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分了

　　1 分手……
　　我可没想过。他对我这么好、这么爱我，怎么会有分手？算了吧！

　　辉煌的灯光、衣香鬓影之间，男女老少都在为一个人欢呼。
　　那个人，他正高倨舞台之上。他不必说一句话，那与生俱来的气度已是焦点所在。
　　他是美丽的——的确，他只能以「美丽」形容。他的气质多变，给人的感觉就随他的心情转变。当他为某事高兴时，他是嘻哈开朗的阳光男孩；当他面对仰慕他的异性（或同性），他保持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形象；当他认为自己的地盘被侵入，他会目中无人得一如高贵傲慢的封建贵族；当他真正被触犯了，仅只一个眼神就足以让敌人心寒……
　　他正是他，一个自小活在聚光灯下的天才。
　　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音符精灵」，人们说他是「活在音符间的圣乐天使」。他的音乐，不只是音乐而已。
　　从他六岁学会一切可以学习的音乐起，他的钢琴不再有巴哈、莫扎特、萧邦、汉农……他只是他，一个不听贝多芬、不弹柴可夫斯基的音乐家。
　　他对音符与乐器有一种可怕的领悟力，可他始终钟情于钢琴的宽广多变，至少我就只听过他的吉他。
　　而这已是人们眼中的「例外」。
　　他站在三角钢琴旁，规规矩矩的弯腰，然后落坐于琴凳。他的双手移到琴键上方，他的眼睑轻轻落下，他的笑容纯真得有如不识愁滋味的孩童。
　　人们屏息以待，极之期待这位「圣乐天使」将会为他们带来的惊喜。
　　那无疑绝对是惊喜。
　　节目表是空白的，上面只简略介绍了那位天才音乐家的辉煌历史。这也是观众的意料中事；没有人不知道那位傲慢的「天使」喜欢即兴演奏。这也是人们崇拜他的原因之一呢！音符就好象寄生在他的血液中，完全由他支配。
　　今天的「圣乐天使」似乎心情很好。黑白琴键上跳跃的指尖下，流泻出不尽的乐章；起初像孩子们「干坏事」前的窃窃私语，后来突然活泼起来一如少不更事的孩童，最后又转为温柔婉转的低诉——那是长辈苦口婆心的劝诫，还是孩子们悄悄逃逸而去的余音？相信除了台上那名演奏者外，不会有人知道。
　　一曲完毕后，又创造了一次「奇迹」的「天使」重复一次鞠躬的「例行程序」，然后直接移驾后台。
　　「圣乐天使」离去好半天，观众才想起要鼓掌离座。这也是场馆人员经常遇上的麻烦，所以每次他开演奏会，场馆负责人方面都会自动留空一小时，好让职员「清场」——其中包括一些坚持要见「圣乐天使」的乐迷。
　　可以预料，不但唱片公司灌录的单曲专辑会大卖，光盘翻版商也会大赚一笔，毕竟那已是常见现象。翻版商往往是最会紧握流行趋势的一群人。通常每次几乎「天使」的正版唱片推出不到一天，翻版光盘也会紧接着流入市面，抓都抓不完。
　　因为在史上把古典音乐变成流行音乐的人之中，「圣乐天使」是最成功的音乐家！
　　他，就是流行。
　　这是我在很多年前已觉悟的事实。
　　演奏厅内已没有观众，只剩下几名场馆职员和我。他们当然认得我，所以一如往常，也没有赶人的意思……他们知道，我在等人。
　　我正在等我的丈夫——我的新婚夫婿，一星期前才与我在美国注册结婚的展晴。
　　我要等的人也在后台，只是我早过了「偷渡进后台」的年纪，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二十五岁的我，对后台休息室门外的人头拥拥避之唯恐不及。
　　可是展晴总要花一、两个小时才能自休息室脱身，与我一同回家……
　　好吧！从我跟他开始恋人关系那一天开始，这就是我必须习惯的孤独。
　　我讨厌展晴的另一个名字，可是我却无法将「他们」分离，「他们」毕竟是一体的。
　　宽敞的演奏厅中，只剩我孤单一人。场馆职员也都离开了，并细心地为我留下了通向出口路上的几盏灯。
　　我害怕这种孤寂。更可怕的是，我竟开始习惯这种等待……
　　我是否只能一辈子活在等候中、活在阴影里？
　　……多恐怖的一生。
　　「呼！终于逃出来了！韦熙，我们快回家吧！东月说她会替我挡着，可是我想她挡不了多久的，我们得快点离开。小平跟Asa已经把保母车开去引开记者，我们可以直接回家了！」
　　我只能傻傻的看着展晴，却没有移动一步。他——似乎很兴奋？为了这么顺利的「逃亡计划」？
　　老天，这不是我要的生活……我做错了吗？在神父面前许下的诺言？
　　我可以一辈子留在展晴身边，让他为我这株树苗放弃整片森林；可是，我不该以为展晴能够给予我足够的阳光！
　　展晴看见我不动，终于发现我不是还在为刚才的一曲发呆。
　　「韦熙，你在做甚么？」
　　我望着展晴，却在他的墨黑瞳孔里找到一丝担忧——愿主恕我，那正是令我失去理智的根源呀！
　　「……走吧，我们——回家。」
　　我率先走出演奏厅、走出场馆，站在阳光普照的广场中。
　　「韦熙！」展晴追了出来，双手握住我肩膀把我整个人扳向他。他的语气包裹着浓浓的不知所措：「我做错了甚么？你告诉我，我马上改……就是别丢下我，一个人跑了，千万不要！」
　　我凝视一脸无辜表情的展晴，忽然生出一种想推他进万丈深渊的欲望。我知道若我想有那种结果，只需要一句话就够了。可是，我怎能创造一段仅仅维持一星期的婚姻？我们经历了许多才走到今天……更甚者，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下地狱的不只是他，还有我。
　　算了吧！就当这一切都只是我在胡思乱想。
　　我微笑，举臂勾下他的脖子，在他唇边轻轻一吻；然而我无法面对他赤子般率直的眼神，只好埋首在他颊畔，掩饰不受控制滚出眼眶的一滴泪水，并悄悄抬手拭去。
　　「……展晴，我们回家，今天我做你最爱吃的晚餐——牛肉味泡面。」泡面，我唯一会「煮」的食物。
　　展晴欢呼一声，把我拉进小平停泊在马路对面的七人车，并很快地发动车子，往家的方向驶去。
　　路经商业区一栋购物中心，外墙挂着一块巨型广告板，那上面只有一座白色三角琴和一个男人，男人趴伏在合上盖的钢琴上，根本看不清那张脸。
　　很单调的广告，却也是主角一贯的作风；反正人人知道主角是谁。
　　广告板的下方整齐地排列着一个英文名字——「Howard Horde」。
　　展晴——Howard Horde——二十八岁的天才音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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