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雁归时

　　“老爷，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要不要叫风游回来？”原本姿色极佳的妇人一夜白发，平日里保养得很好的脸上也突然横亘了几条皱纹。心事令人老，一夜如十年。
　　主座上端正的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中年人，只往那里一摆也足以见得其傲然风骨，一片浩然正气环绕周身。“不必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边关平之日老夫就该想到的，帝者多疑，怎可能放任一手兵权的将军功高盖主？今百里一族尽数流放，归期未定，老夫怎可能让百里家在我这一代断了后！”说到愤恕处，久纵沙场的豪气与威势四散蔓延开来，将军府萧瑟之气再添一抹悲壮。
　　百里将军从袖中拿出一书信递予边的小厮，开口的声音少了几分戾气，却凭添许多悲谅。“秋生，将书信拿去风烟谷交给小公子，如今这外面的重围怕是只有你一人逃得出去了。”
　　小厮应声飞身出门，头顶的天空无星无月，像个巨大的牢笼，将无数人困在其中。
　　夜愈渐深沉，所有人都睡了，只有将军府里依旧灯火通明。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厅里，无论奴婢，小厮，长工亦或杂役，他们都神色肃穆地立在那里，无一人有丝毫胆怯。他们正带着满腔愤慨等待天明，等待天明之后奔赴远方。身死亦无悔，他们愿意陪老将军走到最后。
　　“呵!”堂上换了素衣的百里将军突然笑出声来，“想我百里一家满门刚烈，而今却落得个犯上谋逆，满门流放的不忠不孝之名!苍天啊，你何其不公!”
　　天明，一队士兵闯进将军府。
　　“百里将军，下官来送您上路了。”来人是百里将军的副官刘本之，这件事中此人亦功不可没。
　　“贼子，老夫这些年来竟是养了头白眼狼!”
　　“将军，上路吧”
　　最终，百里一家几十口终是没能到达那山水迢迢的发配地。上路第三天，发配的一行官兵偶遇强盗，全队近百人无一人生还。
　　虽说是强盗，可明眼人总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什么强盗能轻松杀死数十名官兵还有久战沙场的铁血将军？细细说来不过是天子震怒罢了。
　　“启奏陛下，老臣年老力衰，恐不胜朝政，请乞骸骨。”
　　“启奏陛下，微臣疾病加身，上书请辞。”
　　“启奏陛下，微臣亲人抱疾，请求归家奉养。”
　　元老倒台，一时之间朝内人心惶惶，老臣惊恐辞官而去，年轻臣子亦随之离开。不到一月时间，大到一品大员，小到七品县令，总计近二十人辞官归隐，更有甚者，一些百里将军的拥护者还打出了终生不入朝堂的旗号。成帝二十一年，百官动乱，朝内无人，史书称“百里空朝”。
　　几日之后，风烟谷。
　　“少爷，这是老爷的……遗书。”
　　少年颤抖着撕开信纸。
　　“汝父纵横沙场二十余载，开边收地一百余里，一生经于国事，今虽言为小人刘本之所害，实则不然，吾之行亦有所亏，功高盖主，上不容之。吾知汝有经世之才，然为父此生别无他愿，唯望汝勿入庙堂，步吾之后尘。汝之才略，经商已足以得养天年。
　　今通家流放，吾知日后定无归期，愿吾儿一世安乐，勿复挂念。”
　　白衣少年将信中的弦月形玉佩挂于腰间，本就漆黑的瞳更加幽深。
　　成帝三年，百里将军府次子降生，天生体弱，然为一世外高人所喜，收为养子，赐名百里风游，抱回山中抚养，世皆不知。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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