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与我

　　第三章

　　永夜之森，位于奥尔兰度帝国辽阔国土的南部边缘地带。

　　以格兰纳尔为中心，分别在直线的五个方向建立了的五座圆顶法师塔，最终连接建成了五芒星的五个节点，由五位法圣分别镇守，而此外围更以法师塔为圆心，在其直径周围散射漫延建立了许许多多的子塔，由魔法公会与剑士公会派人轮流驻扎值守。

　　在魔法阵学中，圆形魔法阵代表守护魔法师本人，而五芒星则被用于封印恶魔、其线条的五个交汇点被认为是可以封闭恶魔的“门”，可以将恶魔封在五芒星中间的五边形中。

　　五座法师塔所镇压的，则是五道通往魔界的五处通道。

　　这就是奥尔兰度耗尽百年国力，最终建成的深渊结界全貌。

　　而永夜之森则处于左下地元素法师塔与右下火元素法师塔的的中点，也就是与正五芒星相对的逆五芒星的第一个支点，而在传说里，此处更是藏着通往里魔界皇城的一道魔界之门。对整个奥尔兰度来说，意义极为重大。无论是对光明阵营还是黑暗阵营。

　　这个地方终年寒冷，被冰雪长覆，物资匮乏，就连日照时间也少得可怜，基本一个纪年里只有半个月的时间覆盖得到阳光。而唯一生长在此处的寒系芒树却生长得枝繁叶茂，脉系牢牢抓着黄土，生长得高大粗壮，枝叶肆意生长，将这最后的一点阳光也完全遮蔽，只剩得下无尽永夜，长夜之森，便因此而得名。

　　可哪怕是这样终年寒雪，寸草不生的地方，也是有着住民的。

　　自起利蒂希娅女王陛下登基后，在着手深渊结界同时，更一步一步将人力物力转运到永夜之森，而与之相关的资源开发也在逐步进行，如今的永夜之森，虽然无法跟如同圣都格兰纳尔一般的大城市相比，除了格外寒冷之外，城市街道干净，穿着各色冬衣的行人在城市里游走，道路通畅整洁，店铺林立，一切便同奥尔兰度其他三线小城市般别无二致。

　　——毕竟地理条件放在那里，想它变成个四通八达，极尽繁荣的机枢之地怎么看都是赔本生意。能够建设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原住民们想了几百年的好梦了。

　　可民众和乐，吃喝无忧，远离伤害与疼痛，与欢笑温暖同行……这不该只是一场好梦。

　　每次看见这样的场景，埃菲尔都会感觉从心尖上有一股暖流涌出，奔涌到全身。

　　这让他觉得所做的许许多多都突然有了意义，更有了继续走下去的信念与力量。

　　当然，在这样温软的场景里，仍绕不开一道不依不饶的嗓音。

　　‘说了那么长一通，总结来说，殿下您根本就没有担心过黑法圣的人身安全嘛~’米亚扑闪着纤细的光翼在半空中伸了个懒腰，又似乎被迎面而来的寒风的扇得不行，扑腾了两下，又振翅大大咧咧毫不避讳的挨到埃菲尔的肩上。

　　可怜他的小殿下，如今只剩原来的一半大了，于是米亚也只好委屈委屈自己，也按比例缩小了一半，这样才能靠得更舒服。

　　‘需要担心乌列尔·赛尔特人身安全的人，从来都不是我。我们此行的首要目的，是检查深渊结界是否有异样，黑法圣阁下的事情，只是顺带的。’

　　埃菲尔拉了拉他的兜帽，他穿着一件毛茸茸的小斗篷，看起来非常的暖和，将泰半的容貌藏在兜帽下面，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扑闪扑闪的碧蓝色眼睛，将靠在他肩上的守望妖精揣进怀里后，便如之前一般安安静静坐在旅店门口，面前行人来来往往，不时有旅客看他一个小孩独自坐在这里而前来搭话。

　　——他眉眼长得太精致可爱，皮肤也雪白细嫩，并不像是这小城镇里养出来的孩子。总是招惹来各色的眼光。

　　埃菲尔轻声细语的一一答复，伸出手来指了指对面的面包店，表明自己并没有落单。又是时不时学着隔壁的旅客一样对着手呵出口气，却并不搓动取暖，反而看着白雾逸散在空中。

　　——埃菲尔并不觉得寒冷，但他需要合众。想当个背景板，就别做太多无谓的事情。

　　他在带乌利尔·赛尔特离开禁魔结界后，无意中触发了黑法圣的诅咒——对的，就是他口中的那个小小的恶作剧——从而外形上回到了孩童时期。

　　埃菲尔对着城市的房屋估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只有一米高点，这大概是他七岁时的身高。所幸，缩小的似乎只有他的外形，除此以外，他的魔力并没有遭到抑制，反而有了一定程度的增幅。

　　——不排除是黑法圣研究失败的增幅魔法，原理暂时没空研究，无从得知。

　　当然，坏处肯定是有的，比如这个身高，哪怕他拿得动他的剑，操作起来也并不是那么不方便。

　　——毕竟，他身量还没自己的剑高。

　　这可就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了。

　　埃菲尔可是还记得，在这一切发生后，那名罪魁祸首看着他的眼神有多危险。

　　对的，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大名鼎鼎的黑法圣，乌列尔·赛尔特穿着跟他同款的斗篷，却非常高调地把那张艳丽冷淡的面孔暴露在空气，不知道是不是这冰寒雪地削减了他冰冷而危险的气息，反而招惹来不少女性羞涩顾盼的目光。

