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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唬
宋老太太斥责宋大太太道：“你一个做长辈的，孩子糊涂不懂事，你也糊涂不懂事不成？”她转向孟婧宜道：“你大舅母说得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不过虽是气话，却也有道理，先前你年纪小，那些个经济帐目你也不明白，交给你也是没用，这才都由你舅舅、舅母处置。你如今大了，若是需要取用，只管同你舅母说，就是帐本也都留着的，不会有分毫差错。只不过，怀璧其罪，你一个没有爹娘的小姑娘家若突然有了万贯家财，怕是要被贼人盯上，到时不只凶多吉少……”
连命都得没了。
宋老太太这话不乏威胁之意，孟婧宜也明白，她要真拿回了孟家家产，跟宋家也就撕破脸了，没了宋家庇护，她有再多银子都拿不住，到时不知多少人蜂涌而至，杀人害命之后瓜分了她的家财。
因此她淡淡的道：“外祖母的话，婧宜都明白的。”
所以我什么都没做不是吗？她就要这三年地里的粮食，宋家也不过少损失点儿。
她笑笑道：“如果府里的粮食不够，不如就从铺子里的出息上挪些银子过来，缺多少买多少。”
这话说得，倒像是宋家一直拿孟家的银子养家一样。
宋大太太气得涨红了脸道：“这可真是风大不怕闪了舌头，你那点儿银子能做什么？宋家家大业大，用得着你那三瓜两枣的？”
孟婧宜只笑不说话。
宋老太太打圆场：“你舅母话糙理不糙，你孝心可嘉，不过暂时用不着。”
宋老太太给宋大太太使个眼色。
跟她急做什么？她就一个孩子，越说气话她越犯宁，不如好好哄着。
宋大太太忍气道：“舅母也是一时气得狠了，所以说话有些冲，你是知道舅母这些年对你什么样的，不说拿你当亲闺女待，可珠儿、玫儿她们姐妹有的，我没亏待过你吧？”
这倒是，宋家在衣食住行上并不曾亏待过她，这一点孟婧宜是感激的。
因此孟婧宜点头：“舅母所作所为，婧宜都感念于心，不敢有丝毫或忘，将来我必会像大姐姐、三姐姐般孝敬大舅母。”
她懂事，也识趣，说话也不急不缓，听着还算入耳，宋大太太气平了些，道：“还是那句话，不是宋家贪图你孟家家财，单纯就是你太小，怕你胡乱败化了，或是被人骗了去，你需要什么只管同我支取，我不成，还有你舅舅呢。”
“我明白，所以想要这三年的粮食。”
宋老太太和宋大太太不明白她要做什么，问了她也不说，只能作罢。宋大太太道：“那些庄头的身契你可都带来了？得好生放着，别丢了损了。”
孟婧宜微微一笑，道：“不曾带的，我都交给堂伯父孟子展收着呢。伯祖父也一直说，都姓孟，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他们替我多照看些，总比宋家更方便。”
宋老太太和宋大太太不得不重新审视孟婧宜。
以前她要多温顺就有多温顺，人又沉默寡言，偶尔照应不到的时候，她也从不吭声叫屈，不知怎么一过了年，她比从前精明了太多。
这一系列事情做出来，让人憋屈又窝火，偏又寻不出由头来教训她一顿，还要让她噎得哑口无言。
不过好在她还不是多无可救药，知道凡事不可做得太绝，否则宋老太太都想不顾脸面要给她点儿苦头吃了。
让人送孟婧宜出去，宋老太太气得摔了茶碗，又问宋大太太：“服侍她的人都是谁？可是谁跟她说过什么？”
宋大太太也在盘算这件事，可思来想去，她身边就一个奶娘林妈妈和素萝、素蒲两个丫头。林妈妈是个老实的妇人，除了照顾孟婧宜，就从没敢大声儿说句话。
素萝和素蒲两个年纪小，派不了大用场，且又是宋家人，没那个见识。
那会是谁呢？
婆媳两个想不出原因来，对坐叹了口气。
宋大太太道：“其实也不是没办法，府里这么多哥儿呢，不拘谁，或娶或纳……”
宋老太太冷笑：“这么大一箸肥肉，谁知道了不心动？一旦提到她的亲事，孟家的家产势必要露到明面上来，那时想瞒都瞒不住。”
