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一扇门

　　11 看着你，是咄咄逼人

　　春天的气息日渐浓郁，植物完全换上新装。
　　我悠闲地享受着简单的生活，再也没有人来打扰。除了工作的事情，就是追求所爱。生命是一条河流。夫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我想，日子总是在过，也是终会过完的，朝着它的方向。
　　很好，我在一步一个脚印向前！
　　一天，下班后，我去停车位开车。车还没有打响，一辆黑色的车停你在了旁边。接着玻璃落下，探出一张脸，是，是李晓寒。“方小雅——”
　　我关上车门，也打下玻璃窗，但没有瞄着李晓寒。“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怎么不说冤家路窄呢。”
　　“你是不是要佩服我，我还是活着，没有灰飞烟灭。”我戴上墨镜，一字一字地说。
　　“你真是让人刮目相看。现在，还过的真是滋润。”
　　“是你教会了我，人要活的很好，为了这几个字，我当然要倾尽全力了。”
　　李晓寒冷笑了起来。“这换了车，是不是又使用了什么歪招，美人计的手段吧？”
　　“谁也不比谁高尚。”
　　“哟，那谁是阳春白雪，谁是下里巴人？”
　　“你就是一只高贵的白天鹅，在你的面前，我的那位算哪根葱啦！以后，别再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我。”绿化带的那一边是车水马龙，而这个看似寂静的角落，却有两个人涌动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情怀。难测的社会，难测的人。
　　“不可能改变了。”
　　我笑得花枝乱颤，很惬意。“嫉妒了？”
　　“没能赶你走，真是料想不到，咸鱼能够翻身。”
　　“不久前，还刻意在训练我的情商，咽不下的要咽下，想不通的要想通。现在看来，你真是狠毒。”
　　“狠毒？你没有狠毒，是因为你没有尝过什么叫嫉妒。你只要还在他身边，我就坐卧不宁。”李晓寒咬牙，耳腮边出现一道一道的丘陵似的痕迹。
　　“你不该骂我下贱，你可以说我是胸大无脑，花瓶，无知，都无所谓。”我感觉到心间是风起云涌的恨意。“我一定要在对手的失落和尴尬里减轻痛苦。”
　　“如果不是你侵犯我，我为什么会狠毒呢？”
　　奚落，狠毒，是要变成仇恨的。
　　希腊神话里有个故事，最美丽的神是太阳神阿波罗，挖苦了爱神阿芙洛狄忒，阿芙洛狄忒当然怀恨在心，她法力不高，可是掌握着爱情。爱情这玩意儿，看起来无害，其杀伤力也是很强大。于是，她指使儿子丘比特箭射，把热恋的箭射给了阿波罗，把铅箭射了河神珀纽斯的女儿达芙妮。这两个大人物可算出了大洋相，阿波罗拼命追求达芙妮，达芙妮拼命躲避，最后求父亲珀纽斯把她变成一颗月桂。那阿波罗只有摘月桂枝编成帽子戴着，寄托哀思。
　　哼哼，会以牙还牙的！
　　我差一点说出那个事情，来打击李晓寒的嚣张气焰。现在，还不到紧要的时候，先忍忍，一路过关斩将，降妖除魔的，可别意气用事而因小失大。
　　“你也不要再误会什么了，现在，我和程明宇，是最纯洁，最纯洁的友情。”
　　“知道就好。我的出现只是一个红灯，时刻提醒你，现在，以后都别开错了道。”
　　“那就走着瞧好了——”
　　李晓寒抛了一个得意的眼神，挑衅着。然后开车呼啸而去。
　　我愣了很久。
　　历史是血和泪写成的，都是强者在给忠厚的弱者制造灾难，制造战争和离别，制造创伤和苦痛。我清晰地看到，心灵深处蛰伏着的一种原始的征服欲，如同是神圣的庄重的使命感。这使命，是世界末日的审判的号角，在号召着，要去完成这样的归于荣耀的使命，那里的天空拥有诗人和圣贤描绘的非同凡响的光辉，就是战斗。
　　日落月升。
　　是自然的一套大秩序。
　　据说，上古时代不是这样，直到掌管洪水的水神共工撞倒了不周山，天地变动，才有了日月星辰的秩序。
　　天空在黯淡了，飘着梦幻的云霓。月亮悄悄溜出来，如顽童一般在玩躲猫猫游戏。
　　我要去看看肖城，每一天的必修课。他越来越忙了，不停地作画。我进了画廊，不见肖城，只有那个男孩子在，正低头玩手机。我问：“又看见你了，你是？”
　　“我叫林风。没事的事情会来帮着看店。”林风明眸皓齿，说起话来却是有一股英气。不是童心未泯的柔。
