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卦误终身

　　屋内道士们像是早料到狐妖要在此发难，不慌不忙的起身，各自祭出本家法器！

　　世初抄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顺便把茶杯塞到布袋里，而后拽着龙七躲到墙脚。

　　狐妖&术士们：“？？？”

　　“你们打你们打，”世初笑道，“反正出不去嘛，我在这儿休息一下。”

　　“那你拿杯子做什么！”天一道长身后的小道士怒道，“是不是想从背后偷袭我们！”

　　“绝对不会！”世初道，“这杯子我看了，一个至少值半两银子，用来偷袭你们太浪费了！”

　　“等我们收拾完这狐妖再收拾你！”

　　场面一时间闹得很大。

　　“真的不帮忙？”龙七道。
　　“嗯。”世初蹲在墙角，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念叨什么，“主要是不知道帮哪边啊！”

　　“小道长！”狐妖听到这话，凄厉的惨叫，“我已把朱丹给你，你怎么能言而无信！”

　　“哈？”
　　“什么！”

　　术士们和世初的动作都停滞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江世初崩溃的大吼，“我没有，我没有！”

　　茅山道士微微眯眼，正座上的“王爷”摇晃着起身，双眼翻白指甲暴涨朝着江世初扑过来！

　　“当夜只有你同狐妖独处，如今朱丹既不在狐妖身上，又不在这王爷身上，不是在你身上还能在何处？”

　　“拜托你们动动脑子好吗！”碍于这王爷的肉身是狐妖爱人，江世初不好挥剑劈砍，也没法用符咒强轰，只能在屋里上蹿下跳躲避攻击，“我要真拿了那东西还不溜之大吉，有必要再送上门来给你们打吗？”

　　“那是朱丹之上被我涂了狐族特制毒药，三日之内拿不到解药，你便会全身溃烂而亡！”

　　“好毒啊啊啊！可是我真的没拿啊啊啊！”

　　“哼。”狐妖收回原型，嘴角勾起，动动手指从世初的衣服中召唤了什么出来。

　　朱丹。

　　“啊！啊！啊啊啊啊！”
　　江世初崩溃的抱住头，“你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啊！”

　　“小道士，你确实心地善良，只不过也太老实了。”狐妖收回朱丹自信微笑，“现在，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龙七脸色肌肉抽动了一下。
　　老实？

　　“今天你能助我逃出去的话，我可以仍旧遵守诺言，把这颗朱丹给你。”

　　世初喘不过气似的捂住胸口，靠着墙壁缓缓坐在地上。

　　“我看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天一道人冷哼。
　　和尚又念了一句佛号：“狐妖，你饶他性命交出朱丹，我保你不死。”

　　毒发？不，不是。
　　在场众人，唯有龙七知道世初发生了什么。
　　和那日一样，这家伙在遭遇到生命威胁的时候就会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像是......变成另一个人。

　　“不要害怕。”龙七心念传声，挡在世初面前，“狐妖的毒，我有办法，这些家伙，我也会为你解决的。”

　　“又是一个妖邪吗？”
　　“看我将你们一并诛杀！”

　　“不要看，不要听。”龙七给世初布下结界，“相信我，我不会死的。”

　　...............

　　“咚咚。”
　　“咚咚。”
　　“咚咚。”
　　心跳的声音好吵。
　　明明都是活着，为什么别人都有心，他却没有？
　　只有他的胸口是空荡荡的。

　　“没有心的话，就不会死哦。”
　　“不仅不会死，而且不会痛，不会害怕，不会有任何感觉。”
　　“你的诞生，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时刻’的到来。”
　　“在那之前，任何令你感到不快，威胁到你的存在，都应当被铲除。”

　　“咚咚。”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颗温热的，跳动的心脏。

　　“江世初。”
　　什么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生于天地，受万物庇护，应当像山川河流滋养万物，所以我赐你姓氏为‘江’，名为‘世初’。”
　　“有了名字，你便不再是那个脱离一切无根无依的存在，从此刻起，天地是你的父母，万物是你的子民，你重生为人。你要用你的力量保护你的子民，用你的力量回报你的父母，并且，你可以从世上许许多多人身上学会爱。”
　　可是，什么是爱呢？
　　“很简单，你只需听他呼唤你名字的语气——”

　　................

