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之下[西幻]

　　以撒说：“我喜欢你。”
　　伊凡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眼花。
　　见伊凡一时没有反应，以撒继续道：“你没有听错，我喜……”
　　伊凡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了以撒的话。“我听清了。”
　　在那一瞬间，伊凡想了很多，他和以撒曾经的相处，他对以撒的感情，还有以撒这无异于与世俗宣战的不啻惊雷的表白。
　　伊凡沉默的时候，以撒几乎要摒住呼吸了。
　　“这是错的。”伊凡喃喃道。他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超过了二十年，当然明白同性之间的感情是足够把他们绑上火刑架的罪恶。
　　“什么是错的？”以撒反问，“就像太阳升起、星辰闪耀，你怎么能说一件必然发生的事情是错误的？”他的深邃眼睛盯住了伊凡，像是在锁定猎物。“忘掉那些世俗的教条吧，我今天的位置还不够保证你和我都不会因此被绑上火刑架吗？”
　　以撒顿了顿，继续道：“你要是想当个纨绔，我当你的后台。你要是有点野心，我的金币和权力随你利用。除了皇冠和三叶草徽章，我什么都能给你。”
　　伊凡的手攥紧了床单，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愤怒，他几乎是咆哮道：“你的意思是我得一直受到你的保护？我不是一个魔法师了，我的身后没有法圣导师也没有师兄，卡佩家族再也不会重视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就不能留我一点尊严吗！”
　　以撒愣了愣，似乎被伊凡吓到了。随后他道：“丧失尊严的，应该是我才对。我费尽心思想讨好你，几乎到了卑躬屈膝的地步。”
　　发泄过后，伊凡冷静下来。他冷淡道：“你也不必如此。”
　　停顿了一下之后，伊凡继续道，这次的语气柔和了不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本人都未察觉的感情：“我觉得我们都理智一些比较好。”
　　以撒听出这句话里夹杂着颤音，他本想一鼓作气逼伊凡正面回应自己，此刻却觉得心柔软下来，不忍心了。
　　“你要知道，感情是不存在理智的。”以撒的眼神柔和下来，叹息着说道，“还有一点，关于你的魔法实力。罗米安向我说过，他解开了你身上的一个魔法封印，释放了你体内的庞大空间系法力，或许你自己没有感觉，但我却是直观地体会过你体内的力量——庞大到令人心醉的力量。”
　　以撒的话让伊凡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魔法的三大分支，绝大多数人都能掌握其中的一到两种，极少数的天才能够同时涉及三种。你的问题在于，空间与元素之间的不平衡。空间完全压倒了元素，再加上你的身体一时无法适应这股新的力量，这才导致了这种结果。我想这并不是问题，只是需要足够的时间去练习、适应。”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伊凡问。
　　“或许你该夸奖我学识渊博。”以撒回答，他笑了一下。
　　伊凡本能地不想接话。
　　“我希望我能帮助你，当然你也可以求助你的法圣导师，我猜你的封印大概是你导师的杰作，奥瑞利安阁下是个伟大的空间系法圣。不过我还是希望由我来帮助你。”
　　“我小时候完全不能使用魔法。”伊凡回忆道，“是导师为我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只记得他喂我吃了一个有一长串配方的药剂，之后我的意识昏迷了，不清楚封印的事情。”
　　“你的导师做的没错，这么庞大的力量不应该属于一个孩子，它会害死你的。”
　　伊凡认同了以撒的话。他问道：“我该怎么做？”
　　问完伊凡才觉得不妙，明明奥瑞利安是更好的人选，他却下意识地选择向以撒求助。
　　伊凡的选择让以撒愉悦了一下，嘴上却劝他别着急：“等你把伤养好再说。”
　　见伊凡抿起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以撒解释道：“这件事没必要太着急。更何况这座庄园不是我的地盘，虽然暂时是安全的，但我不敢保证会出什么意外。”
　　“这里是哪？”伊凡终于想起来这个关键问题。
　　“堤契诺森，波旁家族的夏季度假庄园。”以撒道。
　　“你哥哥？”
　　“嗯。”以撒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仅仅应了一声，“再过些时日就是秋季收割节了，到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
　　天色不早了，以撒明白伊凡应该多休息。临走之前，他不顾伊凡的意愿倾身上前，把他抱在怀里。
　　伊凡没有反抗，但他浑身都僵住了。
　　以撒的唇停留在伊凡的颈间，却没有落下，像一只躲躲藏藏的昆虫，胆怯又渴望。他们离得是如此的近，伊凡能感觉以撒的呼吸喷洒在他颈部，然后他听到以撒在他耳边低低说：
　　“如果你拒绝我，我不会因此纠缠你。但我会诅咒天底下所有相爱的人。”
　　言罢，以撒放开伊凡起身离去。仅仅是看他的背影，伊凡没有感觉到以撒有丝毫留恋。

