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再是昨天

　　自此何家欢和秦诺的饮食由秦漠杨一手操办，每天的晚餐时间也就成了三个人的聚会时段。秦诺总是兴高采烈地讲述着学校里的人和事，何家欢不厌其烦地认真倾听，时常拿秦诺的问题出来展开集体讨论。
　　“小何阿姨，我们班要选班长了，宋歌和赵慧是候选人。宋歌今天求我把票投给她，可赵慧是我的好朋友，你说我该怎么办啊？”秦诺有了自己的小小烦恼。
　　“那你准备怎么办啊？”何家欢问。
　　“我还是想投给我的好朋友。”秦诺回答。
　　“那你问问要是舅舅是你的话怎么办？”何家欢问秦漠杨。
　　“我呀，那当然是她们俩谁更胜任就选谁了。”秦漠杨中规中矩。
　　“小何阿姨，你呢？”秦诺问。
　　“我呀，我谁也不选。”何家欢夹菜：“诺诺你想啊，你只要做好自己，谁是班长跟你有什么关系，爱谁谁呗。”
　　秦漠杨皱眉：“家欢，选班长是诺诺在班级范围内行使自己的民主权力，选择自己的团队首领，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呢？”
　　“弃权也是行使民主权力。我觉得与其左右为难，顾此失彼，不如置身世外。”
　　讨论模式开启，各抒己见，各执一词。当然他们的讨论多半以秦漠杨的妥协或彼此的沉默告终，也常常令秦诺越发糊涂。每到这时秦漠杨都不觉担心，心中暗想这样下去秦诺岂不要成了何家欢二世了。于是暗下决心下次讨论一定据理力争，为秦诺建立更为主流端正的价值准则。可真到了下次又难免重蹈覆辙。
　　秦漠杨的担心不无道理，秦诺很快继承了何家欢的又一个坏习惯----迟到。
　　早上秦漠杨早早把车停在公寓楼下等，可等来等去也不见两人下来，看时间马上来不及了，只好上楼看看情况。
　　隔着门听见里面杂乱地脚步声，秦诺拿着牙膏来开门，顾不上打招呼，反身就往洗手间跑。
　　“诺诺快，来不及了。”何家欢一边套裙子一边梳头发，背向秦诺：“快帮阿姨拉拉锁。”
　　秦诺叼着牙刷伸手给何家欢拉好拉锁，何家欢回身理理头发问：“我今天穿这个怎么样？”
　　“漂亮！”秦诺把漱口水吐掉，称赞。
　　何家欢笑着跑到厨房把煮好的鸡蛋和盒装奶分装两袋，催促秦诺：“诺诺先别梳头了，快整理书包，顺便把阿姨的包收拾一下。”
　　秦诺换了校服出来，麻利地整理书包，单肩搭在身上，拎着何家欢的包跑到门口穿鞋。这才注意到被这混乱场景惊呆在门口的秦漠杨：“舅舅，你让让，我穿鞋。”
　　秦漠杨赶紧后退。
　　何家欢也冲出来，穿上鞋直奔电梯叫梯，一边等电梯一边提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跑回来：“诺诺，今天你们有体育课，你得穿运动鞋。”
　　“小何阿姨，我的运动鞋哪去了？”秦诺着急。
　　“我看看啊，我记得……”何家欢蹲下来在鞋柜最下面硬拉出一个鞋盒，上面的鞋盒哗啦啦倒下来，何家欢顾不得，伸手推了推碍事的盒子，把秦诺的旅游鞋拿出来：“快换。”
　　何家欢半跪着帮秦诺系好鞋带，拉着她向外走，居然催促秦漠杨：“漠杨关门，你快点，要迟到了。”
　　秦漠杨看一眼乱七八糟的房间，皱着眉关好门，跟她们匆匆下楼。
　　上车何家欢把早餐递给秦诺，拿出木梳给她梳头发：“诺诺把鸡蛋和牛奶吃了。中午太阳毒，午休最好不要在操场玩儿太久；放学站在门口别动，阿姨已经跟课后班的老师说好了，她会到校门口接你，这样你就不用自己过马路了。”
　　“嗯，我知道了。”秦诺点头。
　　在学校大门马上要关闭的时刻，何家欢秦诺一路小跑赶过去，秦诺钻进校门，回身跟何家欢挥手告别。何家欢挥手，目送秦诺安全走进教学楼，反身跑回来。
　　“开车吧，还好今天有你这专车，否则叫计程车可真来不及了。”何家欢长出了一口气，开始吃自己的早餐。
　　“你们总是这样跟逃难一样吗？”秦漠杨算是见识着了。
　　“逃难？你见过这么优雅的逃难吗？”何家欢不以为然。
　　“哼，优雅，脸都差点没时间洗，还优雅？”秦漠杨不屑：“你就不能早起来一个小时吗？”
　　“我已经早起一个小时了，自从有了诺诺，我基本就跟睡早觉无缘了。再早起一小时我会因为睡眠不足早衰的。”何家欢不是抱怨是解释。
