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无限流）

　　体力再好的成年人也不能一直背着另一个成年人好几个小时，更何况张舟并不是什么以体力见长的人。

　　华怀杰他们从室内回到天台上时，两人正坐在木地板上休息。一直抓在手里的外套被放在一旁，被天台上伴随着天色的变化，越来越强的风吹开，露出包在里面的那双手。

　　邹辰将手中的事物与其摆在一起，在朦胧月色下，他们三人第一次看清这被他们带上来的东西的全貌。

　　可以说除了最下方的两只脚不见了以外，这几乎包括了一个女性的下半身肢体，一时间羞耻压住了恐惧，三人同时转过身，涨红了脸。

　　身后传来张舟的笑声和布料摩擦声，过了有七八分钟，伴随着骆楚微的一声好了，三人才捂着脸转过身来。

　　“怎么，这就害羞了？”张舟拍拍身前的地面示意他们坐下，“我还以为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早就偷偷摸摸看过那种你们不该看的东西了。”

　　这话一出，华怀杰脚底一滑，险些把身边的邹辰撞倒，薛习想起了上个梦境里在摄像机里看到的视频，脸红得几乎冒烟，瞪着张舟支支吾吾半天什么都说不出。

　　张舟更想笑了，但点到为止，逗过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拍拍手，她转移了话题。

　　“我大概知道这腿是谁的了。”张舟示意对面的三人看放在一边的手，“岳荦荦不是没出现，而是已经死了，她的一部分就在附近，或许就被藏在什么东西里面，所以我们才能看到这段回忆。”

　　“不过……”张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从一旁抽出一根画笔，直直向着华怀杰三人身后的黑暗飞去。

　　躲闪不及，三人以一种难看的姿势瘫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起什么情绪，后背止不住往外冒冷汗的感觉，迫使他们一致看向身后的黑暗。

　　黑暗吞吃了画笔，却没有传来打中什么，或是伴随着地心引力落在地上的声音，张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逃！”她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的，把骆楚微甩到肩上，甚至顾不上调整姿势，抄起地上的手臂，就向着天台另一边跑去。

　　华怀杰他们愣了一会，但随即也反应过来，顾不上羞耻，慌张的抱起地上的腿，险些踩到散在地上的画笔，三人跟了过去。

　　黑暗中有什么张舟没说，华怀杰他们也没来得及问，将骆楚微和装手臂的外套从打开的窗户送入下方的房间后，她看向华怀杰他们。

　　“事先说明，我并不是不怕死，也不是想给你们断后，我还有要做的事，不能死在这里。”她抽出小刀，绕过他们几步走到拐角处，伴随着木质台阶的嘎吱声，手指身后的窗户，她再次开口。

　　“抓紧时间，我最多给你们五分钟，五分钟后，不管你们成功与否，我都会收刀走人。”

　　仿佛她已经说过很多遍那样，这威胁人的话语语速极快，没有一丝停顿，甚至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一口气说完的。

　　这种时候来个套路的，我不走，我留下，显然是理想而不现实的，三人对视一眼，近乎同步的将视线转向窗户下的教室。

　　骆楚微还在张舟把她丢下去的地方躺着没动，隔着窗户，仰头看着他们，除了衣服有些微凌乱外，其余都与之前她进入教室时近乎相同，看来教室里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前方的危险是暂时排除了，后方的危险还在阴影中看不清模样，但有张舟在，多少能拖点时间，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该怎么进入教室。

　　天台比教室高出半米，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有半米的空间能挤进教室，根据窗户能打开的角度，这空间或许还得再减上一些。

　　好在他们三个的身材都不算是那种肌肉暴起，从上到下哪都粗的类型，就是看起来最高最壮的华怀杰，憋着一口气，挤挤也是勉强能行的。

　　显然篮球打的好，运动神经不错，不代表他某些时候身体灵活，像条抹布一样，直到一面窗户都快被他擦干净了，他才艰难的滑进下方的教室。

　　此时被张舟先一步送进教室的骆楚微，已经挣扎着从地上爬到一旁的矮凳上坐下，那装着手的外套被丢在窗下。她的腿不支持她走过去捡回来，只能任凭张牙舞爪的手臂在敞开的外套上直直对着窗口，险些给了滑进来时没站稳，踉跄了一下的华怀杰一巴掌。

