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然

　　一：
　　有一天，我站在木桥，我穿着黑色短袖，洗的有些发白的牛仔裤，我是看着那个湖面上的倒影，乱糟糟的中长发，我看得清我的表情，还有消瘦的脸颊，好像那天的阳光正好，你站在桥头，光线打在你的身上，白色的裙摆迎着风，黑色的头发也好像会闪光，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过会有朋友出现在我的世界，只是刚好那天你的微笑，刚好你也一个人，刚刚好的时间在我们相识之间，我想假如这个世界真的有天使，你真的会拯救我内心，你说你在这所小镇交的第一个朋友就是我。我说真巧，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小镇，第一个朋友就是你。你惊讶笑笑拍拍我的肩膀说，没关系，以后我们相互依靠。你的这句话，在你来到这个小镇的第一个晚上，我开心的竟然不能入睡。
　　我在这个小镇也终于拥有了第一个朋友，从很多年开始的幻想，终于不再成为幻象，我的生活也终于在绵绵大雪的冬天也开始有了一些温度。
　　高一的入学测验，全年级的成绩挂在校道的公告栏上，你牵着我走过木棉花开的道路，我看你侧颜恬静美好，你说你好紧张，害怕不是和我在一个教室。握住我的手也开始慢慢用力，等到我们站在公告栏的面前，红色的大板报张扬的映入我们的目光。黑色的正楷字体写着一个又一个同学的名字，在望到它的那一眼，我似感觉我们之间的联系掌握在它的手上，给我们希望，也或者给我们失望。我突然间也有一点紧张起来，我害怕的是我仅有的一个好友也会被这红黑色的猛兽所吞噬。只是你眼尖，用手指指向贴着我们两人名字的一张板报：高一一班，向南，依然。
　　二：
　　我每天走过青砖石铺满的地面，在巷口的交叉路大声的叫你依然，你每天换着不同花式的衣服，拿着我从未见过的进口牛奶，然后递给我说，向南啊，你怎么那么瘦，你应该多补充营养。你看你，那么关心我，让我觉得你说话都会是春暖花开。
　　你牵着我的手，走过不平整的道路，你手掌的温柔让我想着，是不是在之前的时光中受的的痛苦太多，以至于你对我的每一个表情，每一次伸手我都会觉得好温暖。那个时候你是盛夏中热烈的朝阳，而我却是吸收了你的阳光，温暖了自己潮湿的心房。
　　新上课的第一节课，老师要我们做自我介绍，我们都是17岁的少男少女，站在讲台上难免有丝许害羞，大家站起来说了自己的名字也就下台了，我看着你落落大方，拿着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杨柳依依，桃花方欲然，再换上红色的粉笔分别在依和然字划上横线，你说你叫依然，名字取自于唐朝诗人刘长卿的晚桃。那么严肃的老师那个时候也是对你点头称赞，你看你写的字，坐我后排的同学说你字如其人，可真好看，我好想回他，那当然，你可是我的朋友，怎么不会好看。
　　我上台的时候，我感觉周遭的地面开始晃动，我看见的黑板是噬人的猛兽，老师开始拉长脸面，课桌的方方角角好像尖刀般锐利，它是在提醒我，你不是受欢迎的人，灾害。我听到了有人在悄声议论，我听到了一些的细微声音，是关于我，我是灾害。我视线的扫过，周围的眼神都是轻蔑，厌恶，那是一个又一个被释放出来的猛兽，吞噬我，撕裂我的内心。我是大家所不喜的人，向南加油，是有那么一个声音会在黑暗中拉你一把。我叫向南。用了所有的力气说出了这四个字，只有一个人在为我鼓掌。
　　三：
　　我在一所终年太阳光只能照到墙角的房间长大，一张床，一扇窗，一个相框。我每天事先能看到的地方是一个男人搂着一个女人的肩膀，旁边站着的小姑娘对着镜头傻笑，那是一张老旧的照片，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带着她的孩子与她深爱的男人在长满青草地的庭院里为自己留下最美的那一面。
　　我也曾经那么天真可爱，我记忆里也有深爱着我的爸妈，还有一个庭院，有花草还有温馨的家，只是时光的残忍，在这些缝隙中出现了一个意外，然后拼凑不了的心头，伤疤的扩大。