　　“江世初！”

　　热烈的心跳，结实的胸膛。

　　他活着。
　　并且爱。

　　.................

　　“王爷，你真的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当然，我爱你超过世间一切，只可惜我们人妖殊途，你能够千百年容颜不改，而我却......”

　　“不！我不会让你死的！”

　　如果有传说中能令凡人立刻摆脱凡躯、羽化成仙的朱丹的话。
　　但狐妖没有想过，当一个凡人摆脱了死亡这个最大的威胁之后，他的欲望只会越来越恐怖。

　　“我想要一个子嗣。”

　　“可是我......”

　　“我知道，合适的人选我已经物色好了。你放心，就算我同别人有了子嗣，对你的爱也不会减少分毫。”

　　然后呢？

　　“骗子。”
　　狐妖面对痛失爱子暴怒之下的王爷，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了解过这人。

　　“我要让他复活，无论用什么方法。”
　　“这是不可能的！天行有道，强行唤回小少爷的魂魄必遭天谴！”
　　“你住口！你做不到，这世上总有人做得到，无论请多少和尚道士，我都一定要把君儿救回来！”

　　“好......好......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把我的朱丹还回来，我们从此，恩怨两消！”

　　“朱丹？”王爷冷笑，“对啊，我都忘了，你体内，是不是另有一颗朱丹？”
　　这自然指的是她的内丹。
　　“既然是你害君儿落水，那么一命顶一命，你不会怪我吧？”
　　“我没有。”狐妖彻底心死。“而且，我爱君儿，并不少与你们任何人。”
　　若不是那女人急于将自己从主母的位置拉下来，这小男孩命中本无此一祸。
　　但如今她实在不想再多说半句，只想尽快离开。
　　哪知......竟连离开的路都被对方彻底堵死。

　　“我好恨！”

　　“不好，这狐妖要自爆内丹与我们同归于尽！”
　　“快夺下朱丹！”

　　一片混乱中，世初起身，从结界中走出来。

　　他旁若无人的走过正厅，手执黑剑，神挡杀神。

　　直走到狐妖面前，他伸出手：“好。”
　　“我带你立刻。”
　　永远的，离开。

　　神志不清的狐妖竖起七尾，朝着世初怒嚎一声，口中喷出无尽狐火！

　　“再见。”
　　黑剑没入狐妖胸口，伴随着凄厉的嘶吼，狐妖的全部力量被尽数吸入剑中，约有一刻那飞散的七尾才垂落下来，两人高的红狐狸也变成皮毛黯淡，小狗大小的小赤狐。

　　嫣红的朱丹落在世初掌心。

　　魔族朱丹么。
　　如果没有这个东西的话——
　　世初合拢手掌，似乎就要这样捏碎这个众人趋之若鹜的宝贝。

　　“且住。”

　　正门大开，清新的空气贯入，混合着强大的龙气。

　　“我奉命前来守护皇家血脉，请问，屋内可有姓慕名晞之人？”

　　除却世初，屋内众人皆转向新来的龙神，单膝跪地，垂头不语。

　　“回龙神，此处并无此人。”

　　“咦？那就奇怪了，我明明感应到强烈的气息......”龙神似乎有些疑惑，“这样熟悉的力量和气息，不是皇族血脉，还能是谁？”

　　“是我。”
　　世初转身，面无表情。
　　“你找的那个人，不在这里。”

　　两人对视。

　　半晌，龙神轻笑：“哎呀，那看来是真的搞错了。”

　　顿了顿，他又道：“好，那我走吧。”

　　世初没有说话。

　　转身走到门口，龙神想起什么似的，略偏过头，向世初笑道：“若你也能忘得掉就好了。”

　　清风拂过，再一转眼，哪里还有龙神的影子？

　　屋内术士们面面相觑，完全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

　　世初小心的藏起朱丹，趁着众人来不及反应，拉着龙七从后门溜之大吉。

　　“解决了？”
　　“嗯。”
　　“狐妖呢？”
　　“她已经走了，而且应该不会再回来。”
　　“你，没事吧？”

