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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温慈一边咳着,一边扶着山壁站了起来,他一身上下被狂风吹得散乱,灰头土脸披头散发的,看起来颇为狼狈。
白伍玄将手覆上小白的面庞,一边运作灵力替她解毒,一边驾鹤从天而降。
小白怕他为难温慈,瓮声瓮气开口道:“师父,他是……”
“闭嘴。”白伍玄冷声打断她:“我现在还不想揍你。”
温慈忍住身上酸痛,俯身朝白伍玄行礼:“在下温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谁说我救你了?”
白伍玄看都不看他,抱着小白从白鹤上落地。脚一沾地,抬腿就将小白往洞口里踹了进去。
然后,才终于望向温慈,他比温慈高出一个头,敛眸看他时,下垂的眼皮像透着一股讥讽。
“你与我等道不同,不必在此浪费时间,速速下山吧。”
经历了刚才那一出生死逃亡,温慈心有余悸,竟一时间没听懂白伍玄话中的意思。他担心小白的伤势,嘴巴比脑子快,没多想就问了一句:“小白不会有事吧?”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白伍玄气息冷了下来,他望着温慈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寒意,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是妖修,你是凡人,人妖殊途,仙凡两道,还需要我说的更清楚么?”白伍玄铁青着一张脸,冷声道,“再不走,休怪我动手。”
温慈脑袋一热,也不知哪儿来的无名勇气,在白伍玄的黑脸下,居然一步不退,梗着脖子说道:“在小白身体无碍之前,我哪儿也不去,就守在洞口,前辈若是不想看到我,当我不存在便是。”
白伍玄倒吸一口气,袖袍下手掌握紧。但他已身为金丹境的妖修,必须遵循天地修行法则行事,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随意伤及凡人性命,否则一旦触及天道禁律,轻则跌落境界,重则引来天劫惩戒,就此陨落。
他几个吐息平静了心神,心中劝解自己不要和凡人一般见识,反正这人入不了洞府结界,他爱在外头待多久便待多久,眼不见为净。
想到这,白伍玄也释然了许多,长袖一甩,转身进了洞府。
此时洞府里,小白正很有眼力见的在凝神打坐调息,听到白伍玄进来了,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出卖了她的内心,左右不断焦躁地拍打着地面。
白伍玄看见她装模作样的样子就烦,冷笑一声,在自己的青草台上坐定。
“你还记不记得我和说过的,修士插手凡人之事,是修行中的大忌。”
小白闻言,睁开眼,有些不服气:“可明明是那老道士欺负我和小慈在先——”
白伍玄目光寒凉,打断她道:“那他又因何专程上这梵波山来欺负你?”
小白哑言了,张着嘴,半晌,悻悻地鼓起了腮帮子。
“师父,小慈是好人,刚才我们走投无路时,他明知可能会死也没有弃我而去。”她小声嘟囔道,“凡人又如何,修士又如何,他愿意舍命陪我,就是我的朋友!”
“还朋友,”白伍玄气极反笑,“哪日你们死一块儿了,埋我洞门口我都嫌晦气!”
“师父——”
小白起身,黏黏糊糊喊了一声,想靠过去撒娇,被白伍玄一声喝止在原地。
“站住!”他气得想死,“你再往前走一步,我真忍不住会揍你。”
小白呜了一声,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下便决定不再去打扰师父,灰溜溜地想往外跑。
白伍玄的声音凉飕飕地在身后响起:“你今夜要是敢迈出这洞府一步,明日就收拾包袱给我滚蛋!”
“师父我没有!我只是脑子被打晕了,走错路了!”
她立马转身飞溜回自己的穴室,乖乖地往床上躺下。
可即便闭上眼,她眼前还是浮现出温慈的那张脸——梵波山虽然算得上是白伍玄的地盘,可温慈被隔绝在洞府之外,入夜后山上野兽横行,他一个连拳脚功夫都不会多少的凡人,万一被狼叼走了可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以后谁给自己送好吃的糖板糕?
