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时光终究虚无

　　“好了同学们，今天的课就到此为止，都散了吧。”语文老师的一句话如同石子坠入湖水，原本风平浪静的湖面顷刻荡起波澜，班级由一片寂然顿时变得躁动起来。
　　此刻青阳刚收拾好书包，穿过渴求归家的人潮，走向魏恳的位置，这才发现魏恳早已在人潮海海中溜之大吉，平日里两人约定俗成放学同路出行，今天他却一反常态，于是便问了问魏恳的同桌：“许芃，魏恳呢？”
　　“他一放学就跑了，”许芃不假思索，“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脸茫然地望着青阳。
　　他听了许芃的回答向他示意了一下便径直走出了教室，没有多说什么，心想他平日里也没什么事要忙，交际圈也不广，加之最近也才认识了彭扬，想想许是他去找彭扬了吧，于是便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楼下，拐个弯便是高二一班。
　　教室里喧嚣声不息。方悦走到彭扬面前坐下，对她说：“怎么样，等会儿去我下午说过的那家新店吧？我跟你说，那家店超赞的……”彭扬忽而看到门口经过的青阳停下了脚步，向内张望，微微一笑，便扭过头来婉拒了方悦的邀请，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轻盈地走到青阳身旁。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怎么突然想到来找我了？”见她这样他便知道魏恳没有来过这里，想了想后便说：“怎么，来找你你不高兴吗？”她莞尔一笑，“高兴高兴，当然高兴了。不过魏恳没来吗？不是你俩没事就黏一起吗，怎么今天没见你俩一起了？”
　　“他啊，不知道跑去哪了，一放学溜得比谁都快。”他倚在栏杆上，任阳光侵吞了他的脸。他向楼下的方向漫无目的地望去，三楼的高度还不至于把人看成蝼蚁所以操场上的人他好歹还是认得清的。他无意间瞟见校道上一个人正向操场上跑去，与人潮背道而驰格外引人注目，他定睛一看，认出了魏恳。
　　“喏，在那。”他以下巴指了指楼下操场方向示意彭扬。
　　一提到冬天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几乎都是窗外一大片的银装素裹，但在这样的南方小城市是很难见得到雪的，换句话说，这里根本见不到雪。即使是冬末也该拥有它的寒凉，但今天却一反常态，没有刺骨的寒风，也没有来自西伯利亚殷切的问候，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阵的热浪，如同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将这座小城市笼罩起来，外头的寒风无法深入进来，里头的闷热无法逸散出去，给人一种正值盛夏的错觉。
　　方形操场上是属于他们的热闹。
　　魏恳只背着双肩包的一肩而另一肩耷拉着一路小跑了过来，而他的目的地正是在塑胶跑道边上做着准备运动的苏时新。他在操场前停了下来，用手将额头上沁出的一点汗液抹去才放心地走上前去。
　　“嗨，小新。”依旧是他惯用的开场白。
　　“咦，你怎么来了？”她很是讶异。
　　“这不是正好路过碰到了嘛，”他傻笑，“怎么样你的脚好了吗？”
　　“都一个礼拜了早就好了。”其实她的脚并不严重，休息了几天就好了，膝盖上的伤早已成了疤。
　　“好吧，那就好。”魏恳放了心，看了看时新的装束及动作，问道，“你又要跑步啊？”
　　“对啊，这不是脚好了就出来锻炼了嘛，这我刚复出正准备跑呢就碰到你，你说巧不巧？”
　　“哈哈哈，谁说不是呢。”魏恳尬笑，“其实呢，我有个习惯，每天放学都会来这里跑个步锻炼身体的。”
　　“噢？是吗？巧了，我这天天放学都在这跑步呢，怎个没见过你那？”
　　很明显，时新听出了魏恳在扯谎，魏恳也听出了她话里的端倪，也蔫了，“好吧好吧，这不是体育课快要考试了嘛，我来临时抱佛脚行了吧。”
　　“哈哈哈哈，果然。”时新逗趣。
　　“正好嘛，那就陪你一起跑呗，小爷我舍命陪君子。”
　　“噢？要陪我跑是吧，那……你追得上我再说咯。”说完她便跑了出去，魏恳则匆忙将肩上的书包撂下也追了上去。
　　在落下大半圈以后魏恳全力冲刺，总算是追上了时新。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愧是天天锻炼的人，你牛！”她笑了笑，又将他甩在后面一大截。
　　不远处从教学楼下来的青阳与彭扬见到到此情形不禁偷笑，心想一个男生竟然也会被一个女生完虐成这样。
　　“其实他从小学的时候开始体育就一直是他的弱项，所以以前的体育课基本上都见不到他，记得最开始的时候老师拿着名单点名，他对老师说‘老师我胃疼’的时候，老师瞄了他一眼然后在名单上找了几遍对他说‘名单上没有叫魏腾的啊’，后来这个名字就成了他的绰号一直被叫到毕业。”
　　“哈哈哈哈，看样子现在就算上了高中也没多大改观啊，还是个硬伤。”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了跑道旁，苏时新见到他们便跑到他们跟前停了下来，正好跑完了两圈，留下了在后头几乎快要昏厥了的魏恳。
　　“咦，你们也来了啊。”她只是略微喘着气。
　　“途经此地，到此一游，顺带来瞻仰一下关二哥。”青阳指了指被她甩在后面正红着脸喘着气跑步赶过来魏恳。