　　“你还有个姐姐？”
　　“你怎么知道的。”
　　“听你说过。”
　　“哦，是说过。”
　　林风没有吭声了，像土拨鼠一样坐直着身体，在手机上发短信。机会难得，我要试探这个男孩子，关于林静和肖城的关系。“你姐姐是大画家的女朋友吗？”
　　林静警惕起来，看了我一眼，唇角似乎挂着微笑，朦胧的。“是女朋友。你经常来，是干嘛呢？”
　　我有点紧张，也忐忑起来。“我让肖城给我画一张画像。”
　　“他现在很忙。”
　　“知道他忙，就是过来看看。”
　　林风低垂眼睑，不语，继续发短信。
　　我预感到了什么，林风一定是在和林静发短信聊天。我转身出去，去广场里。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给林静打电话。“喂，在忙什么呢，大美女。”
　　“小雅姐，你又在取笑我了，你才是我心目中的大美女。”
　　“姐已经不是美女了。刚才看到一个帅哥竟然没有迷住他。”
　　林静在电话里呵呵地笑了起来。“你在哪里呢？小雅姐。”
　　“我呀，在到处闲逛。你要不要出来逛逛？”
　　“我不想出来，今天心情不好。”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林静幽怨叹气。“是，是我弟弟，叫我离开——离开程明宇。正在发短信骂我无知，没有大脑。”
　　“你弟弟为什么要干涉你的事情呢？”
　　“他说男人都是骗子。”
　　林风的这个做法倒是很正确的，让林静离开应该离开的人。我脑子里有了更多悬而未决的疑问。“就为这？”
　　“最重要的是，是骂我不该三心二意。不该欺骗。”
　　“欺骗谁？”
　　“画家。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有的事情说不清楚。我也有我的选择。”
　　“我以为是什么呢，这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离开就离开好了。”我也想是顺水推舟。“画家知道你的事情吗？”
　　“不知道。就是我弟弟知道。我总是不该对亲人隐瞒的吧。”
　　这个可怜的女孩在奢望什么呢？我说：“你可以不在意你弟弟呀，不需要听他的。他还是个孩子，哪里可以管得了你呢？再说，你也不应该让他知道你的事情啊。”
　　“我弟弟，唉——，我们相依为命的。”林静说话的语气里分明是怯懦的。
　　“哎，你真是一个天真的小人儿。无论如何，你该坚信自己的选择。”
　　“可能，这就是我的宿命。”
　　“你在进退两难了吗？”
　　“现在还不知道。晚上，他会来，也想和程哥谈谈以后的事情，然后再决定。”
　　“好的。有想不通的问题就问我。”
　　我挂了电话。似乎对林静的这种不幸动了一点点恻隐之心。该怎么办呢？告知她关于程明宇的真相，或是我引荐的目的？如果要是说了，我就功亏一篑了，而且，林静还会是横亘在我与肖城的一道障碍。我又反复想着林静的话，今天谈，以后再定，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有打算要离开程明宇了吗？
　　也许，我要当机立断了。
　　我抬头，视线前方有一棵树，粗大的树杆被截去了顶端，几支长满绿叶的小树枝簇拥在顶部，活像一个滑稽的小丑，身体胖得不行，而头上却戴着遮不住头顶的小绿帽。此时，树下偎依着一对有情人。
　　返回了画廊，林风已经不再了。我上了二楼，肖城在画《江山如此多娇》，巨大的画框，占据了大半个房间。肖城对我的到来似乎没有任何惊喜。
　　“肖城，你也不要太急于求成了，放轻松一些。”我有些心疼地说话。
　　“这是很关键的一幅画。我要用尽平身所学。”
　　整个画面初现江山轮廓，殷红的太阳在照耀。我贴近肖城，连呼吸都是热热的。“城，你就不看看我吗？”
　　肖城搁下画笔，抬手擦拭了额头，有一缕绿色的原料留在额头。“我已经看见你了。”
　　“你知道，我应该说的不是这个。”
　　“要说什么？”
　　“你看着我。”我以命令的口吻说着，“看我的眼睛，还有我的心。我爱你！你可以感觉到吗？”
　　肖城看了我一眼，又移开，目光闪烁。
　　我悠悠地说：“有一个人，在我的心里留下了莫可名状的情感，我开始对人生有了更多的思考，是爱情激起了我对生命的憧憬。”
　　“方小雅，不说这些，好吗？”肖城低下头。
