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卦误终身

　　混乱的思绪随着灵雀的声音渐渐清晰，龙七来不及控制自己的身躯，化作人形自天空直直摔落下来。
　　“嘭！”五彩羽毛及时的护住龙七，化作斑斓的彩衣穿在他身上，龙七脚步没有停留，朝着在空中瞥见的方位前行。
　　明月不知何时升上中天，看似近在咫尺的距离，龙七走了将近两天。
　　越是靠近世初，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只因龙七完全找不出灵雀所说的“不是”到底是指什么方面。
　　世初的气息没有任何改变，没有魔化没有暴走没有任何不良的印记，仿佛是静静在等待着他前来解救。
　　难道这又是卫天泽的陷阱？
　　“管不了这么多了……”龙七气喘吁吁的爬上半山腰，立刻看到了卫天泽幻化的庙宇，“卫天泽！”
　　怒吼在庙宇内久久回响，却没半个人出来应战。
　　“世初？！”龙七迟疑片刻，大踏步走进庙宇，“江世初？小道士？！”
　　这地方简直寂静的令人后背发凉，纵使穿着灵雀的彩衣，龙七依旧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小心翼翼的转过所有房间，终于确定世初和卫天泽都不在。
　　可是他的气息明明在附近。
　　龙七不死心的又进去找了一遍，同样的毫无头绪。
　　“江世初！”
　　彩色羽毛散落在庙宇前，怒吼中龙七化作原形冲入密林，巨大的蟒躯所经之处草木尽断，百兽退避。
　　“有好吃的过来了。”世初自山洞中摸索着走出，月光下白玉面容上的空洞格外可怖。
　　靠近了，靠近了，龙七欣喜的飞速前行，却猝不及防的被成群结队的鸟兽拦住了去路。
　　这是怎么回事？龙七发出低吟，面前的队伍竟然不为所动。
　　更诡异的是随着兽队的前行，世初的气息越发明显，混合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鸟儿呀，若你有灵，过来吧~走兽啊，若你有灵，献祭吧~草木啊，若你有信，指引道路吧~”悠扬的歌声飘忽传来，世初的身影在群山掩映下神秘而弱小，龙七停留在兽群队尾，双目失去神采，呆滞的看着飞禽走兽猛冲向山崖或古木，在上面添上斑斑血迹。
　　“你们信守了你们的承诺，我也一定会做到的。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我会把你们的心意一字不落的告诉他，同他一起推翻这个混乱的世界。”世初周身被献祭兽群的魂灵光芒环绕，无处不在的低语时刻提醒他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他活着就是为了那份代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不能停留，不能犹豫，我会一心一意完成它。”
　　世初双眸泛起光彩，声音却充满痛苦。
　　献出生命么……龙七随着队伍逐渐向前，巨大的蟒躯朝着山崖猛然冲去！
　　比月光更明亮的龙瞳与世初双眸短暂“对视”，龙七来不及心惊，巨大的身躯就被世初自七寸出捉住，可怕的烧灼直达灵魂深处，一瞬间龙七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任凭世初把他打成普通蟒蛇大小丢在旁边。
　　“世初……”龙七挣扎着化成人形，“世初？”
　　他能感觉到世初隐约有哪些不对，但是他看不出世初样貌上的任何变化，也分辨不出他气息与平常有什么差别。
　　“你……”世初转过来面对龙七，鼻翼微动，“闻起来很好吃。”
　　明明说出的话也一样。
　　“但是我不能吃掉你。”世初露出困惑的表情，“为什么呢？”
　　“我不想死。”龙七回答，“我还不能死。”
　　世初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生死于他是没有意义的。
　　“既然不能吃，那就赶紧走吧，这里没有你的位置。”
　　“我是来找你的。”
　　“我。”世初露出惊诧的表情，“天地还是我？”
　　“天地管我什么事？”龙七道，“当然只为了你。”
　　“我的眼睛，我的使命，我的羁绊，还是我？”世初认真道。
　　龙七明白了世初究竟哪里不对——当初那个自大又自私的小家伙现在博爱的把自己都给忘了，这怎么可能？
　　“你。”龙七干脆利落道。
　　世初挥手散去身边魂灵，小声谨慎道：“我。”
　　龙七感觉脑中献祭的想法削减几分，奋力坐起来，捉住世初的手：“江世初，小道士，天下第一神算。”
　　“我，江世初。”世初小声道，感受到从龙七内丹上传来的气息，唇边露出丝笑容，“我知道这个气息。”
　　山崖底响起长啸，献祭的压迫感完全消失，龙七松一口气乘胜追击：“这是你的气息，世初，这是你帮我改造根骨是留下的气息，世初你醒一醒，你到底怎么了？”
　　“什么，改造根骨，什么……”世初身躯颤抖，借着月光，龙七第一次看清世初现在的面容，“我，我不知道……”
　　世初的双眸依旧空洞。