　　后他一步进来的是邹辰，或许是窗上的灰已经基本被华怀杰擦干净了，他只是随手拍了几下，就把身上的灰拍掉了。

　　然后在扬起的灰尘引来的咳嗽中，接住那双腿，扶住了滑过头，险些仰头倒下的薛习。

　　还没往里走两步，几乎是贴着薛习，张舟从窗外滑进来，动作迅速的反手锁上窗。

　　华怀杰还在想五分钟怎么过得这么快，似乎也没听到她与什么打起来的声音，几乎就是下一刻，就见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黑暗存在重重糊在玻璃上，将那有些生锈的窗框撞得咯吱作响。

　　“跑！”

　　用身体将他们三人往前撞了几步，张舟弯腰抄起地上的手，将骆楚微甩到背上，动作堪称粗暴的将挡在面前的杂物推开，她甚至没有向华怀杰他们多解释什么，推开门就跑出了教室。

　　慢了一拍的华怀杰他们被破碎的玻璃渣溅了一身，堪堪躲过从窗外漏进来的黑暗存在，三人拿出了自己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跑出教室，跟上张舟的脚步。

　　黑暗在身后蔓延，在这昏暗的走廊中，它近乎称得上是如鱼得水。

　　伴随着令人不适的咕叽水声，以及隐约自后方传出的，犹如被突然扼住喉咙的惨叫，以及重物落地声，黑暗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

　　没有时间去细想些有的没的，华怀杰咬紧牙关，硬是拉着邹辰和薛习又向前冲刺了一段，勉强躲过了几乎咬着他们脚后跟的黑暗。

　　张舟没有带他们往楼梯口的方向跑，自教室外走廊向左跑去，绕过又一个拐角，他们穿入了通往后方教学楼的走廊。

　　半开敞的走廊下，近乎被血色浸透的小花园在朦胧月色下，竟显得有几分的不真实的梦幻感。

　　他们竟不知何时从回忆里出来了。

　　然而他们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思考这件事，身后的黑暗冲上走廊，在过快的速度下，险些自走廊两侧穿出，却在离开走廊范围的那一刻，如同触碰到什么屏障般，弹回，却又借力向前冲刺了一段。

　　在近乎脸贴脸的距离下，张舟带头，翻越两侧的扶手，在激起一阵绿色的浪潮后，稳稳落在了下方的草坪中。

　　邹辰到底是和张舟一起经历过几次梦境，脸色未变，紧随其后跳下走廊，却没直接顺着树枝向地面滑去。

　　“下来！”他仰头对着走廊的方向伸出手，他要把走廊上的两个人接住。

　　犹豫在此刻毫无用处，从小就上蹿下跳的华怀杰带上从小就是乖孩子的薛习，这两个人一起跳，结果只有一个。

　　华怀杰咬牙吊在半空中，青筋暴起的手臂之上是牢牢抓着树枝的手，再一用力，薛习在他另一只手的带动下，勉强向上摆动身体，被邹辰一把抓住，拉上了树枝。

　　三人废了些功夫才从树上下来，相较于背着一个人，却毫发无损的张舟，三人都显得有些狼狈，但到底是没有丢了性命。

　　黑暗还在三楼走廊上徘徊，像是认定了他们，隔着层层绿意，还能隐约看到一团黑色在不断重复于撞击与被弹飞的循环中。

　　危险暂时解除，但这不代表他们就安全了，环顾四周，那些坠亡的尸体还堆积在小花园中。

　　在经历了坠落时的损毁和丧尸的啃咬后，这些尸体在腐烂发臭之余，又为这夜色增添几分恐怖感。

　　向前走了几步，于一地的血色和近乎堆积如山的尸体中，华怀杰发现了之前惨叫声的来源。

　　看起来是和他们同批进入梦境的人，他跌下来的位置正好，落在了尸体堆得比较多的位置。有了尸体的缓冲，他们靠近的时候，虽然他还在吐血，却依旧活着，但也只是活着。

　　这个侥幸延缓了自己死亡，却只差一步就成为人彘的人，摊平在尸体之上，仅剩的左手捂着嘴，却依旧止不住向外渗出的红色液体。

　　突然，伴随着咔嚓一声，尸堆的平衡被打破，那人受到影响，脖颈之上的模糊肉球，不受控制的向一侧歪去，却又在看到华怀杰他们身后的那一刻顿住，他死死盯着依旧在走廊上反复弹跳的黑暗，死死盯着，直到再无生息。