　　我的父亲是来这座小镇的一名实习中学老师，那个时候他有着俊朗的面容，和温和的语调，和平常一样在为他的学生上课，恰巧年轻时候的母亲路过窗前，父亲说那个时候的母亲，眼睛清澈干净，对上人家的眼神双颊通红不知所措。就是因为那一次的对视，父亲说再也忘不了她扑闪的双眼。
　　很快他们开始在一起，故事没有很好的开头，那个年代总是讲究着门当户对，父亲的家境不允许女方是一个小镇的物质回收管理者，所以像很多美丽小说里一样，父亲舍弃了自己的家独自一人来到母亲身边，然后结婚，生下了我。然而好景不长，所有的誓言就像泡沫一样，美好却易碎，两人不同的生长环境，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人生规划，受到的教育的差距，所有的一切慢慢的开始累积，母亲深爱着的这个男人开始变得易怒，从最开始的一见钟情到最后的日久生恨，当初最爱的母亲的眼睛，没有了清澈干净，只有眼周遭的淤青显示出这个男人对于生活的不满。当年日日夜夜抚摸着的青丝，也成为他眼中的麻绳。你散发着的气味就像你捡来的废品一样，令人作呕。你看，我母亲的眼角总是有泪水。
　　终于在有一天晚上，父亲搂着母亲，嘴边还有着微笑，像多年之前母亲和我说过的美好一样，没有争吵，相互依靠。半夜的时候，母亲在我的房间里抱住我，向南呀，你爸爸要出去很长一段时间，你会想他吗。我看着她两鬓出现了的几根白丝，这个女人真的辛苦了好多年，我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和父亲说的不一样，是很好闻的皂荚清香，明明就很温暖。爸爸出去了就不会打你了吗？呼吸着只有她身上的味道，我很贪婪，不是废品的味道，一点都不一样。她明显颤抖了，我抬头看她的时候又看到她的眼泪，女人真的是水，等我长大的话我也会像母亲一样每天眼角都会溢出水吗？我们不会吵架了，你爸爸再也不会打我了。她说再也不会打她了。
　　其实我知道的，在那天你们回来的时候我明明就看到了你们眼角都是红红的，外婆去世的时候你们也是这样互相依靠，我还听到了巷子里的大人说我有HIV，不要和我一起玩，你看，我好聪明，所以我老是第一名，你们很爱我，我知道。
　　什么时候他们开始叫我灾害，然后慢慢的慢慢的，身边越来越多开始欺负我的人，而我身边少了一个大大的肩膀。
　　你知道的，人们的每一次回忆都可以灼伤人，我不相信爱情，我相信爱情，泡沫破灭之后，是盛满心中的彩虹。
　　四：
　　我看到依然你的时候呀，我是跑到河畔准备抓一只鱼呢，你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这个小镇的人，因为没有人敢握住我的手，他们拿笔尖戳我的时候都会嫌弃的把笔扔掉，你看，不了解我的你，给的温暖却让我开始害怕，你会不会也有一天嫌恶的对我说，灾害。
　　所以，在那天你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看到我被孤立，你没有选择去自己的位置，你只是走到我的身边，指着我旁边的位置问，这个位置的同学，能不能和我换位置。你那么温暖的语调让所有人都不解，终于有人说出了HIV，我觉得我当时的感觉就像被丢入到了深渊，冰冷刺骨，我甚至可以听到寒风呼啸，明明七月的气温是那么的炎热，我多害怕你加入那一个集体，我都能想象出你受到惊吓的表情，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了。真的，在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这样的情景不会太远。
　　HIV传播方式你们不知道吗，好好学习吧，同学们，该散就散。你坐在我旁边的时候我问你，你真的不害怕吗。我看见了你的表情，挺真诚的，可怕的不是HIV，而是无知。你说的时候我想，假如是你的话，我就不那么害怕嘲笑和讽刺了，人有的时候是会站在他们所认为的至高点，他们批判一个人，他们讨厌一个人，他们认为是对的，他们没错，所以才会有伤害，而不幸的是刚好你就是那个被伤害的人，但是你要知道的是，每个人的心都是会有黑暗的一面，每个人又都是善良的，给的时间多了，总会在对的时间里所被大家接受，他们只是把你妖魔化了，你很好，不用害怕。对呀，只要你说的，我就会相信。
