念头忽地闪过,那些隐忍的,克制的所有情绪,就在漫天星辰重归那双蓝眸的一瞬间,冲破最后脆弱的防线,毫无保留地倾盆而出。
猝不及防地,蓝河毫无遗漏地清楚看见了金瞳中所有他早就该知晓的热烈,彻底呆成了一尊僵硬的人像。
下一刻,叶修搂紧蓝河的腰身,借助夜风的凭力,冲入云霄之间。猛烈的气流呼呼地打在了蓝河脸上,憋得他透不过气来,双手死死抱着叶修。
“你快——”
就在升到云海之上,落到如巨轮的明月前那一刻,两人忽地刹住了上升。被封禁了十年之久的感情,那些或喜或悲的无尽思念,无法自已的难堪欲望,终于化成浓烈而霸道的吻,在这明月云海的见证下,落在了蓝河的唇上。
金瞳凝视着蓝眸,一眼诉尽无限苦楚与情意,缓缓阖上。
唯愿君心同我心,生生世世,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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