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之下[西幻]

　　“起风了。”伊凡趴在窗边，看着外边昏暗的天空。黑云仿佛是匍匐在城市之上的巨兽，还不时发出阵阵咆哮之声。没一会，风声渐渐大了起来，树木在风中乱舞，细小的枝叶被尽数折断，被风裹挟着卷向远方。
　　风暴降临，如巨兽般的黑云被狂风猛烈地撕碎，天空变成了一个漩涡，好像一只巨大的眼睛在俯视下方的城市。
　　伊凡待在屋内，壁炉的火光温暖地照耀着他。他扬起被火光映出一片橘红的脸，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会过去？”
　　“什么？”以撒的声音出现在伊凡身后。
　　伊凡从窗台上直起身，双手依旧撑在窗台上：“我是说这场风暴。”
　　“明早你就能看到碧蓝如洗的天空了。”以撒笑着说道，“风雨之后的阳光总是格外灿烂。”
　　“照亮地面上的一片狼藉。”伊凡补充道。
　　以撒有一刹那的结舌，不是因为这句话太过悲观，而是伊凡恰好说出了藏在他心中没有说出的话。
　　“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说出的话会特别让人惊异。”
　　“我让你惊讶了？”伊凡故作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我以为我说出了你的真实想法。”
　　在那个瞬间，以撒突然意识到伊凡的意图，那是试图挑战他的意图。这样的挑战无所谓以何种方式，比如现在，仅仅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思，就意味着伊凡的胜利。面前的青年的蔚蓝色眼眸中藏着狡黠的笑意，就像一只打碎了花瓶却自以为主人不知道的猫，尽管以撒不明白这样的意图源于什么，但他能觉察那种幽微的、甚至连它的主人都没有觉察的渴望。
　　那么，以撒问自己，他想要什么呢？
　　“聪明的孩子。”以撒前半句像是在轻声自语，接着他抬起眼睛，用那双深邃的蓝黑色眸子注视着伊凡。他的嘴角含着笑意：“那么你说，我现在在想什么？”
　　“这我哪猜得到。”伊凡嘟囔道。
　　以撒向前迈了两步，两人之间近到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他微微低下头看着伊凡，注视着那双眼睛，而伊凡也在同样注视着他的。这个时候，他们彼此都惊异的发现，那是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是两个相似的灵魂，在怯生生地相互靠近。
　　伊凡本能地想逃避这种突如其来的荒谬念头，却发现自己的身后就是窗台，他退无可退。
　　以撒又往前逼近了半步，两人几乎是鼻尖相对，这下他们甚至能感到对方的呼吸将气流喷洒在自己的脸上。这时候伊凡已经从一瞬间的慌乱中冷静下来，他想知道以撒下一步想干些什么。
　　“现在，你猜猜看我在想什么。”以撒嘴角的笑意不减，但他的眼中带有倾听问题时才有的认真神情。只可惜伊凡没有觉察到他眼神，这是他犯的第一个错误，也是致命的错误。
　　“我猜——”伊凡拉长了声音，“你想吻我。”他的面上依旧是之前那样的狡黠带点挑衅的神色，似乎谁说出最突破对方底线的话就能赢了。
　　以撒笑了，像是看透了伊凡的想法，笑容中带点嘲弄的意味。
　　随即他凑上前去，在对方的震惊中轻柔却不容反抗地吻上伊凡的唇。
　　一触即分，以撒没有给伊凡思考的时间就放开了他。如果不是唇上的温热触感还兀自停留，伊凡甚至以为那只是一个梦魇。
　　“你猜对了。”以撒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随即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这是一个恶作剧，还是……伊凡没有往下想，他几乎是专横独断地打断了自己头脑内的思考。伊凡抬眼看着以撒依旧面带笑容的脸，突然觉得这笑容是如此的碍眼，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不满其实是源于愤怒，不是针对以撒的愤怒，而是源于内心并指向内心的愤怒。
　　伊凡缓缓抬起一只手。当愤怒指向内心的时候，为了不至于自伤，就只能向外释放。
　　随着伊凡的动作，壁炉内的火焰突然跳动了一下，几粒火星飞溅出来，这是释放魔法时引起的与环境的共鸣。
　　一枚火球带着炽热的高温飞向以撒的面门，却在距离以撒半米的时候消弭在半空中。
　　在此之前，伊凡还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对以撒动手，或者说，从未觉得自己敢对以撒动手。在绝大部分时候，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找死。但是伊凡确确实实这样做了，而且他有一种奇妙的预感，以撒不会反击。
　　随着火球的消逝，伊凡抬起的手轻轻一挥，一个法阵在地面上被勾勒出来。简洁却不失威力的线条让以撒眼中含了一丝发现趣味的笑意。
　　这时候，没等伊凡有下一步的动作，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撕裂漆黑的夜空，接着是轰然的巨响。伊凡手一抖，对法阵的操控有一瞬的中断。
　　只一瞬，就已经让以撒抓住了时机。他用一种伊凡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上前，扣住了伊凡抬起的手腕，随即，法阵消失在原地。
　　“原来你怕打雷啊。”
　　听到以撒近乎戏谑的话，伊凡几近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我只是被吓了一跳。”
　　“在真实的战斗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以撒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意思很明白：你还太嫩。
　　伊凡习惯性地抿起唇，这是他听到别人指出自己的错误后常有的动作，但也是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刚才那个吻。伊凡看着以撒的眼睛，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想问。他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从那种莫名的思绪中脱出，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以撒抓着他的手腕，而随着这个动作，他无法调动起任何魔法元素。
　　伊凡的眼中终于出现几分慌乱：“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说这个？”以撒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伊凡的手腕，“信理部用来对付异端法师的常用办法，它是一把锁，用来锁死法师赖以维生的‘双环’。”
　　以撒放开了伊凡的手腕，让他可以自由活动。伊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里完好无损，仿佛以撒刚才只是单纯地握着。但是随着伊凡试图使用魔法，他就能感到自己的法力似乎在体内凝滞，无力构建起“双环”，自然也就无法释放魔法。
　　“我是你的囚犯？”伊凡抬起头凝视着以撒的眼，声音里是不可置信，甚至还有一点委屈。
　　“当然不是。”以撒微笑道，他上前拉过伊凡的手，没见他如何动作，伊凡就感到体内凝滞的法力似乎又恢复了活力。
　　“你们每次对付异端法师都要拉他的手吗？”伊凡冷不丁问。
　　以撒愣了愣，随后道：“不，不用。”
　　沉默。
　　许久，伊凡才尴尬地打破沉默：“我去睡觉了。”他转身离去，背影看上去莫名得有些狼狈。
　　直到最后，他们谁也没向对方说起那个吻，仿佛那是一个秘密，说出来会惊扰到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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