　　五：
　　那天唐溢向你告白了，我看到他在走廊上被班上的一些男生围住，戴着眼镜，好瘦，我看到有人伸手在他面前比划，他低着头，可能是在哭吧，肩膀在抖动，好像有人说，你要是想不被欺负的话，就去和依然表白吧。我真不喜欢唐溢，每次他被欺负都用圆规笔刺我，我想他可真懦弱，一点都不像男生。
　　唐溢走到你身边的时候，我还看到那群男生站在门口蔑视的看着他，他真是一个笑点，总是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他张口问你能不能和他交往的时候，我明明看见你楞在那里，你好像看到了门口的那群男生，你居然答应了。你说当然可以的时候，我真想和你说，唐溢不是一个好男生，他总是被人呼来唤去。他总是在被欺负的时候欺负我。你是好人，你不应该和他在一起的。但是怎么办，我说不了，因为在下一秒的时候我看到你吻了他的脸颊。
　　以后的每天，我和你的同时还出现了一个人，他偶尔也和我说几句话，总是有一种小心翼翼的味道，我知道他是在害怕什么，我的错觉是他有意无意的讨好。这份感情的突然和不稳定可能让他不知所措吧。依然不知道你有没有玩过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我和唐溢就好像两个宝宝，需要你的保护，你站在风雨中，我们在屋檐下。这是我的感觉，我有时候想也会觉得好笑，那么多人不了解，你却和最不受欢迎的人做了朋友，也和最懦弱的男生成为了交往对象。
　　六：
　　学校开始弄一个晚会，每个班都必须出一个节目，班长檀棋每天开始放学都在强调这个晚会的重要性，每天留下的人越来越少，班长的眉头也越来越皱。一到期末的结尾，大家都好似不得把头埋进书里，每个人在担心着数学会不会少考两分，英语听力能不能拿满分，重点班的氛围就是把所有人放在教材与试卷中，我们像一条又一条的鱼，游的远就有机会得到先机，我们为了高分可以多做一套试卷，但却没有人去响应学校的晚会。
　　班长找到了一个办法，所有人必须在讲台上表演一个小节目，班主任也表示支持，一个节目一分钟，所有人都必须参加，不然全班大合唱，班主任说这话的时候颇为严肃。特意停了最后一节历史课，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阴天，有人想着能不能蒙混过关的时候，班长说要是发现谁不认真，奖学金优先排除。
　　唐溢上台表演的是唱歌，他唱离歌的时候破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音，同学们因为班主任在拼命忍着笑，班主任突然的大笑带动了全班，气氛突然变了，唐溢在讲台尴尬的低着头，班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表现的不错，起码大家都开始热闹起来，不扣你奖学金，很棒。依然上台说没带小提琴所以不能表演，然后经过老师同意第二天放学后再次上台。
　　我上台的时候，没有听到有人说灾害，一个学期的时间，好像大家都开始成熟了，没有了言语的利器，依然就是捧场王，每个人上台都会使劲鼓掌，我看到她对我笑，班长说向南，你表演的是什么。唱歌吧，我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
　　想家的夜晚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
　　我知道午后的清风会唱歌
　　童年的蝉声它总是跟风一唱一和
　　当手中握住繁华
　　心情却变得荒芜
　　才发现世上一切都会变卦
　　当青春剩下日记
　　乌丝就要变成白发
　　不变的只有那首歌
　　在心中来回地唱
