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艺术家

　　第五章

　　又是一个星期六。

　　快一个月了，巩墨的水墨人物有了很大的进步。从开始歪歪扭扭的漫画人，到现在，渐渐掌握了头身比例，面部刻画也越发精致。

　　“巩墨进步好多的呀！”蒋老师表扬她。

　　“看的出来，是看的出来。”张老师点点头，“巩墨她实在是很努力的呀。我给她布置一个月300张速写，她半个月就交给我，喏，看都看不过来，哈哈哈。”

　　“完完全全看不出来只画过不到一个月的样子。”众老师纷纷表扬她道。

　　巩墨红着张小脸，除了傻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躺在躺椅上玩手机的李源，他也正抬头看着她。正在尴尬的时候，手机响了，谢天谢地，巩墨想，接起电话走到楼道里。

　　“巩墨！我是笑笑！今天有空吗？”是上次在南京路偶遇的笑笑。

　　“今天在画室写生呢，怎么了？”

　　“哦..这样啊…嗯…本来想叫你出来吃饭的。”

　　“今天可能不行了，下次吧，我周一到周五都不用来画室，都有时间的。”

　　“是这样啊，巩墨，这儿有个急事....我们画廊下周吧，有Mike Gergeson的画展，他自己带的那个翻译呢，签证有问题，等不到开幕式就要被遣回英国了。墨墨….大墨墨….”笑笑在电话那边央求，“Mike要求要英语母语的水平的翻译，你说我去哪儿给他找去，翻译公司的人说，像艺术领域的专业翻译，他们都要提前一礼拜准备专业词汇的。你看看，除了你，英语专业的高材生，我现在想不到别人了，下周一就开幕式了，你行行好，报酬不会少的。”

　　“笑笑，不是我不帮你，画室的老师给我布置了作业….”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帮我把开幕式搞定好吗？就一个下午，礼拜一的中午...一点钟开始到晚上七点，我这几天一直在找人，一找到立马跟你换，好吗？？”

　　巩墨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就一下午，我以为十天半个月呢！”

　　“那就是答应了啊，墨墨我太爱你了！！！”

　　“是啊，是啊，那把资料发我吧，我也得提前准备一下。”

　　“等我请你吃饭，完事儿好好谢谢你！”

　　张老师看见巩墨走回画室，问道：“墨墨，刚才我们在说，下礼拜五，就是五一，我们想去杭州写生，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去？”

　　巩墨呆了几秒钟：“啊…杭州写生…”

　　外出写生是积累创作素材非常好的机会，可是她一个门外汉，脑袋空空的没有外出写生的概念。况且，如果大家都去杭州了，那她岂不是有一个周末可以彻底休息一下了？自从来了上海，还没有真正的好好休息过一天。那她可以打扫打扫房间，在晴天出太阳的时候把被子拿出去晒晒，这里太潮湿了....他们一走可以做这么多事！那么，干脆拒绝掉好了！

　　李源惬意的躺在躺椅上，听巩墨没有动静，不禁回头看看。她站在原地，一脸犹豫，李源一笑，淡定的说道：“五一是杭州最舒服的季节，一共就两天，还不趁机跟张老师好好学习学习，顺便看看风景？”

　　巩墨愣了愣，对不爱言语的李源突如其来的一句邀约感到意外：“唉…可惜，我水平不够啊，哈哈哈。”巩墨笑容甜美，眼睛笑的弯弯的，“各位老师，玩的开心哈！”

　　李源挑挑眉毛，躺回他舒适的躺椅上，姿势和脸色依旧淡定。

　　*** *** ***

　　四月多雨的上海总是潮湿难忍，画廊里为了保护艺术品，布置了中央除湿器。巩墨觉得，这里是她来到上海以后，呆过最舒服的地方。

　　画廊坐落在南京西路的SK大厦一层，装修成现代包豪斯风格。斑驳的水泥墙，原木和纯白，让整个空间有种空灵感，点缀着几束干花和寥寥loft风格的简单置物柜，好像不管窗外多么阴霾潮湿，或摩肩接踵的喧闹，这里都是静谧地阳光满溢，宠辱不惊。

　　“笑笑。”巩墨坐在沙发上，“你传给的这份资料，昨晚我看过了，还有几个问题。”

　　巩墨把资料摊开放在腿上，她指着一处拿荧光笔画出的笔记说：“这个CAEE公司，是做什么的？什么性质？”

　　“CAEE啊，是咱们上海的艺术品交易所。也就是今天Mike的画展赞助商。”

　　“我明白了，笑笑，还有这个。”翻了几页资料，巩墨指着另一处笔记，“这里说有一个后续的公益活动，资料上写的不是很全。给我简单说说。”

　　“这个公益活动啊，是这样，上海艺术品交易所的CFO，是个收藏大家，他大概收藏了Mike的几幅画吧。这回展览，他会拿出自己这几年的私藏品。大概在....”笑笑也掏出日程本，“五一以后，画廊的画展结束，嘉利拍卖行那边会把这几件藏品拍掉，拍卖款会以艺交所的名义，捐给山区的希望小学做美术教育基金。”

　　巩墨一边做笔记，一边问道：“这么好！这个CFO真是做了大善事一件！”

　　“可不是，他在艺交所不过是挂了个名头，手底下实际上啊，管着N家画廊。咱们画廊，他也是合作者之一，不然这次Mike的画展，怎么可能有艺交所给赞助呢？诶，咱们画廊的设计、装修，都是他一手包办的。另外啊。”笑笑小声说道，“不是怪老头。长得，巨帅。”

　　“啊！怪不得，这画廊的装潢，让人看着这么舒服。”巩墨和笑笑相视一笑。

　　“巩墨。”笑笑拿手肘撞了巩墨一下，“Mike来了，他旁边那个....”