　　庄园旁的湖边，以撒找到了独自在这里散步的尼古拉。
　　即使以撒的到来像一块石头般压得尼古拉喘不上气，他也没有放弃日常的乐趣，比如在湖边欣赏晚霞。
　　此时，在白昼与黑夜交汇的灰白暗影中，血红的夕阳映照天穹。山顶皑皑的白雪已然变成了火红的玫瑰，像是怒放的天堂。平静的湖水也被染上了霞光，水中的云层堆积在一起，奇异地炽燃起来。
　　以撒走到了尼古拉身边。
　　尼古拉低声说：“我们最初的美感来源于对自然的凝神观照。”尽管以撒在他身边，他这句话却是对自己说的。
　　以撒对他的话不感兴趣。“把你的书房借我用一下。”
　　尼古拉只是疑惑了一下以撒要他的书房干什么，但一想到书房里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于是道：“随便你。”
　　见以撒转身要走，尼古拉突然道：“等等。”
　　以撒脚步一顿，听见尼古拉在他身后说：“收割节之前我得回家族领地。你不来……一起看看吗？”
　　“没有必要。”以撒冷漠回应道。
　　尼古拉急了，于是喊道：“别忘了你的姓氏是波旁！”
　　以撒回过头，眼神冰凉：“注意你与我说话的语气。”
　　尼古拉吓得一下子闭上嘴。以撒觉得他是对尼古拉太和善了，才让尼古拉忘记他是谁。
　　“上次家族议会的时候，长老们讨论决定允许你回归家族。”尼古拉在以撒身后低低道，“我也希望你回来，我希望我还能喊你一声——弟弟。”
　　“或许你需要背负一个姓氏活着，但我不需要。”以撒转头背对尼古拉，“你释放出善意的讯号，究竟是因为我如今的身份，还是因为你们终于意识到曾经对我的不公正？”
　　尼古拉哑口无言，只能沉默地看着以撒离去。

　　几天之后，尽管以撒强烈反对，伊凡还是不顾他的意愿下床活动了。
　　伊凡站在露台上猛吸一口清冽的空气：“都怪你整天要我在床上躺着，我都不知道这个庄园的景色这么好。”
　　以撒装作没听见伊凡的抱怨：“外面冷你还是回屋里去。”
　　“吵死了。”伊凡随口道。
　　以撒马上闭上嘴。
　　幸好尼古拉不在这里，没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然他的世界观要崩溃了。
　　伊凡眯起眼睛欣赏远处的嶙峋雪山与纯净湛蓝的天空，这里的风夹杂着冰雪的气息，从领口灌入却并不让人感到寒冷，只觉得浑身都受到了风的洗濯。
　　乐极生悲的是，伊凡很快感到喉咙发痒。应该不是感冒了，伊凡只能这么祈祷着，他完全想象的出来如果他因此生病了，接下来肯定会被禁足在房间里。
　　伊凡强行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只要他敢咳哪怕一下，以撒都能不顾他的意愿把他扛回屋里，他才不想这么丢脸。
　　可是身体的本能哪是那么容易克服的。伊凡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等他咳舒服了，他已经不敢回头看以撒的脸色了。
　　“我晚上想吃迷迭香烤小羊排。”伊凡迅速说，试图转移以撒的注意力。接着赶紧补救：“你说的对，外面真冷，我回屋了。”
　　以撒面无表情地看着伊凡几乎是逃跑般的与他擦肩而过，迅速跑回屋里。接着他无奈地搓了搓脸，转身也跟了上去。