　　我下台的时候周围静悄悄的，我听到了外面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窗帘上下摇摆的声音，对呀，南方的这个时候，冬天悄无声息的来了。第一个鼓掌的是班主任，然后依然，班长檀棋，接着掌声越来越热烈，班主任走到我身边说班级晚会节目就由你唱歌了，好好准备，加油。我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严厉的女人第一次对我笑，我印象中的她是手中一踏又一踏的试卷，自习时候不苟言笑的脸，永远在忙手于班级事务，她的笑容只存在于依然那种漂亮聪明的学生中，我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掩饰我的满足的时候，班主任开始宣布檀棋还有依然作为辅助我节目的帮手。
　　七：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好像在遇到依然的那天起，我的这条轨道好像慢慢的在往好的方面发展，那天放学，我和依然你走过巷口的过道，你说向南啊，现在很多人都慢慢的在接受你，这次表演是个契机，一定要好好面对，你要加油，在舞台上的你，一定会让大家喜欢你的，我相信你。你绽放的笑容，你说的话，其实你不知道，假如没有你的话，可能我还是那个被人唾弃的灾害，可能我是被跌落在潮湿肮脏下水道的鸟，没有一双手温柔的对待，我也无力张开翅膀。
　　最近我们四个每天都在放学后的教室停留，檀棋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把电子琴，每天都在讲台上伴奏，依然从家里带来了小提琴，唐溢坐在位置上看我们表演，有的时候唐溢会帮我们去小卖部买水，他会把扭开瓶盖之后的水递给依然，依然接过后看着我和檀棋的时候脸颊会泛红，檀棋这个时候总是会说，身为班干部的他还见证了早恋这种违反校园规定的行为，他会眨眨眼说，好啦，我不告诉老师的。他也会帮我把瓶盖扭好，他还说，一直以为你是个孤僻的女生，都不怎么说话，好难接近的样子。我总会不合时宜的说出HIV，然后我们四个人开始尴尬，依然会指责两个男生没有常识，檀棋会打趣说，那现在知道也不迟。我们那个时候四个人的日子里，我们一起放学，一起走过木棉花开的校道，一起走到巷子口，你和唐溢，我和你，檀棋和我们。
　　檀棋成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好朋友，我挺喜欢他的，他很符合青春时代男生的标准，他会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黑色的运动裤，他会打篮球，会对很多人咧嘴大笑，露出洁白干净的牙齿，我那个时候想的是，依然你和他在一起多好，但是我看着你和唐溢的升温，你好像真的喜欢上唐溢了，你们开始牵起了互相的手，你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娇羞。
　　八：
　　我那天穿着依然你送给我的淡蓝色连衣裙，你说这是天空的颜色，有希望才有蓝天，你说要我穿着她唱歌，我说好冷的时候，你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让我想笑，你准备的是我初见你穿的那件白色裙子，我们站在后台等待的时候，你说今天的我们肯定是最漂亮的，旁边穿着礼服的主持人学姐给我们翻了一个很大的白眼，我觉得她走到舞台中间主持的时候都不用打灯光了，裙摆的亮片都足以照亮整个礼堂。
　　檀棋背着电子琴来的时候，我看着他白衬衫上还带着一个黑色的小领结，头发还特意撂了起来，他说今天两位美女可真光彩夺目。依然说难得你说了一句人话。我就看着你们两个在贫嘴，说实话，我好紧张，我坐在那里的时候克制自己不要抖，可是手上却出了好多汗，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完成这个表演，我怀疑自己会失败，我害怕的是那么多人的期望在我的身上，还好你们两个握住了我的手，我们一起拥抱说着加油。