可一旦人人得知，那这府里可就要乱起来了。
她又道：“让世子或是琅哥儿纳了她，你肯？”
当然不肯，府里有了鹂姨娘做先例，哪个蠢了傻了还敢把这么个尤物给自己儿子纳进房里？那不摆明了是步宋三老爷的后尘吗？宠妾灭妻，祸家根本。
宋大太太不吭声了。
之所以不提把孟婧宜嫁出去的话，自然还是因为家财的缘故，只要把她的亲事提到明面上来，孟家自然不会甘于寂寞，一定会跳出来夺孟家的财产。
孟家只有孟婧宜一个姑娘，所得有限，除了嫁妆，剩下的所有都是孟家族人的。
只有个闺女的人家就是绝户，而世人对绝户之家向来无情又苛刻。
为那么点儿嫁妆，谁愿意娶孟婧宜？
宋老太太问道：“选秀的事情定下来了？”她这是明知顾问。
宋大太太回道：“听老爷说，皇后娘娘定了四月二十五赏海棠，届时各家贵女都会进宫，名义是赏花，实则……”
宋老太太摇摇头，烦躁的闭上眼，道：“给她姐妹二人做的衣裳、打的首饰可都得了？”
“都得了的，年初就开始准备，全是最时兴、最精致的样子，不敢说必能在诸多贵女中拔得头筹，可也都是最合适她二人的。”宋大太太迟疑的道：“可婧宜的年纪未免太小。”
“小又如何？十三了，虽说不足岁，可嫁人的不是没有。”
宋大太太不大愿意，可老太太这么坚持，三番两次提到这事，她也只能勉强点头，附和道：“还要看贵人们的意思，要是贵人们中意，等两年也是有的。”
宋老太太不说话，却是赞同的。又不是自家的女孩儿，就算是宋家的姑娘们，真要贵人们立逼着就送进去，不也得乖乖照办？
她重新睁开眼，揉了揉太阳穴，道：“陈州的事，你同老大商量商量，到底怎么办拿个章程出来。还有以后的安排，万一她没能入选……”
宋大太太咬了咬牙，道：“是。”
宋大老爷正和宋宁琅在书房说话，他是个宽厚老实人，对子女们都没什么脾气，听宋宁琅讲说一路见闻，他没那么担心，反倒听得乐呵呵的。
他笑着望向宋宁琅道：“也算你小子运气好，这回没吃苦头，看你下回还敢不敢耍脾气？你当出门在外那么容易呢？要不然那么多做生意的怎么总不能长久？且每回出门都要请了镖局的人帮衬着，就是路上的情况瞬息万变，谁敢不敢保证次次都能平安顺遂。”
宋宁琅当着父亲还是敢说实话的：“我要不闹这么一出，您和我娘是不是把苏家的亲事都定下来了？”
“苏家的姑娘有什么不好？听说相当有才气。”
宋宁琅道：“我娶的是媳妇，又不是娶女状元，她有才气是她的事，和我什么相干？”
宋大老爷气笑道：“你别以为你这回躲过去了，还有二回三回呢，难不成你次次都用这一招？”
“那哪儿能呢。”
宋宁琅忽然道：“爹，你说我现在这样好不好？”
“这叫什么话？好不好你问我？”
“我觉得不太好。”
宋大老爷听着这话里有话，问：“怎么个不好法？”
宋宁琅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您看吧，我除了是宋家四公子，就没别的长处，可我也不能一辈子指望着家里吃喝玩乐一辈子？”
宋大老爷呸他道：“你知足吧，有多少人能吃喝玩乐一辈子？你在外头没看见那些生来衣食不全的人家？你还挑剔。”
“不是我挑剔，是我想了又想，觉得这样活一辈子太没趣，我想，嗯，我不敢说要干成一副大事业，可起码我想捞个功名回来。”
宋大老爷仍旧玩笑似的道：“成啊，你有雄心壮志，老子我夜半都能笑醒，你是听说你三弟得了国子监的荫生，所以嫉妒了吧？小子，你要是有那才能，老子就求爷爷告奶奶，也能替你再谋个名额回来。”
宋宁琅摆手：“拉倒吧您哪，我就是再活两辈子，读书也读不成，我就没那根弦。”
宋大老爷哈哈大笑：“你倒还有自知之明。”
宋宁琅狡黠的道：“爹，我想说的是，这捞功名也不就是考科举这一条路。”
宋大老爷道：“当然不只这一条路，像你三叔似的捐个功名也成。”
宋宁琅道：“我不要，只挂个名，一点儿实权没有，也就是唬唬那些无知老百姓。”