　　他从对面的面包店走出来，右手拎着个油纸袋，视线在四周环顾一周，最后定在埃菲尔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埃菲尔的错觉，他似乎看见黑法圣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似乎还特别欢快的眨了眨。

　　这大概是他的错觉。

　　天空飘着雪，路上满是行人来来往往而留下的脚印。这几步路的路程，对人高腿长的黑法圣来说自然是很快的。很快，埃菲尔稚嫩而幼小的身躯便被覆盖在来人在日光下格外拉长的影子里。

　　事实证明，黑法圣身形虽然看起来优柔，实际上却并不孱弱。

　　一个对视后，乌利尔几乎不费什么便单手把坐在旅店门口双手按在长凳上晃着脚的小孩抱了起来。

　　埃菲尔微微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出口的话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糯声糯气，扯了扯乌列尔的衣襟，郑重提醒道：“阁下，我可以自己走。”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重申，实际上，黑法师向来我行我素，不听人话。自从永夜之森出来后，乌列尔·赛尔特就已经强行抱着他走了好长一段路了。

　　……是的，从永夜之森出来到他们旅行至这座小镇，他就一直没有走过路。

　　而他这次这微不可闻的挣扎仍然没有奏效。黑法师犹然我行我素，悠悠回道：“雪深了，殿下。”

　　埃菲尔沉默的看了一眼地上一那层薄雪，据他所知，像这种寒系城市大多设有专门的转化魔法阵，融雪后用以浇灌田地，基本不用担心会积雪的问题。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黑法师恬不知耻的勾了勾唇角，单手抱着他，还有余力从油纸袋里摸出一杯热饮来递给小殿下。

　　“先暖暖胃，待会还有小甜饼。”

　　言行举止，就跟日常家长带娃娃别无二致。

　　埃菲尔：“……”

　　米亚从他的兜帽里冒出个头来，收起来的翅膀微微颤动，抖落下点点闪粉，充满了垂怜而声情并茂的叹道：

　　“殿下！你知道吗！在帝国法律里，拐卖儿童是犯法的，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记得报警噢~”

　　埃菲尔：‘米亚，你可以闭嘴了。’

　　客观上讲，黑法师抱小孩的动作出乎意料之外的熟练，并没有令埃菲尔感到太过不适（他之前在曾在魔法公会里见过有人把同事的小孩倒过来抱），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舒适。而埃菲尔也并非刻意要去追求那些多余的自尊心，在这个充满了未知的永夜之森边界，保存实力才是重中之重。

　　变成小孩，从某一种程度来说，未必不是出人意表的伪装。

　　谁会想到，堂堂帝国双星竟然会以孩童的面目出现在永夜之森？对幕后操纵者而言，未必不是一层烟雾弹。

　　拐进小酒馆的当口，埃菲尔又不由得想起先前的一件事，淡金色的睫毛微微颤动，碧蓝色的眼瞳里投映出黑法师的形貌。

　　“阁下，您的黑魔法源又开始躁动了。”

　　听到埃菲尔这句话，黑法师低低笑了一声，随即用一种极为甜腻的声音回复道：“这算是殿下您的善意的小提醒？嗯……让我猜猜。”

　　“是不是『星辰之眼』的星冕加持？”

　　乌列尔一语中的。但埃菲尔也无意再进一步，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便又轻轻放下。

　　在圣奥尔兰地的占星学里，星冕学算是一门历史悠久而又极为特殊的学科。传说每个灵魂降生之时，诸天的星辰就已经就已经为这个灵魂诵好了赞歌。

　　这无关阶层，无关形貌。只与灵魂相关联。这赞歌独一无二，是宿命的组成部分，生灵各司其职，自然为命运所赞颂。

　　而星冕则不同，它是预言，是祝福，是权杖，是荣耀……也可能是灾难。

　　它独一无二，是星辰的轨迹，极少数人的冠冕，刻在灵魂里的宿命。

　　可宿命，原本就是一个过于玄妙的概念。

　　——无论是什么种族，你永远不会了解自己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抉择。又或者说，你下一刻的选择，到底是出于什么缘由而让你做出这样的选择。

　　有人将这称为主宰，也有人将此当做宿命。

　　而每一个星冕的主人，他所加冕的星冠，都代表了不同的能力，不同的宿命。

　　正如埃菲尔·奥古斯都的『星辰之眼』，乌列尔·赛尔特的『黑夜之君』。

　　这些看上去古老而沉郁的星象文字的背后是尘封已久的宿命。可这些宿命的背后到底代表了什么，又有什么样的意义，哪怕是国境内学识最为渊博的学者，也难以解释的清楚明白。况且意义本身，又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而每个魔法师都有自己特殊的修行方式，言多即过。他们都是同阶的法圣域强者，而哪怕世界上多数人都对黑法师的修炼方式指指点点，埃菲尔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他们对力量的追求与狂热殊途同归。修行已经是刻入骨髓的习惯，该要怎么做，自然不需要埃菲尔提点，他也没有资格去提点。而所有力量的本源，都没有立场之分。这是他跟黑法圣如今能和睦相处的一个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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