　　他死了。

　　以一种近乎不成人样的姿态死在尸堆之上。

　　华怀杰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又或是说些什么，但他没有，他只是默默的看着，然后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看向站在一旁的张舟她们。

　　良久，他开口道。

　　“这人是死在走廊上那东西手下的是吗？”像是早已知晓答案，没有等张舟她们回答，他看向三楼走廊，继续说，“那究竟是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死在他面前的人会这么多，甚至多过上一次梦境里那些在梦境开始后死于规则的人，多到他怀疑除他们几个外，这个梦境里已经没活着的人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的梦境这么危险，危险到甚至没有给他们多少喘息的机会，危险到近乎每一步都存在危险。

　　他有些后悔把邹辰和薛习拉进这个梦境了，他们已经在梦境里度过一天一夜了，却依旧近乎一无所知。缺乏食物和睡眠，虽然仗着年轻，还能多支撑一段时间，但早晚会有支撑不住的时候。

　　邹辰抓住薛习的手是颤抖的，薛习的呼吸在颤抖中断断续续，而他自己的双腿也在一刻不停的奔跑中，隐隐发出哀嚎。

　　他们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是死亡。”张舟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它存在于回忆和梦境的间隙中，但却是最无解的存在，它会直接赐予人死亡，真正的，没有第二第三次机会的死亡。”

　　“那如果是间接的，还能拥有第二第三次机会吗？”缓过气来的薛习问道。

　　“不知道。”张舟摇头将视线移向远处，“我没见过。”

　　张舟进入梦境有多久了？

　　华怀杰他们第一次入梦，张舟已经进入梦境很多年。

　　邹辰第一次入梦，张舟依旧是已经进入梦境很多年。

　　甚至在居陵衍的口中，张舟也曾经在他第一次入梦时出现过。

　　她绝对称得上是老人，梦境里的规则，即使她并非全知道，但也至少是见过各种在规则下死亡的人，就连她都没见过，想来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至少我们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坠楼了？”邹辰甩甩发麻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将华怀杰拉离了尸堆。

　　黑暗还在三楼走廊上徘徊，只要有人进入三楼，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做出跳楼的举动，无论是否愿意。

　　这边邹辰拉着华怀杰和薛习远离尸堆，那边张舟还在看着远处，像是那里还有什么东西，邹辰的心又提起来了。

　　“隔壁音乐学院有丧尸不能去，这里的三楼有这种东西，也不能去，一楼二楼去过了，但没有更多的线索，还剩四楼没去过，但要去就必须经过三楼。”

　　华怀杰有些烦躁的抓着头发，扭头死死盯着走廊上的黑暗，“我们能找到线索的地方太少了。”

　　他下意识等待邹辰接话，等待他提议去四楼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可一分钟过去了，邹辰还是没有回答，就连他身边的薛习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怎么了，邹……辰。”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邹辰他们不见了，只留下他一人，在这堆满尸体的血腥花园里。

　　空中月轮的光辉在逐渐淡去，黑暗缓慢的笼罩在教学楼之上，没有灯光的小花园内，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只有自己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喉咙干涩，想要抬手抚摸自己的喉咙，但却如有千金重般，难以动弹分毫。

　　孤独，恐惧，绝望，最后变得平静。

　　他不知道这些情绪是从何而来，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怎样的境地。

　　恍惚间，他看见。

　　看见一个身影。

　　一个莫名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他，脸上似是挂着笑，像是在和什么人道别一般，他抬手随意的摆摆手。

　　接着就像是面前有什么无法战胜的敌人那般，他弓起背发力，握着什么的手缓缓握紧，直至手背泛白。

　　他冲了出去，直直的，没有犹豫，向着自己的前方跑去。

　　不能去！

　　一时间华怀杰的心中被这句话填满。

　　必须阻止！

　　身体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动起来，像是许久未上润滑的机器人，关节生涩卡顿，但又确确实实的在向前行动。

　　近了，近到只要他伸出手就能抓到。

　　他抬起手，下一刻却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在变大，是他的速度变快了吗？

　　不，是自己在往后退。

　　由慢而快，在他的艰难挣扎中，两侧的画面逐渐模糊，直至陷入完全的黑暗。

　　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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