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之下[西幻]

　　迈锡亚公国的边陲小镇。
　　伊凡是第二次来到这里，在他的印象中，这里有一个小旧却喧闹的酒馆，里面聚集了镇上所有的水手，还有一个藏身于众人之间的维林洲的守门人。
　　但此刻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破败的小屋，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透出一股长久不见人迹才有的阴冷。
　　这不同寻常的一幕让伊凡本能地觉得不对。
　　他随手拦住一个小镇里的人，问道：“请问这里的一家小酒馆呢？”
　　“什么？”那人用奇异的眼神打量着伊凡，“这里的老板已经在二十年前死掉了，这家小酒馆也倒闭了。如果你要喝酒的话可以去镇子的西面，那里有一家卖得不错。”
　　“不用了，谢谢。”伊凡回应道，他有些心烦意乱。就在两年前他还来过这里，怎么可能会二十年前就已经倒闭了呢。
　　看见伊凡的眼中透露出几分无措和茫然，以撒出声提醒道：“既然是二十年前就已经倒闭的酒馆，为什么没有人到这里新建房子？”
　　“嗯？”伊凡转头看向以撒。
　　“这座小镇并不富裕，土地是很珍贵的资源，可这里的居民却任由这个房子荒废下去，这是为什么？”
　　以撒说着就走到小屋门前，没有等伊凡阻止就伸手推开紧闭的木门。一阵阴冷的风顺着开门的缝隙吹拂过来，扬起的以撒的几根发丝。
　　伊凡站在以撒的身后，因为以撒的身形完全挡住了窄小的木门，所以看不见门内的景象。但是以撒立于门口，既不说话也不动作的姿态还是让伊凡觉察了一丝不妙。
　　“怎么了？”他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的朋友……也许已经遭遇了不测。”以撒道，他侧过身让伊凡看到门内的状况，里面的桌椅破碎倾倒，室内一片狼藉。
　　“我闻到了血腥味。”以撒继续补充道。
　　最终，伊凡在酒吧的吧台后面看见了维林洲守门人的尸体，因为吧台的遮掩，他们在门口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
　　以撒蹲下察看尸体的时候，伊凡凝视着理查德的脸，兀自沉入自己的思绪。
　　伊凡还记得这个男人自称是他的种族的最后一个族人，现在这最后一个族人也死了，这个种族就此没有留下一个名字就湮没于历史。
　　“理查德曾经告诉我，他的种族世代守望着维林洲与人类大陆的唯一通道。直到他的族人一个个离去。”伊凡的嗓音低低响起，“现在他的守望也结束了。”
　　伊凡虽然与理查德·奥利仅有过一面之缘，但他心里还是非常尊敬这个百年来恪守职责的爽直汉子。
　　听出伊凡声音里的悲伤，以撒没有作声。他只是等到伊凡的心情平复之后，才对他说：“他死于血族之手。血族吸食了他的血液，但这并不致死。真正的死因是过敏，他对血族的唾液有非常严重的过敏反应。”
　　没有等伊凡说话，以撒又补充道：“当然，就算他并不过敏，血族也会用其他办法杀死他的。”
　　“那些血族在哪？”
　　“现在的问题是，没有他的引路我们没有办法到维林洲去。”以撒试图说服他暂时放下复仇的打算，“其次，这个公国在耶和新教的长老院的控制下，我恐怕没有足够的势力保证你不被他们以异端罪被逮捕。”
　　伊凡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只是垂下眼帘。
　　“你说的对。”伊凡道，他的语气有些闷闷不乐，“你总是那么冷静。”
　　“因为我深深地明白，冲动无法帮助我们达成目的。”以撒伸出手似乎想揉揉金发青年的脑袋，但手掌最终只是落在他的肩膀上，“不过我向你保证，那些血族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伊凡不明白以撒的底气因何而来，但他依旧感激以撒的保证。
　　“我们把他埋葬了吧。”伊凡请求道。
　　“当然。”以撒一口答应。
　　他们走出这个屋子，回头看见的依旧是个荒废了几十年的破败屋子。
　　“血族有许多种方法蒙骗住不懂魔法的凡人。”以撒对伊凡解释道，“有许多小镇的居民还不知道他的邻居被血族灭口，他们只会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邻居。”
　　“那么教廷又是怎么对付这些血族的？”伊凡问道。
　　“圣庭的每个教区都有巡回神官队伍，他们每个月必须巡查完所有人类聚居点。”以撒道，“神官通常不自己对付那些黑暗物种，一旦发现他们活动的踪迹，都会报告给信理部或是圣殿骑士团。”
　　“那耶和新教呢？”伊凡继续问。
　　“也是类似的措施，但不及另两大教廷严密。一个新教，底蕴不足是正常的。”以撒道，“但是作为弥补，那些国家通常会派军队进行协助。”
　　“你觉得未来有一天，政府，我是说国王会拥有所有的大权，而教廷仅仅是人们的精神信仰所在，会有这么一天吗？”事实上伊凡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先不提以撒是现在这个神权至上社会的既得利益者，他的这个观点对这个世界而言都太惊世骇俗了。