“那你就……”宋大老爷忽然就坐直了，不可置信的盯着宋宁琅，半晌才道：“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咱们老宋家，从你太爷爷那辈儿起，到你们兄弟这辈，可连着四辈都没有习武的了。”
他搓了搓手，脸上闪过兴奋，随即又摇头：“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未必，未必啊，咱们宋家人这几辈都是文弱书生，可又没长着聪明隽秀的脑子，科举这条路走不通，不过你……”
宋宁琅问：“要是我能呢？”
宋大老爷摇头：“你当功名是那么容易的？不是爹瞧不起你，你要是出类拔萃，也不至于等到现在了，我就没瞧出你有什么过人之处。”
宋宁琅也不泄气，凑近了道：“爹，我要去投军如何？”
“不成，不成，那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有的运道不好，上一回战场就再没回来的……咱们家不缺你光宗耀祖，你只管老老实实的娶妻生子，给咱们宋家传承香火就成了。”
宋宁琅恳切的道：“爹，您要是不管儿子，那儿子也不管您，回头我悄没声儿的走了，娘和祖母可就得由您哄了。”
宋大老爷一拍桌子：“放屁，你小子别竟给我惹烂帐，你当老子好脾气是吧？这回没揍你是吧？你敢悄没声儿的走，老子现在就把你锁起来，先打折你的腿，挑了你的筋，我看你往哪儿蹦跶。”
宋宁琅啧了两声道：“爹，你吓唬我做什么？我这儿不是跟您商量呢吗？您放心，儿子再傻也不会拿命去糟蹋，我不是说我遇着燕王了吗？燕王是什么人？他看中的人有一个是孬手？儿子敢保证一定会功成名就的回来。”
宋大老爷是不愿意宋宁琅投军的，太危险了，宋老太太和宋大太太头一个就不愿意，是，富贵权势确实好，可宋家还没到用儿孙的命去换富贵荣华的地步。
他摇头：“不成，不成，不成。”
只要一想到自家夫人哭得昏天黑地的情形，他就头疼，再说还有老太太呢？万一气得病了，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宋宁琅道：“我知道让爹为难，可祖母和母亲是妇人家的见识，他们哪懂得功业对于男人的重要。再说从来都是富贵险中求，不付出能得的到吗？宋家如今在京城越发势微，为什么还用儿子说吗？这是陛下如今不好拿宋家开刀，可一旦哪天想起来了，一道圣旨让咱们降等袭爵，那咱们的脸面往哪儿搁？回头祭祖的时候怎么跟先人们说？”
一句话说得宋大老爷也惭愧起来了，不是宋宁琅危言耸听，而是陛下在几年前就有过这个意思。
宋宁琅一看有戏，又忙道：“母亲和祖母那里，只要您不说，我不说，就只当我是去奔前程了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呵，你个臭小子，敢情是让我替你打马虎眼？”
宋宁琅刚要说话，外头人回道：“老爷，太太派了人来问您在不在，说是有要紧事跟您商量。”
宋大老爷答应了一声儿，点着宋宁琅道：“这事你别自作主张，容我想想。”
宋宁琅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到门口，求道：“爹，你可一定得好好想想，这真是好事。”
宋大老爷嗤笑了一声，道：“你也不用巧言令色，真当你那点儿子狗屁倒灶的事我不清楚？”
宋宁琅心惊肉跳的望着他，说话都结巴了：“您，您知道，知道什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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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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