　　“就是CFO。”巩墨接到。

　　她站起来，李源带着画家Mike Gergeson往她的方向走来。脸依旧绷得紧紧的，下颌线棱角分明，穿着浅灰色麻布中式外套，浅灰色麻布长裤，头发依旧干净一丝不苟。

　　他看上去，和画室的李老师一样，高大，帅气，略微壮硕的身材，可他眼角眉梢的神情，又是那么的不一样。

　　眼神桀骜不驯，散发的气质又温文尔雅。

　　“李总，您好，Hello Mike！”笑笑迎上去，“李总，这是Mike今天的翻译，巩墨。”

　　李源顺着笑笑看过去，巩墨站在她的身后。白衬衫，黑色短裙，简单的扎了个马尾辫。

　　巩墨的笑容专业，她走向前去：“Mike，你可以叫我Bella，我将是您今天的陪同翻译。很高兴见到你。”

　　巩墨说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声音干净温柔，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弧度上扬的美丽。

　　“噢！Bella，我是Mike Gergeson，很高兴见到你。”Mike和巩墨握了握手。

　　“李总，你好。”巩墨抬头看着高自己一个头的李源。

　　“你好，非常感谢。”李源伸出手，巩墨愣了一秒钟，一双白皙的小手握住了李源修长的手指。

　　自己的画展上，参展的艺术家总是比较矜持，不愿意多社交，Mike也不例外，站在场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巩墨天南地北的聊着，巩墨也乐得轻松。

　　“我常想起”Mike说道，“在我大学毕业的后一年，你知道，我和三个同学，合办了一次联展。一直到第五天，一幅画也没有卖出去。第五天，我们的情绪很低落，我们四个人，干脆钻到了桌子底下。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李源在画廊的另一头，和来宾寒暄着。下意识的看向巩墨在的角落，Mike表情夸张的正在逗她，巩墨咯咯的笑。

　　“尚总，失陪一下。”李源说罢转身离开。经过甜品桌，犹豫了一下，拿了两只杯子蛋糕。

　　“说什么呢，聊得这么开心。”看见李源突然出现在面前，身材高大，压迫感十足，巩墨渐渐的收回笑容。

　　“谢谢，李...李总。”巩墨接过杯子蛋糕，一句李老师差点脱口而出。

　　“不客气。”李源紧接着转向Mike，英语流利的说道，“Mike，上海一个艺术学院的校长10分钟后到，等下想和你认识一下。”

　　“哦！没问题，我的荣幸。Nelson，谢谢你和你的杯子蛋糕。”

　　李源微笑，点点头，转身又去应酬来宾。

　　“直到在伦敦认识了Nelson，哦，也就是李，我才开始有了信心。他是一个优秀的商人，同时也是一个优秀的油画家。”Mike啃了一口蛋糕，扬扬手里的小蛋糕，“很好吃！”

　　“所以，你们认识很多年了？”

　　“自然！已经十多年了！”

　　“十多年了？！”巩墨愕然，“可是，可是Mike他，不是，李总他看起来很年轻。”

　　Mike看着语无伦次的巩墨哈哈大笑：“Nelson他是很年轻，没错。事实上，他和我差不多年纪了，你猜猜看，我多少岁？”

　　“你….”巩墨无语，Mike和李源，看上去可不像同龄人。外国人显老，巩墨安慰自己道。

　　“今年，我40岁。”

　　“....”巩墨又无语起来。

　　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四十的男人。巩墨想。

　　也许吧，生活条件好的人不显老？也许是我少见多怪了？四十岁的男人都有如此强壮的胸肌。

　　好吧，也不是没有可能。

　　*** *** ***

　　上海人的小资情调真不是开玩笑的。如此空灵的画廊，后面有一片法式装潢的后院。梧桐树参天可遮阳，大朵的欧月开放在灰砖墙前，长条西餐桌立在院子中间，院子后面一只爵士乐队正在演奏Leo Sayer 的More than I can say，桌旁，西餐大厨已经在切烤的滋滋喷香的烤肉了。

　　Mike敲敲自己的杯子，站了起来说：“各位，我想感谢各位的莅临。”

　　巩墨跟在身后站起来，翻译给他们听。

　　“非常荣幸，再次被艺交所邀请来到上海。上海是个神奇的城市，这里比伦敦更有活力，更有情调，所以当我被邀请来到上海时，我感到这将是一次愉快的旅程。所以感谢艺交所的各位先生。也感谢今天来参观的各位教授，藏家，画家朋友，非常期待你们的批评。还有你，李，组织了这一次画展。”

　　巩墨说着，看向李源，却发现李源坐在距离自己三四个人的位置，正瞧着二郎腿，眯着眼睛，可巩墨知道，他一直望着自己。

　　天快要黑了，桌灯点了起来。

　　灯火下的李源格外的英俊。

　　她有点慌乱。

　　“Mike…不是....Gergeson先生请大家一起举杯。”

　　“Prost！！”大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挨个祝起酒来。

　　巩墨的红酒喝的急了，脸蛋红彤彤的，眼神渐渐朦胧起来。

　　四月的江南夜晚，天还有些凉。爵士乐队的萨克斯手正在即兴独奏，轻快地音调飘进巩墨的耳朵里，她眼神迷离。

　　“他们再敬你也别喝了。“有人在她耳边说道，“晚宴结束后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家。”

　　她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她的李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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