　　她回头看了一眼，无奈地说道：“我以为这家伙是倔强青铜，没想到只是个倔强，青铜都谈不上，可比我想象的要差多了。”并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你……你……你……”魏恳总算是追了过来，大汗淋漓的同时还大口地喘着气。这一举动使其他三人都啼笑皆非。
　　“是谁说要陪我跑步的？结果呢，你还是没有追上我，而且你犯了个大忌，跑步前不做准备运动很容易产生问题。”这一下便被苏时新戏谑了一番。
　　“所以说啊，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了，就你那点能耐，到现在还是没变。你说是吧，阿疼？”彭扬特意在最后俩字上着重强调了。
　　魏恳仍旧大口喘着气，脸也憋得更红了，但他始终憋不成一句话，便对苏时新竖起了大拇指。现在时新终于知道魏恳话里“舍命陪君子”是什么意思了。
　　时新也有些无可奈何，便说：“唉，算了，正好我肚子也有点饿了，走吧，我请你们吃东西去，就当是你们上次那么帮我的谢礼啦。”她将视线转向魏恳，见魏恳没做反应，她便补充说道：“不说话就当你默认咯。”魏恳此时正耳鸣着听不清时新的话，一知半解地犯着迷糊。
　　“好的，”她笑了笑，转而对另外二人说：“那你们呢？”
　　“我倒是没差。”青阳爽快地答应了。
　　“我还要回去练琴，就不去了吧。”彭扬婉拒了她。但架不住时新的软磨硬泡，只好答应了。
　　这是一家装修精致的西餐厅，映入眼帘的便是米白色与浅咖色的交错构筑，如同一杯调和好的咖啡与奶泡的完美搭配，恰到好处。正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被顶上十七世纪的欧式复古水晶灯映照得如同月夜的湖水闪着银光般富丽。
　　彭扬看了一眼，才发现原来这家店就是方悦下午跟她说的那家，不过看样子似乎方悦并不在这。
　　他们最后选择了落地窗旁的位置，这是观赏人来人往的绝佳位置，焕然如新的落地窗不知倒映过多少穿梭来去的身影。
　　服务员绅士地递来菜单，菜单上的价格尚不至于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反而与富丽堂皇的格调形成反差，这也是他们选择这家餐厅的主要原因之一。征询完他们的意见后，苏时新示意服务员，在菜单上点了几下。点完菜后留下了一句“抱歉哈，突然间肚子有点疼，我先去下洗手间哈。”便转身离去。
　　人际关系的万缕千丝如同餐厅墙纸上的线条一样纵横交错，有时候我们总无法避免谁与谁的相聚与分离，如同电视剧里万年不变的造化弄人情节一样，越是渴望相遇就越是疏离，越是企图逃避就越是不得不去面对。
　　“唉，有些人呐，就是随处可见。”一旁的女孩从他们身旁经过，有意无意地对着与她同行的女孩说着，在讲出“随处可见”这个字眼时她特意将眼神瞄向了彭扬。同行的女孩跟随她的眼神望去，嘴角略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扯了扯那女孩的衣角，示意她别说了。
　　没等当事人开口，魏恳倒是看清形势后先行响应了：“你说什么啊你。”他将袖子卷起站起身来，如同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只等战斗的号角吹响，然而最后还是被青阳拦了下来。
　　“哟哟哟，我说你了吗，这么激动。”
　　女生与女生之间的勾连关系，大多数情况之下分为两类，第一类便是整天无话不谈的闺蜜，第二类则是针锋相对的仇敌，显然这女孩一定不属于第一类。
　　见彭扬淡定自若无动于衷的样子，女孩的话开始变得弯酸起来：“怎么，清纯高贵的人还食人间烟火啊？”彭扬并没有愠怒，只见她从容淡定，没有正面回应那女孩，仅吟了短短三句诗：“相鼠有皮，人而无仪；相鼠有齿，人而无止；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一下把战火挑起。
　　后来的几个回合，彭扬从容应对，出口句句都是文言文，使那女孩节节败退，最后她以一句“饕餮贪污，臭腐是食，填肠满嗉，嗜欲无极”将那女孩击溃。
　　此情此景，魏恳心想彭扬讲的都是什么玩意，自己一句都听不懂，不过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不愧是文化人，书读得多骂起人来连脏字都不带，优秀优秀，比不起比不起。
　　那女孩怨怼地指着彭扬说道：“你等着！”转而对她身边的女孩说：“我们走，换一家店，看到她就倒胃口。”便拉着那女孩悻悻地走了出去。
　　要不是餐厅里播放着音乐以及她俩说的话分贝也不够大，否则接下来该走的就该是他们了。
　　在场的三人静默了，最后还是彭扬先开了口；“好了好了，别被一个小插曲破坏气氛，都过去了。”片刻后她又补充道：“对了，等会儿别跟时新提起这件事，免得破坏她的兴致。”
　　“那人是谁？”青阳问道。
　　“她啊，她是跟我们大提琴一个组的马蔺，旁边的是苏茯媛，我想她这次应该是因为这次的校庆演出，当时老师在我们三人中选了我而没有选她，估计是她因为错失这次机会恼羞成怒了吧。”
　　青阳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刚好时新步履轻盈地朝着他们走来，他便缄默了。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如同巨石沉入渺无边际的大海，所有人也都没有提起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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