　　主持人说道我们上场的时候，我们牵手走到中央，你们两个把我带到了话筒前面，然后敬礼，回到各自的位置，我那个时候的歌唱，我能想象的是依然你一袭白裙演奏小提琴，优雅美丽，闭上眼睛，檀棋站在旁边弹奏旋律，潇洒英俊。聚光灯下的我，舞台中间的我，还有底下大家眼中的我，这是我最美丽的时刻，真的，我能想象我穿着依然的天空，唱着我的希望，还有我旁边站着的两个梦想，我一直认为的美好，终于我抓住了我的美好。我终于被接受了是吗，我是终于被大家接受了。
　　我们的时间在三分钟就结束了，我们鞠躬的时候，听得到的掌声爆发，以至于我握住你们两个的双手都在用力，那些热烈是给我们的，他们喜欢的，其中也包括了我，我看着台下的黑压压的观众，我看不到他们的脸，但我知道，应该不再是嫌恶了，谢谢，很谢谢你，依然，还有檀棋。
　　九：
　　我们在晚会结束的时候，檀棋说请我们吃夜宵，依然你说能不能叫上唐溢，檀棋拍着胸脯说没问题，管饱。就这样我们四个来到了巷口的烧烤摊，挺多人的，我们坐在拐角，你们点了好多好吃的，我看着你们，每个人都很开心，依然说今天的发挥真的很稳定，明天老师肯定表扬我们，唐溢顺便把刚剔好的肉夹给依然，檀棋说你们两个就狂秀恩爱吧，明天我就告诉老师你们两个的事，然后只表扬我和向南。唐溢只是红着脸低头，依然白了眼，你就拉倒吧，你要告老师你早告了。
　　这里的厕所要去附近的旅馆，依然你说想去的时候，檀棋说要不要陪你，唐溢站起来说我陪你吧，依然温顺的点头。你看你，你们挽着的双手在那条黑暗的巷口多么亮眼，檀棋在等你们走了之后问我，依然你是不是来真的。我看他表情挺认真的，笑着说是真的。我在有那么一瞬间分明看到了他眼角的落寞，你不够勇敢。我对他说。
　　檀棋进了医院，他在依然挽着唐溢的手走过巷口的之后跟了过去，我记得他和我说，不勇敢的代价是不是失去。我说是的，然后我就看着他毅然的去了依然你走去的方向，坐在我的位置看见得是你们各自剩下的竹签，还有留给我的这漆黑的夜。我想过你们会不和的走过我身边，是不是友情的线断了一截。只是那天很黑，在你被两个人拉住的时候，唐溢惊恐的眼神放弃了你，依然你看，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我就知道他很懦弱，他在你无助挣扎的这个夜晚，跑去了回家的路，我想那个时候的你的恐惧，你的愤怒，你的无助，在你外套被拉扯掉下的那个瞬间，在你的防备只剩下最后的白色裙子的瞬间，我真的可以看到你的眼泪，檀棋的出现，在你心理防线彻底被崩溃的那个时候，他的代价是脑震荡。在鼓起勇气想和你说一句话的那个白衣少年，倒在了你裙摆的下方，我来到的时候是救护车抬起的檀棋，他睡颜真像个孩子，和打瞌睡的他一样，只是白衬衫有点脏。
　　依然我抱住你的时候，你身体还在微微的颤抖，我说没事了，檀棋会好的。然后你又哭了，你哭的时候我又想到了我母亲，那个女人也是这样，眼角总会是有泪水。我带你去外伤科涂擦伤药的时候看见檀棋的父亲了，高高瘦瘦，戴着眼镜，你说对不起的时候，他摸了摸你的头，我儿子也算是见义勇为，小姑娘没事就好。他们父子两个真像，一样的待人温柔。
　　十：
　　檀棋的头被医生用绷带一圈又一圈的围住，依然会打趣像个橄榄球，寒假的到来，我们会煲着汤看望檀棋，依然和檀棋每天像一对冤家，在之前的动手，现在只能动嘴的情况下，檀棋总会抱怨自己是病人，要被温柔的对待。依然你在喂他喝汤的时候，会轻轻的吹气让温度下降，那个时间段的你可真是温柔，檀棋会眯着眼睛享受，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觉得你们就像一对小夫妻，我们都忘了有一个夜晚，有个男生想说出口的那一句话，不勇敢的代价是不是失去。
　　依然在过年前带我去了她的家里，在另外一个城市的家，青砖白墙，好不壮观，我没见过依然的父母，我听依然说，他们很少回来，总在外面忙着工作，家里有一个佣人打扫卫生，还有看家，我那天才知道依然怀恋从前从前，去了老家，我的城市，你真勇敢，我说，依然只是笑笑，我看着她捋了捋额头上的发丝，我们去医院吧，我们去确定HIV。你看，我多庆幸你的勇敢，让我遇到了光芒。
　　当我看到医生的化验单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脏跳动的频率明显增加，我们闻着在这所白色建筑散发的特有消毒水的味道，我不喜欢白色，很冷咧，让我感觉冰寒刺骨，依然你拿过那张薄薄的纸张，你说，阴性。