　　这几天里，身为主人的尼古拉几乎是在刻意回避他的两位不速之客。幸好以撒也不在意，反正即使是用餐，也是各自拿回房间里吃的。
　　如此奇怪的血亲关系，伊凡都看在眼里，但聪明地什么都没说。
　　这天清晨，尼古拉穿戴整齐下楼之后遇见了坐在大厅内的伊凡，他很快判断出，伊凡是来找他的。
　　“尼古拉阁下。”伊凡礼貌地微笑道。
　　“你好。”尼古拉道，他不知道伊凡是谁。
　　“我想你还不认得我，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姓名是伊凡·歌罗西·卡佩。”
　　卡佩的姓氏让尼古拉吃了一惊。他很快联想到最近上层社会中流传的消息，顿时觉得冷汗下来了。
　　尼古拉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伊凡很快注意到了这点，在他的印象里，即使是卡佩这种豪门姓氏也不应该换来这样的反应，于是问道：“怎么了吗？”
　　“没事。”尼古拉摇摇头，决定什么都不说。从刚刚起，他就决定死都不和这两个人有再深的交集，身为一个贵族，明哲保身是他的本能。
　　幸好伊凡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很抱歉迟了这么多天才过来打招呼。”伊凡笑了一下，想要缓解尴尬，“我很感激您能分享出您的庄园。”
　　“你没必要对我道谢。”尼古拉冷淡道，他没有接受伊凡的善意，“是我……不，是波旁家族欠以撒的。能做出些微的补偿，是我们的幸运。”
　　伊凡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事情：“以撒在波旁家族究竟经历了什么？”
　　尼古拉看着伊凡，很遗憾地发现他没能从伊凡眼中看出些什么。他摇了摇头道：“你最好听以撒亲自说。我羞愧于讲述那件事情。”
　　伊凡从尼古拉的神情中读出了愧怍……和恐惧。
　　“你们伤害了他，对吗？”伊凡问道，嗓音低低的。
　　尼古拉点头点到一半又很快摇摇头，他道：“我以为我们是在自卫。”
　　伊凡不解，但尼古拉什么都不肯说了。
　　“伊凡阁下，我想请问您，您与以撒是什么关系？朋友？”这回轮到尼古拉提问了。
　　伊凡选择了最谨慎的回答：“我们是朋友。”
　　“如果您能满足我的好奇心的话，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们受了这么重的伤。”尼古拉继续问道，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感慨，“上帝呀，我从未见过那么可怕的伤，如果是我来承受的话，可能我的身体已经断成两截了。”
　　伊凡的瞳孔微缩，他只知道自己的胸口被利器洞穿了，之后虽说在治愈魔法的作用下恢复不错，但伤口也很恐怖。他原以为尼古拉所说的重伤单指他自己，可是那要把人拦腰截断的伤口显然不是他的。
　　以撒受伤了？而且还是这么严重的伤？伊凡交握在一起的双手都开始颤抖了。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尼古拉没有注意到伊凡的异常，嘴里话不停歇，但是伊凡已经无心听他说什么了。
　　“尼古拉阁下。”伊凡站起身，腰身微微一躬，“请原谅我如此突兀地告辞，今天打扰了。”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但尼古拉不敢有怨言。他见伊凡匆匆跑上楼去，便耸耸肩决定忘了今早的谈话。他今天打算去林子里猎几只雪貂或者野兔，此刻已经被耽误了些时间了。

　　另一边，伊凡敲开了以撒的房门。
　　“伊凡？”以撒诧异道。
　　伊凡不管不顾地冲到以撒面前，伸手就要解他的衣扣。
　　才告白过没几天，转眼心上人就要过来脱他的衣服。以撒只眩晕了一瞬，很快便明白过来伊凡想干什么。他没有反抗，任由伊凡解开他的衣服，直到露出最里面的绷带。
　　“你为什么不说你受伤了？！”伊凡抓住他的领子质问道。
　　以撒后退了一步，平静地整理衣襟，一边扣扣子一边道：“说什么？我为了救你深受重伤吗？”
　　他看到伊凡的眼眶有些泛红，勾了勾唇角，但很快恢复冷淡的神情，继续道：“让你心怀愧疚继而挟恩图报，即使你答应与我在一起，我也会痛恨我的卑鄙的。”
　　伊凡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半晌，伊凡才磨磨蹭蹭走上来，小心地碰了一下以撒的肩膀：“疼吗？”
　　以撒眯起眼睛，心里有几分愉悦道：“不疼。”
　　“我很严肃地问你一个问题。”伊凡看着以撒的眼睛认真道。
　　“嗯？”
　　“你有痛觉吗？”
　　以撒：“……”
　　以撒：“有。”
　　“那你怎么连哼一声都没有？”
　　以撒叹了口气：“你就不能夸奖一下我坚强的男子气概吗？”
　　伊凡摇摇头：“强忍痛苦不过是屈服于世俗的眼光，敢于表达痛苦的才是真正的勇士。尤其对于男人来说。”
　　“新奇的理论，而且有几分道理。”以撒道，“但你显然忘记了一件事。以我的身份来说，只要我表现出一丁点软弱，就会有数不清的人想要我的命。”
　　伊凡默然了，讪讪道：“原谅我的冒昧。我只是觉得你太压抑自己了。”
　　“那我只在你面前这样。”
　　“什么？”伊凡没料到是这个展开。
　　“我只在你面前这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痛了就哼哼。”以撒不放过一点可以得寸进尺的机会，“好不好？”
　　在这种情况下，伊凡没办法拒绝。他是真的觉得一个连自己的情绪都没办法表达的人活着太可悲了。尽管伊凡认为自己还不够格，但他此刻是真真切切怜悯眼前的人。
　　见伊凡点头后，以撒抓住他的手，撒娇似的懒懒地说：“你对我这么好却又不答应和我在一起，你说你想干什么？”没等伊凡回应他又继续道：“最好别让我等太久，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
　　伊凡警觉起来：“你想干什么？”
　　“我想——”以撒眯眼一笑，“像春天对待樱桃树般地对你。”
　　肉眼可见，伊凡的脸瞬间红了，连白皙的耳垂都红得通透。
　　这时候该骂流-氓还是变-态？反正伊凡是一句话也骂不出，甩开以撒的手就转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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