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分了

　　我忽然有种「爱丽丝梦游仙境」的错觉。
　　一醒来，出现在我眼前的人竟是展晴，还有他那一脸焦虑不安的表情。
　　「你醒了！」
　　展晴高声大叫，然后我眼前的人脸大特写又多了好几个——让我数一数，有Asa、小平、爹地、妈咪、大哥、二哥，连东月姐跟何兄都出现了。
　　真热闹啊！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为甚么连展晴都回来了？还有，他们怎么会到澳门来了……等等！
　　我睁大眼看着天花板——是我「闺房」中的雪景天花啊！这幅油画是当年二哥送我的亲笔杰作，我当然不会认错。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在澳门葡京酒店的房间，却回到我在香港家中的房间里了？
　　好奇怪……
　　「阿熙！你知道你昏迷一个月了吗？你吓死妈咪了！」
　　妈咪的叫声伴随眼泪出现，我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一个月？我昏迷了一个月？天！不是酒精敏感而已吗？怎么会弄到这么严重？
　　我瞪向与展晴并肩站着的小平，可他只是板着一张脸，一句话都不说。
　　Asa静静走近床边，他把两个枕头塞进我背后，让我靠着床头坐起来。
　　Asa马上就想退回原位了。我连忙抓住他的手，像在抱住唯一仅剩的浮木！
　　「Asa，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回来了？还有展晴……」我抬首看向我的丈夫：「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小平才上前，在我床边落坐：
　　「我们都以为你没甚么问题。可是……那晚你睡着以后，我们怎么都唤不醒你，祈教授来看过，却说你可能得了甚么并发症。当然我也看出来了，你有肺炎的病征。于是，我们只好马上回来香港，把你送进医院。检查结果显示，你的确是酒精过敏，但你本来就有点感冒了，抵抗力一下降，病毒不找上你才怪。你在医院昏迷了整整一个月，睡睡醒醒的，我们到昨天晚上才把你接回家里来。」
　　呃……至于为甚么是晚上，我不用问都知道原因了。没有甚么时间比晚上「办事」更方便。
　　可是！在医院昏迷一个月……麻烦岂不大了？
　　何兄忽然一笑，把小平赶下台，自己霸占了小平的位子：
　　「你呀，可真会替我们找麻烦。你知道那些记者写得有多离谱吗？你跟小平一起回香港，他们说你『另结新欢』；你进医院，他们说你『为情自杀』；你回家了，他们说你『不治辞世』……哼哼，想象力可真够丰富呢！」
　　我很想笑，可惜我笑不出来。上帝！展晴的脸色好恐怖！
　　看见我的眼珠都快要黏到展晴身上了，这一次，何兄自动让位，将展晴拉到椅子上坐下。
　　「来，Howard，你跟Nancy也好久没见了，你们好好谈谈。」
　　我还来不及反应，何兄已经死拖活拉的把全部人赶出我房间，只剩下我跟展晴。
　　我很感谢何兄的好意，但是我实在不想面对一个死不肯说话的展晴。静默逼得我快要窒息。我正想下逐客令，展晴却突然开口了：
　　「韦熙，你把我们吓坏了。你不知道自己有过敏的毛病吗？为甚么跑去喝酒？」
　　我可没有跑去喝酒，我是被人灌酒——我很想这样反驳展晴。可是，展晴的语气轻缓浅淡，像是极力压抑出来的冷静，我可不敢挑战展晴的忍耐力。
　　「韦熙，你到底是要吓我还是Asa？」展晴忽然叹息，如此无奈，如此忧伤！他定眼看我：
　　「韦熙，我投降了。对他们，也对你。我不可能放弃我的钢琴，可是我也爱你……但是你知道吗？当Asa在纽约找到我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先跟我打了一架——你应该明白的，韦熙。Asa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他这样做，很可能会毁了我的音乐生涯——从小到大，我根本不懂『打架』是甚么。然后，Asa还把你的公寓砸了……他说，我都不管你死活了，还要这些回忆来干甚么？结果，我跟他回来了，看见一个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你。我忽然发现，Asa真的比任何人都要爱你、珍惜你。」
　　「你……甚么意思？」我只挤得出这样一个可笑的问句。
　　展晴苦笑，满眼疲惫与伤痛：
　　「我投降了。既然我们在一起只会令自己痛苦大家痛苦，那么我宁愿放了你、放了他们，也放了我自己。我好累，韦熙，我再也撑不住了。我们……分手。」
　　最后两个字，展晴的语气极为平静，没有丝毫退避的意思。
　　终于走到这一步。其实早在十四年前的纽约街头，我就应该看清了今天这个结局。展晴终究是Howard Horde，终究是众人仰望的「圣乐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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