想到这,小白顿觉兹事体大,随便不得,师父刚才撂下的狠话言犹在耳,历历在目,她也管不了了。
好在白伍玄好像已经入定了,坐在青草台上一动不动。小白蹑手蹑脚地绕过主室,猫着身来到洞府门口,往外一看,温慈果然还老实巴交地守在外头。
春夜中的梵波山雾气深重,还包裹着几缕未来及消散的料峭寒气。温慈倚靠着洞口的一块石头正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一旁的地面正燃着一堆小小的篝火。少年青葱且修长的身体因受到寒意侵扰而不自觉地缩成一团,他面容被一侧的火光剪出个较平日更为分明些的棱角,倒是比白日里看起来更成熟了一些。
火苗噼噼啪啪的细微声响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温慈半梦半醒间,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头发。
他迷迷糊糊睁了睁眼,看见小白蹲在洞府门口,正伸出一只手,将他滑到鼻尖的鬓发捋到了一旁。
火光中,她的白发似乎都染上了一层艳色,长而卷翘的眉睫簌簌抖了抖,见温慈醒了,她的脸上露出一个粲然的笑来。
“你醒啦。”她歪了歪脑袋,声音轻轻的,“小慈,你不用担心我,有师父在我不会有事的。”
见她面色尚好,脸上之前中毒的那些红色痕迹也都消失不见了,温慈这才放下心来。他松了一口气,不料好像牵动到了哪儿的伤口,惹出一连串的咳嗽。
小白顺着他的背脊拍了拍,想起不久前她和温慈一同被祁连道人聚气打飞,自己到还好,起码有修为傍身,但温慈只是凡人之躯,万一那一下伤及了肺腑,岂不是神仙都难救?
她犹豫再三,开口道:“我……要不我去找师父来看看吧?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呀。”
“别、不用,我没大碍,之前是有几个关节脱臼了,不过没事,我已经自己接好了……”
小白一怔:“你还会接骨呀?”
温慈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略懂一些医术,应付平时的一些跌伤小病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你还懂医术?”小白有些新奇,“谁教你的呀?”
“……没人教我。”温慈眼神一黯,“不过是从小受的伤多了,也便逐渐懂得怎么处理伤口罢了。”
小白动了动,像是脚蹲麻了,干脆贴在洞口,坐了下来。
她忽然想到,在被祁连道人追杀之前,温慈凑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他好像有个同父异母的兄长?而且那个兄长,似乎还跟着祁连道长一起上山来抓他……
“对了,你先前说的同父异母的兄长又是怎么回事?”她双手环膝,下巴搁在膝盖上,眨了眨眼睛,“你和家里人的关系不好吗?”
温慈沉默了片刻,从脚边捡了一根树枝,往前丢到了篝火里。
木枝遇火,一触即燃,落到温慈的眼里,化为一抹晃动的火光。
“我是温家的私生子,但他们一般习惯叫我作丧门星。”他话音淡淡的,面色也颇为平静,似乎看不出情绪,可袖袍下指节却隐隐绷紧,痛色昭然若揭。
“我的阿娘在生了我之后便力竭而亡了,作为收留我的代价,她的遗物也大都充入了温家的家库。自那以后,我就和温家的其他仆从同住一屋,一块儿长大。时至今日,快二十年了,我都没有见过我爹几次。”
他顿了片刻,脸色低沉了一些,继续道:“更别提主母和我的那个兄长了,他们觉得我的存在是威胁,将来也许会和他们争抢温家的家产——”
“所以你那个黑心的哥哥就伙同王举卓和祁连道人来抓你,想置你于死地?”小白不太明白凡人家宅间的明争暗斗,只是奇怪:“可你爹爹难道不帮你吗?”
“我爹?要说起来,他当初是入赘林家才有了现在的家业,明面上是一家之主,其实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主母说了算,我爹没有多少说不的权力。”温慈笑了笑,有些哀凉,“不过我都已经习惯了,有没有他这个爹,其实没差多少。”
小白恍然大悟:难怪温慈穿得一点都不像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原来从小就是爹不疼后娘不爱。
想到这她觉得温慈真的好生可怜,忍不住伸出手,慰藉般摸了摸他的头顶。
温慈猝不及防地望过来,两人近在咫尺之间,鼻息交接,他那青涩的面庞上不由得浮起一抹绯色。
“咦,你是不是脸红了?”她用手指戳了戳温慈的脸,压着嗓子闷闷地笑了一声,“你害羞了呀?”
温慈有些局促,往一旁躲了躲:“我没有,是篝火的颜色……”
两人推搡嬉笑的声音隔着几堵岩壁,纵是刻意压低了音量,仍是一字不落地传到了白伍玄的耳中。
他的神识早已将整座梵波山给笼罩,山间的万物一息一动均逃不出的他的感知,刚才小白鬼鬼祟祟过去的时候白伍玄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想计较,不料现在那二人聊起来竟一发不可收拾,愈发地有声有色。月夜间,星河轮转,山风猎猎,他闭目凝神中听着那两人的谈笑话语,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棒打鸳鸯的滑稽局外人。
唉。
白伍玄缓缓睁开眼来,望向那轮皎洁的明月。
凡人间有句话叫做女大不中留。仔细算来,两百多年了,小白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难道他辛苦养大的白菜,真要被人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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