　　“知道了，辛苦你了。”秦漠杨赶紧安抚。想何家欢说得没错，以前她自己一个人，八点上班七点四十出门就来得及，休息日可以一直睡到自然醒；现在有了秦诺，不管刮风下雨七点钟必须到学校，周日也要早早起来带她去上辅导班，确实辛苦人家了。
　　秦漠杨只能妥协，早上买好早餐等在楼下，打电话通知她俩收拾完直接下来就行；晚上做饭前拿着拖布，帮她俩简单收拾一下乱七八糟的房间；无奈地容忍她俩在车里留下的碎头发、饼干渣或坚果壳。
　　周五下班，何家欢忽然收到秦诺的求救短信：“小何阿姨快来救我，舅舅要罚我。”
　　每周五秦漠杨会把秦诺接回自己住处过周末，也好让何家欢休息休息。一般周日上午与何家欢在辅导班会合，何家欢陪秦诺上了课，直接带她回公寓，周一再正常去学校。看看表这时间秦诺应该在秦漠杨那里的，于是赶忙叫了车奔过去。
　　秦诺在客厅里罚站，秦漠杨一脸威严地坐在她对面的书桌前。气氛紧张。
　　秦诺见何家欢进来，知道救星来了，扭头眼泪汪汪向何家欢这边看。
　　“你给我站好了。”何家欢刚要坐在沙发上，听秦漠杨厉声喝斥秦诺，下意识地站起来。
　　“这是怎么了，有话不会好好说啊。”何家欢走到秦诺身边：“看你把诺诺吓的。”
　　“你让她自己说她都干了些什么。今天班主任专门给我打电话，说她上政治课睡觉，不接受批评，还公然顶撞老师。”
　　“我没睡着，我只是趴着听罢了。”秦诺辩解。
　　“上政治课睡觉不也很正常吗，你没睡过吗？”何家欢帮腔。
　　“够了！”秦漠杨起身指着秦诺：“到现在你还狡辩，秦诺你听好了，今天谁也救不了你。去，回房间给我写检讨，写不明白不许吃饭不许睡觉！”
　　秦诺抹着眼泪委屈地回了房间。
　　“漠杨，你这是干什么呀，这点儿小事有必要发这么大脾气吗？”何家欢一边劝解一边整理秦诺滩在书桌上的文具。
　　“小事儿？”秦漠杨低头深吸气，以便按捺住火气：“不求上进，没规没矩，目无尊长，还满嘴歪理。何家欢你不觉得秦诺被你惯得越来越像你了吗？”
　　何家欢整理文具的手忽然停下来：“你是在指责我把秦诺教坏了，是不是？”
　　“家欢，我只是希望我们能换一种更积极更正面的方式引导诺诺。让她在有秩序的环境下规律成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荒草丛生般为所欲为。”秦漠杨小心解释。
　　“我知道了。可我就是这么松松散散着长起来的，我已经这样了，我改不掉也教不好诺诺了。”何家欢转身拿起自己的包默默离开。
　　秦漠杨本来预料何家欢会跟以往一样，跟自己针锋相对各执一词地争执一番，只要自己适时稍作让步，大家也就相安无事了。可没想到何家欢今天却异常平静，想自己这次的话恐怕真是说重了，懊悔得捶了下桌子，赶忙追出去。
　　“家欢，我不是这意思。”秦漠杨急步追出来，拉住何家欢的胳膊。
　　“你什么意思得按我理解的算。”何家欢反身甩开秦漠杨的手，已是满脸泪痕。
　　“家欢，别这样。是我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秦漠杨诚恳。
　　“晚了，我招你惹你了，你凭什么用那么刻薄的话评价我的人生？是，你秦漠杨德才兼备、勤勉优秀，你有你参天大树的活法，我有我荒草丛生的命数。你我还有诺诺都应该有自由选择生存方式的权利，并也应当因此得到起码的理解和尊重。”何家欢伸手叫车。
　　“家欢，我没有否定你的意思。我只是说诺诺还小，在她不确定到底什么样的人生更适合她之前，我们有必要以我们的经验对她加以正确引导，以确保她将来的选择不会出太大的偏差。”见何家欢瞪眼，秦漠杨赶紧妥协：“好好，你先消消气，消消气。我们以后再讨论诺诺的问题，这么晚了，你先让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没有以后了。”何家欢拭泪，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秦漠杨一个人茫然地站在路边，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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