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分了

　　凌晨一点四十五分，天空格外澄净，没有被光害掩盖的几颗星辰争相露脸。
　　这算不算「曲终人散」？
　　虽然已是深夜，但是展晴坚持要带我回佐敦展家别墅去。不知道他现在是怕我家人不放我走，还是怕我听了他的话以后，不敢再回到他身边？
　　然而无论如何，我已经在展晴车上，正往佐敦道的方向驰骋。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但故事的最后你好象还是说了拜拜……」（《晴天》——词：周杰伦）

　　也许展晴受不了这种寂静，伸手打开了收音机。也不知道是甚么台，传出几句歌词，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展晴向来讨厌这些流行曲，认为那些曲子根本没有灵魂，就算制作得不错，也只是歌星效应与歌词故事性的缘故。果然，我看到展晴的眉心皱出好几朵蝴蝶结，不知道他在想甚么？
　　但是，我实在不想继续面对他这张苦瓜脸。我伸手想把收音机关掉，打算放张展晴自己的CD——可是，展晴抓住了我的手。
　　「你要做甚么？」
　　看着展晴一脸迷惑的表情，我不禁失笑。
　　「关掉它呀！你不是不喜欢这些流行曲吗？我记得你车上有放几张你去年的CD，小平应该没有把它们清走吧！」
　　展晴把我的手放回我大腿上，然后把车子驶向路边，关灯、熄匙。
　　在黑暗中，我借着路灯勉强看见展晴把头枕在交叠的双手，往后靠在椅背上。
　　「你……做甚么？」
　　「韦熙。」展晴不回答我，反而突然唤了我的名字一声。我一愣，然后小小心心地拼命研究他的表情。无奈实在是太暗了，我只看得见他那双眼睛里的流光。
　　「你怕我吗？」
　　怕……「你为甚么这样说？」
　　「因为你表现得像是『惊弓之鸟』呀！」展晴语气一顿，又得意地笑笑：「怎么样？我的成语用得不错吧？你就像是怕被我射下来烤成乳鸽的鸽子。」
　　乳……鸽？他的比喻可真是异于常人！
　　「……好吧，乳鸽就乳鸽……可是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是你的妻子，怎么可能会怕你？」
　　「就因为是我的妻子，所以你才会更害怕吧！」展晴兴起哀叹的情绪。「我刚刚说了很多很吓人的话，我知道我一定吓着你跟岳父他们了。但是……韦熙，我不喜欢这曲子。『拜拜』？在我付出这么多去挽救我们的关系之后，你要是跟我说『拜拜』，我一定会抓狂给你看的。」
　　哼哼……「你这算是表白还是威胁？」
　　「都不是。韦熙呀，难道你还听不出来？我这是忏悔好不好！」
　　……那麻烦你下次说清楚好吗？！——我真想把这句话吼进他耳朵里，可惜我太清楚展晴的意思不会这么简单。胆一怯，也就甚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风风雨雨……真的好象、好象……这些年来，我跟你的距离一点一点的拉近，好不容易，我们成为夫妻了，那种生活却完全不是我们当初所想的那回事……韦熙，我相信晴天就在不远处，而且我们一定会并肩走到终点的，是吗？」
　　终点？甚么叫做终点？是白头偕老之后的死亡，还是中途阻断的分离？他说我们会并肩走到那一天……不，我不作没把握的承诺。
　　「……展晴，你别这样，事情还不到你所想的那么严重。」
　　「是吗？不严重？」展晴猛然笑了，笑得连他座下的软皮椅都发出了「咿呀」的声音。「不——严重？韦熙，你还在骗谁呀？我们连分手都提过了，你还跟我说『不严重』？是不是要到我们正式到律师楼签字分居，这样才叫做『严重』？」
　　「展晴……」
　　「不……」展晴喃喃低语：「不，我不接受这样的结局……分手？让你离开我？你不如直接一枪把我解决掉——韦熙！」
　　展晴冷不防地一把将我上半身拖进他怀里，双手圈得死紧：
　　「永远不要离开我！永远别提『分手』！我说过的，我做错了甚么，你告诉我，我马上改；就是别丢下我，一个人跑了。韦熙，永远不要这样做！」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清楚得有些可怕……两年多前，在演奏场馆外的广场上，展晴也用恐惧的语气说了同一句话。
　　当时，我是怎么做的？
　　邪恶的念头……我曾想过要把圣洁的「天使」推进地狱，我曾想过用一句话毁了他……但是到最后，我又做了甚么？
　　那双赤子般的眼睛……很美、很美，我终究还是舍不得。转念之间，我以妻子的身份吻了他，表现得就像一个普通的妻子。
　　但是我也没有忘了，我之所以放任自己埋首在他怀中，只为了掩饰那来不及藏起来的泪水。
　　我叹息，静静地留在他怀中，不再挣扎。可怕的冷寂在车厢内蔓延，可是我始终不想说甚么，就这样被他抱着，不抗议、不撒娇、不诉情，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
　　毕竟对我们夫妻来说，就连这般寻常简单的安静，也是如此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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