　　我们走出医院的那个午后，阳光打在你我的身上，你抱着我，真好，我看着云朵飘在蓝天上，周遭的树木投影着零碎的光，我眯着眼睛，对呀，真好。
　　十一：
　　开学的那天，檀棋头上的绷带早已拆除，我们三个一起来到教室，我看到唐溢了，好久不见，他好像长高了不少，他看到依然你的时候嘴唇微动，还是没有说话，我看你啊，你好像动摇了，檀棋冲过去用手抓住他的时候，我听到你说算了，我看着那个伤你那么深的人，那个转身离去的人，他竟然走过来，原谅我好吗。
　　我伸出双手挡住他，那么懦弱，你怎么说得出口。我看到了唐溢的表情，是发怒的狮子，他说我是个HIV患者，凭什么说他懦弱。依然只是厌恶的看着他，然后说，向南的检测单上表明的是阴性。我终于不用活在这个阴影之中，我也不用再害怕这个单词了，我不是灾害了。
　　学校开始传出一些关于依然的八卦，我看着那些活在别人的话题之下的人，我清楚的知道依然，她很好，没有他们所说的不检点，我知道流言的方向，依然说没关系，她不在乎，现在多好，没有人再来烦她了。我知道的，那个少女笑容底下的落寞，你明明就不开心的不是吗，明明他才是那个抛弃你的人，明明你都没有事，为什么在言语中的刀枪受害的是你，你和我说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话题，每个人都会受伤，每个人都会难过，没有谁在人群的背后只有褒奖，在意又能怎样，我们知道真相就好了，不是吗。对呀，我们知道真相，所以不知道真相的人就可以伤害别人吗，不是这样的，因为我受到过，所以我知道那种感觉，你很无助吧，依然，你是因为善良，我是因为软弱，我们都受过伤，所以那么软弱的我抱着你的时候我也会想哭泣。
　　唐溢的成绩越来越差，学校给他安排了转班，他去了年纪最差的班级，那是在转角的最角落，很多人不喜欢那里，进去了就被贴上了差生的标签。他走的时候没有人理会，像他刚进这个班的时候一样，没有人特意的欢迎，也没有人特意的送离。这个和依然在一起过的男生，在以后的时光里，隔着六个班级，不远不近，却再也回不到她的心中。依然说喜欢一个人当时是水，后来就会变成冰，我在很多天的时候看到唐溢跟着好几个人，我们也会在楼梯口遇见，我有闻到他身上的烟味，那个时候的依然你，我看到了你表情，是难过的。我们都不知道年少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我们也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样子，只是我想，在最后回过头的时候，我希望的是我们都不要是那个我们不喜的人。
　　终：
　　多年以后的我，走过我们初次见面的那条小桥，已经没有多少人会经过这里了，小镇里都开始铺满了水泥，我很怀恋那个时候青石板的道路，这里的水还是那么清澈，你说你最喜欢的植物叫柳树，这里的杨柳挺拔，也能看到湖中的倒影，只是桥好像有点旧了，我只是记得见你的最后的那个时候，你说送我回家的那天，我们也来过，你说了很多很多，只是我的记忆好像开始斑驳，你的手机有一个来电，我看到的是唐。然后你目送我回家，我转头你还是微笑，你挥手，然后我往前走。
　　我后来去了你的城市，我来到了你的家，终于见到了你的母亲，我问起你的时候，她开始泣不成声，我们都再也没见过你，你好像消失在我们的世界中。那一年的春夏秋冬，你的一瞥一笑，带给我的勇敢，教会我的坚强，都像是一场梦。
　　檀棋有一天给我打电话，他说他好想你。他在电话里哭了，很伤心的哭，我知道的，这个男生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过你。他不能再告诉你了，真的，你知道吗，我也好想你，那个在我最深处黑暗中照亮我世界的人，我多想再给你拥抱。
　　我后来把我们唯一的合照挂在了那棵你爱的柳树上，我看着那张照片的时候，我好像又看到了你，你还是那样美好，面容恬静，裙摆飘扬，你又在对我笑了，你说你叫依然，杨柳依依，桃花方欲然。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