　　以撒对这个问题的态度非常冷静，丝毫没有因为伊凡设想的这个未来损害了他的利益而表现出丝毫不满。“我不知道，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但是你好像很笃定的样子。”
　　伊凡摇头：“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他只是按照自己原来的那个世界设想了一下未来，但要知道那里可没有魔法，科技则是人人都可以掌握的东西，但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完全把权贵和普通人分离开了。
　　好在以撒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去维林洲？”
　　“我想去格林港看看。”伊凡道，“如果真的没办法我们……我们总不可能游过去吧？”
　　以撒：“你游，我不游。”
　　伊凡没想到他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后来的事实证明伊凡当然不需要游到维林洲去。
　　寻找格林港不是一件难事，在理查德这维林洲的最后一位看门人逝去后，格林港虽然没有完全暴露于世人眼前，但也挡不住伊凡与以撒两人。他们轻易地识破了港口的幻术伪装，来到了码头。
　　一艘船静静停泊着。
　　“上次我到这里的时候，也有一艘船停在这。好像已经料到有人会来，所以早早准备好了。”伊凡道，“他们难道真的有预知的能力？”
　　以撒静静望着那艘漂亮的三桂帆船，不置可否。

　　维林洲。
　　两颗焦木，一南一北矗立着。它们曾是维林洲的光，如今已经熄灭。
　　“找到了。”葛伊的面色略带激动，他小心翼翼地在靠近树根的地方从焦土中挖出什么。
　　“那是什么？”埃里克问道。
　　“双圣树的果实，也是维林洲仅存的双圣树之光。”葛伊道，此刻他的怀里抱着两颗这样圆圆的果实，它们分别发出金色和银色的柔光。
　　“他们就是始祖想要的东西？”埃里克狐疑道。
　　“确切地说，它们是所有智慧生物都渴望拥有的东西。”葛伊道，“但这不是它们真正的样子，如果它们显出真容，我保证你我都会发疯，我们会疯狂地抢夺这两样东西，甚至宁愿抱着它们死去。”
　　埃里克皱眉：“这么邪门？”
　　“世间至宝，足够引起至高的贪婪。”葛伊道，“但现在它们还是无害的。”
　　葛伊把两颗双圣树的果实交到埃里克手里，交接之后，他甚至还不舍得用手指在光滑的表皮上摩挲一下。
　　“你知道精灵族和黑精灵的区别吗？”
　　埃里克正在打量手中的玩意，冷不丁听到葛伊的问题，下意识答道：“是什么？”
　　“万年以前，早在精灵刚诞生的纪年。维拉要求精灵迁徙前往维林洲，因为大陆对于初生的精灵而言太危险了。但是不是所有精灵都愿意跟随维拉前往未知的土地，他们宁愿面对危险也不想踏上漫漫未知的迁徙之路。”葛伊讲述的声音飘渺空灵，在这冥火烧灼的焦土地上缓慢回荡，“那些来到维林洲的精灵沐浴在双圣树的光芒之下，相反，留在大陆上的精灵则没有见过双圣树之光，因此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被称为微光精灵，后来在人类的记载下则成了黑暗精灵。”
　　葛伊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他不常笑，笑容中却是苦涩。人类强硬地将其他种族驱赶到贫瘠的摩朵大陆，其中就包括黑精灵这样本该是高贵的种族。一开始黑精灵是被迫与周围的黑暗物种为伍，到后来连他们自己也被同化，认为他们就是只配匍匐在黑暗中的物种。
　　“现在我见到了双圣树之光，而双圣树也被毁了。”葛伊轻声道，语气里甚至暗藏了一丝快意，“我是货真价实的精灵了，而且将会是最后一个精灵。”
　　埃里克捧着双圣树的果实，他沉默了一下，随后道：“葛伊，你怨恨过吗？”
　　“当然。”葛伊道，“尤其当我发现我的族人都已经习惯这样卑微的生活。”
　　埃里克深深地看了葛伊一眼，接着问道：“那你现在觉得快乐吗？”
　　葛伊愣住了。
　　“你是想说我不该报复吗？”葛伊愤怒地质问道，他一直以来的冷漠面具在此刻被击得粉碎。
　　“不。”埃里克道，“我只是想说，无论你是微光精灵，还是维林洲的精灵，你都是葛伊。你的存在，你的种族的存在，不需要双圣树证明，也不会被区区一道光否定。当初那个不肯接受庇护，宁愿独自留在危险未知的土地上，勇敢坚韧地活下来的种族，是世上最高贵的种族。”
　　埃里克说到这里顿了一瞬，他凝视着葛伊的双眸，用磁性低沉的嗓音缓缓道：“我认识的那个葛伊，是个很强大的人。”
　　葛伊沉默了一阵，随后道：“说出这种话，真不像你。”
　　“你又对我了解多少？”
　　“我不了解。”
　　“没事，以后可以慢慢了解。”
　　听到这句话，葛伊嘴角隐隐的笑意收敛下去，他轻轻摇了摇头，没有等埃里克回应什么就转过身去，神态声音都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我们该走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