　　“爱情是一个恰好的并且恰到好处的感情，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刚好你的心灵属于我，我的心灵属于你，这才是爱情。”我上前一步，几乎挨着肖城的身体。“你也问问你的心，好不好？”
　　“我，我，可能再也感觉不到爱情。”肖城断断续续地说着，如扯断了线的珍珠在滑落。
　　“我来了，就是爱情。”
　　“不，不。”
　　肖城要躲避的一刻，我突然抓住了肖城的手臂。“为什么不正视我？是你的心在别处？”
　　“对，有一个影子留在我心底。”
　　“已经过去了吗？”我的眼睛看着肖城，咄咄逼人。
　　肖城摇头。
　　“你连谎言都不愿意说吗？”
　　“对不起。”
　　我轻微一笑，笑出了声。“没关系。我爱你就好了。”
　　“这样不好。”
　　“爱我所爱。”
　　肖城的呼吸有些急促了。
　　我感受到肖城呼吸出的热热的气息，心仿佛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摇摇欲坠。然后，我感觉脸上是热辣辣的。是羞红了脸吗？是，是爱的光彩撩动了我的心弦。“你的心扉打开了吗？”
　　“方小雅，不强人所难，好吗？”
　　“不。是选择，是召唤。”
　　我盯着肖城的脸，感受到他在我头上犹如泰山压顶的姿势，突然间，我仿佛看到了男女之间跳跃的欲的篝火，在刀尖上起舞，在滚珠上飘摇。
　　肖城抽出了手臂。
　　我冷静了片刻，也是等待着肖城会如何与自己的内心决斗。看来，林静在他的心中有很深的位置。
　　肖城缓慢地说：“爱情应该是一种信仰。”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就应该，应该去仰望。”
　　“我看到，情感的洪流，势不可挡。”我保住了肖城的身体，而他在颤抖。
　　肖城闭上了眼睛，只有呼吸是若明若暗的。
　　我倒在肖城温暖的怀抱，瞬间，身体里涌动了一种热热的东西——是气流还是水样的液体，说不清楚，那东西忽缓忽急的流淌——变化出一种情感的欲望，如风影如潮汐，在心间的围墙里酝酿——似乎可以看到，那里是一泓水，有神秘的诗韵似的颜色，在围墙里上涨，低矮的地方已经遮挡不住了，流溢出的水渐渐汇集成一条小河。
　　“方小雅，谢谢你的心意。”
　　“那就山崩地裂吧。”
　　“不，不能——”
　　肖城还没有说完，我就踮起脚，吻住了他的嘴唇。他的嘴唇很柔，很甜，我肆无忌惮起来，终于，让他的嘴唇打开，我的舌头和他的舌头缠绵交织在一起。
　　长久的吻，让我的大脑有点儿缺氧，可是我喜欢。分开以后，肖城在喘息，我伸出舌头舔着嘴唇，以最妩媚的样子说话。“我认为世界上，最折磨人的差事，就是和不爱的人接吻。痛和快乐，才是人生，并存的。你说呢？”
　　肖城拿起画笔，接着作画。“以后，我们就不要这样了，可以吗？”
　　“城，我一直想问你，你心里的女孩是画上那一个吗？”我问，也是要直指人心的。
　　“她很美。我希望把她留在画中。”
　　“也希望留在你心里，是吗？”
　　肖城皱起眉头，欲言又止，终于没有说出话来。
　　“我看到了你的心。”
　　我不知道是以怎样的心情离开的肖城的，有留恋，有失落。出了画廊。我站了许久，想了许久。有蝴蝶在路灯下嬉闹，翩翩起舞。无忧无虑，情投意合，蠢蠢欲动，这些词语用在蝴蝶身上倒是最贴切不过了，而我呢，可以找些什么词语来形容呢？应该是，孤孤单单，悲悲戚戚。
　　我拿出手机，用早就准备的不是实名的手机号给李晓寒发了短信：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可以去花园小区，三栋2单元502公寓。守株待兔。
　　那是程明宇给了林静一笔钱，让林静租房，好做安乐窝。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好了，不需要犹豫了，就亲手点燃这个导火线，让那场战火到来吧。我在转角的报亭买了一支冰激凌，吃着，走着。一个酒吧的招牌，霓虹闪耀，与月色交相辉映，可以用夜色撩人来形容。此刻，我想要进去买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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