　　世初摇头。

　　一路再无别话。

　　回到城隍庙世初便开始收拾东西。

　　“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

　　“干嘛走那么急？”
　　身着月白色长衫的青年踏入庙内。
　　“不知道你竟然来了这里，我还没来得及尽地主之谊呢。”

　　“不必了，我也不知道这里居然是你的属地。”

　　龙七察觉气氛微妙，本能的想挡在世初前面，却被对方用手拦下。

　　“你又是什么玩意？”
　　青年不悦的看向龙七，“千年都化不成形的废物，也敢挡在我前面？”

　　“你住口！”世初怒道，“你我恩怨与他无关，到底有什么事，直说！”

　　“呵。”青年笑的古怪，“这场景真眼熟——”

　　黑剑挥出，剑尖直指青年胸口。

　　“当年我杀不了你。”世初冷声道，“现在可未必。”
　　剑身才饮过鲜血，犹在嗡鸣，仿佛催促主人赶快斩了眼前这人喂它。
　　“当年你还没有名字，也没有这东西。”青年轻轻弹了一下剑尖，“我来取那朱丹。”

　　世初松了口气，收回剑，将怀中小小的丹药丢给对方：“喏。”

　　青年接住丹药：“你当真半句话都不想同我多说？”

　　世初背过身，继续收拾东西。

　　“离开这里，又带着这家伙，你打算到什么地方去？”
　　“与你无关。”
　　“我没猜错的话，他是要化龙的吧？只是以他如今的命格，啧啧啧......”
　　“我说了，与你无关！”

　　“那你呢？”青年竟然转向龙七，“你想如何，跟着这小家伙漫无目的的流浪下去，还是早日化龙位列仙班？”

　　龙七不语。

　　“哦，我忘了，以你现在的修为，看不出我的真身。”
　　“我是此地龙神，同时，也是数年前经天雷化龙的蛇妖。”

　　“你......”

　　“怎么样，刚才的问题，你想好答案了吗？”

　　千年修为只为一朝化龙，要选哪个这还用说吗？
　　不过既然千年都等过来了，再陪这个小家伙几十年也没什么。

　　“谢龙神点拨。”龙七道，“不过我与此人有契，契约在身，不敢轻易反悔。”

　　“什么办法？”世初忽然插嘴。

　　青年沉吟片刻：“你现在，叫什么？”

　　“无所谓。”龙七拉住世初，“大不了再等几百年。”

　　“再等几百年？你现在修为还没有满千年吧，你可知道千年天劫是什么样子的？”青年放缓语气，“雷劈火烧，先焚魂魄，再灭肉身。以你现在的灵力，恐怕撑不到一刻就会灰飞烟灭，连转世再生的机会都没有。”

　　“江世初。”世初低声说出自己的名字，“我现在的名字是，江世初。”
　　“很好。”青年立刻换了副神情，“来，世初，到我身边来。”

　　不要去！

　　“你不是说只要朱丹么？”
　　“我改变主意了。”
　　“我说了明天就走！”
　　“江世初！”青年打断他，“过来，或者几年后看着这家伙灰飞烟灭。”
　　顿了顿，他又道：“以你的术算能力，我不相信你躲不开我。”

　　他的拳头松了又紧。
　　片刻后他倏然转身，将长剑插入地中：“以此为界！”

　　“江世初！”
　　以龙七的速度竟然也没拦住他，指尖才碰到黑剑为界张开的结界便感受到钻心蚀骨的疼痛，他几乎是下意识的避开好远。

　　“很好，那我就告诉你让那家伙化龙的办法吧。”青年轻而易举的将世初揽入怀中，低头朝着那白皙的脖颈咬下，“等我喝够之后。”

　　.............

　　半晌，世初撤去结界，神情倦怠的走回庙内。

　　龙七浑身都是被灼伤的痕迹，也不理他，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明日启程，去蓟都。”

　　龙七眼神幽暗的看着他。

　　“你算到了吗？”

　　“在我说想要积攒功德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吗？”

　　“江世初，你到底是什么？”

　　他知道小道士没有睡着。
　　即使流失了大量的灵力，很多血，他也在努力清醒着。
　　简直就像是害怕睡着一样。

　　漫长的沉默之后，江世初摇了摇头。

　　“龙七。”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叫这个名字。“我一定会让你化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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