　　“什么改造根骨？我不记得这件事！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身上会有这种气息！你到底是谁！”世初疯狂的退进山洞深处，“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我还活着吗？”
　　呼啸的山风像是天地的呼唤，龙七连滚带爬的摸索到世初的所在，不顾炽热将他抱在怀里。
　　恐惧的，悲伤的气息充满狭窄黑暗的空间，世初的虚弱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龙七只觉胸口闷胀酸涩，双眸竟有些温热。
　　世初浑身抽搐，翻来覆去重复着意味不明的几句话：“我不是新生的，我想要继续活下去，我还没有死……”
　　“你还活着，世初，不要用眼睛看。”龙七难以想象自己怎么能说出这样“温情脉脉”的话，“没有眼睛，你还有耳朵可以听见心跳，你还有手可以感受到温度，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世初手背，温暖的青光自龙七身上散发，世初感觉额头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随后世界泛出了灰白的色彩。
　　山风灌入，世初伸出手，托住了随风而来的彩色羽毛。
　　“嗤啦~”羽毛被掌心的高温点燃，很快化作点点星辰样光芒。
　　“你当然活着。”龙七附在世初耳边轻声说，“这世上还有无数好玩的你没有见过，还有好多好吃的你没有吃过，你才不会放手。”
　　“叽！”白色小孔雀自星辰中诞生，轻拍双翼在世初头顶盘旋片刻，落在了龙七肩头。
　　传说白孔雀诞生于天地初始，能够愈合一切伤口，被看做一切美好的象征。
　　长夜破晓，世初重生出一双眼眸，回想起险些忘掉的大蛇。
　　“叽！”小孔雀抑或小灵雀尖叫一声，狠狠扇了世初一巴掌。
　　世初心虚的咽了口唾沫，默默推开龙七，鼓起勇气走到山洞口，朝着山崖底看了一眼。
　　“叽叽叽！”小灵雀飞到世初头顶，噼里啪啦啄了他好一通。
　　“他这是怎么了？”龙七站到世初身边，为他披上外套。
　　“大概是太高兴了吧。”世初随口道，把龙七推回山洞，“卫天泽布下这么个滔天的陷阱给我，我还能大难不死，看来是上天对我格外关注。”
　　“卫天泽现在身在何处？”
　　世初摇头：“我哪里知道？大概是出去遛弯了？我们赶紧走吧！”
　　“嗯？”龙七皱眉，“那可不行，我观你刚才的模样，显然是中了很厉害的术法，万一等下卫天泽回来再次催动术法，你我可怎么是好？”
　　“术法……”世初舔了舔嘴，垂下眼眸，“术法刚刚已经被灵雀解开了，相信我，我现在一点奇怪的念头都没有，倒是等会卫天泽回来把我们两个都抓起来就糟了！”
　　龙七将世初揽进怀里，以为对方是受到极大的折磨才不住颤抖：“既然你这么说，我们就先离开此处，等你休养过来再寻卫天泽报仇。”
　　“对。”世初道，“我要让卫天泽那厮——魂飞魄散！”
　　世初他们离开还不到一炷香，仙人慕白赶到了荒山。
　　“终究还是晚了。”慕白用术法化去崖底百兽枯骨，眉宇间有掩不住的疲惫，“世初，这尘世间留不得你。”
　　传闻天地间曾有五位帝君统御三界，世间万事万物无不在他们的视野之内算筹之中，他们一心认为只要彼此力量相互制衡，世间就能够长治久安，虽然偶尔会有妖魔作乱狼烟四起，总不会落得生灵涂炭天地倾覆的地步。
　　但是他们的统治还没有维持到千年，尘世间忽然出现某个自称为魔尊的存在，搅得三界万物人人自危，最终还是紫微帝君与之交战数十年方才将其封印。
　　在这之后，紫微帝君自视甚高，再不愿与其他帝君平起平尊，天界平衡日渐脆弱，直到天帝与紫微帝君一番畅谈，紫微帝君从此闭关。
　　而后慕白作为能够看破天机的存在升入天界，在故纸堆中翻阅数十年，游历三界八荒，原是想堪破天地平衡之道，却意外的找到了独立于天地万物的独特存在——世初。
　　“天地不仁。”慕白无奈道，“为了供养一个意念，竟然要天地万物之灵。”
　　“你我难道不是天地万物之灵？”天帝反问。
　　慕白道：“我们自认超脱生死，终究也不能逃过天人五衰，因此同世上万物相比，不过轻松自在些；因为我们的修为并非天地赐予，而是自身修行所得，所以我们同上天的关系并不紧密。而我说的那个‘意念’，他承受的是天地原初的力量，是创造一切的力量，他同天地日月的关系如同孩子与父母；他若受到损伤，日月为其疗伤，他若有性命之忧，天地万物都要为其献祭，他若是想要这三界，恐怕我们迟早无容身之地。”
　　天帝震惊的说不出话。
　　“我找不到消灭他的办法。”慕白继续道，“或许他正是这世界本身。”
　　数十年前的这番对话，慕白至今依旧没有找到答案。
　　几年前他以为教导世初是非善恶能够对他稍加束缚，如今看来只是笑话而已，要把他对这世间的危害降到最低，唯有在他重生的瞬间将他束缚，令他永远困在生与死的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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