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婚

　　过去的那么多美好都原封不动地藏在我脑海深处，说明我一直都是挺在乎巴婧妃的。

　　此时此刻，我手里正拿着上海总站开往南通的汽车票，坐在候车室等待检票上车。以往的这个时候，巴婧妃早就开始打我的电话，问“有没有上车啊？”、“到哪里了呀？”、“到了车站要不要我来接你呀？”这些嘘寒问暖的话，感觉就像我们分开了好几年没见面似的，那种温馨和甜蜜的感觉会让我全身都生满鸡皮疙瘩。

　　可现在，我的手机冰冷地躺在口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没有任何消息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这种安静反倒让我心生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不安感。

　　为化解内心的不祥预感，在看了时间之后，我斜挎起公文包，毫不犹豫地走出候车室。离车站不远的路边有一家克莉丝汀蛋糕店，那里有巴婧妃最爱吃的提拉米苏蛋糕，这也是我能使出的最终杀手锏了。花两张老人头买了个六寸的蛋糕，出了蛋糕店，我又在车站门口买了一个旋转闪光的音乐陀螺。蛋糕让老婆一饱口福，音乐陀螺为博儿子开心，希望这两样东西能让我过个愉快的周末。

　　我已经彻底想通透了，如果回到家，巴婧妃还是坚持要和我离婚，我就死活也不答应，招架不住的话，我就搬出丈母娘这个救兵。

　　车在路上一路狂奔两个多小时，巴婧妃依然一个电话和短信都没有，我心里也跟敲鼓似的一路不得平静。

　　到了南通，一下车我就开始四处张望，望眼欲穿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当我满心失落准备打的回去的时候，马路边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到路灯下的丈母娘正骑着电动车停在人行道旁等我。

　　“妈妈！”我走过去喊了一声，然后笑着坐上车，接着说：“你来接我，婧妃不在家吗？”

　　丈母娘一边把白色头盔递给我，一边说：“婧妃在家，她在做晚饭，是她打电话让我过来接你的，我下班顺路”说完车子开上路，又看看我手里拎着的蛋糕，问：“你手里拎的是蛋糕？今天谁过生日啊？”

　　我“嗯”了一声，说：“没谁过生日，婧妃喜欢吃提拉米苏蛋糕，我从车站经过看到蛋糕店门口，看到有打折优惠就顺便买了个。”

　　丈母娘“哦”一声，不再说话。

　　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她后面，感到拘谨和不自在。一路上，丈母娘除了问问我妈妈再医院化疗的情况，我们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到了家门口的院门前，丈母娘停下车，小声地对我说：“凡子，婧妃这两天是不是一直在生你的气？她在家都没什么好脸色给我和你爸看，她脾气不好你要多担待点。”

　　我笑了笑，说：“妈妈，没事的，我知道的。”

　　我把蛋糕放到堂屋的桌子上，然后拿着那个音乐陀螺走向厨房。厨房的门关着，透过门上的玻璃，我看到灯光下的巴婧妃腰间围着一条花围裙，手里握着铁勺正在认真地炒着菜。小千则坐在学步车上，手里抓着小铃铛，兴奋地带着学步车跑来跑去。

　　我推开厨房门，还没喊出小千的名字，他看到我就兴奋地奔过来。一个多礼拜没见面，我还担心他见到我会陌生，没想到他一跑到我面前就张开双臂要我抱他。我心里感到一阵温暖，赶紧将他从学步车上抱起，搂进怀里的同时嘴唇也贴到了那肉嘟嘟的粉嫩小脸蛋上。

　　我手托着小千的后脑勺，在空中连转了三圈之后，看着他咯咯笑着的样子，心里跟灌了蜜似的甜美。

　　“快叫我爸爸！”

　　我将小千高举在空中，甜蜜而又深情地巴望着他叫我一声。可就在我笑面如花满怀期待的时候，巴婧妃突然转身朝我走过来，趁我不注意，猛踩我一脚，然后夺走我手中的儿子，气冲冲地走出了厨房。

　　对我下脚这么狠，看来这次她是真生气了。我顾不上左脚的疼痛，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追了出去。

　　刚追到堂屋门口，险些撞到丈母娘怀里。

　　“你脚怎么了这是？”丈母娘看到我走路拖着左脚，先是一脸惊讶，很快又冷着脸说：“是不是婧妃弄的？”

　　我苦笑着朝丈母娘摆摆手，说：“妈妈，我没事的。”

　　丈母娘立刻扭头朝房间里的巴婧妃吼：“婧妃我告诉你，差不多就行了啊！”

　　我把丈母娘推往厨房的方向，说：“妈妈，菜还在锅里烧着，你去看看吧，我哄哄她就没事了。”

　　丈母娘叹了声气便走进厨房。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进堂屋，提上蛋糕，然后沉默三秒钟，做足思想准备之后便打起精神推开了房间的门。

　　“怎么了？还在生我气啊？”我细声细语地走到她面前，把蛋糕送到她眼前，说：“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提拉米苏蛋糕，我在克莉丝汀店买的。”

　　她抱着儿子木头一般坐在床边，两眼直愣愣地盯着电视机，表情木纳，直接把我当真空。倒是坐在她腿上的儿子，一看到蛋糕就兴奋地伸手来抓蛋糕盒。

　　“好了，你就原谅我吧，给点反应好不好？”我把蛋糕又往她面前送了送，然后强装着笑脸，歪着脑袋想逗她开心。

　　“滚！”

　　她终于给了我回应，瞪大她那双吃了我都不解恨的眼睛看着我，然后突然用手把我提着的蛋糕打落在地上，把儿子吓得哇哇哭了。

　　幸好没有解开蛋糕的包装盒，否则这两张老人头就白花了。在我弯下腰去捡蛋糕的时候，我很奇怪我居然一点也没生气，还能心平气和地将捡起的蛋糕重新放回堂屋的桌子上。

　　我走到巴婧妃的面前，将依然在她怀里哇哇哭的儿子抱过来，一边抖着哄着，一边继续央求她：“我真的知道我错了，你就不能再原谅我一次吗？”

　　她抬起闪着泪光的两只大眼睛看着我，吸着鼻子，说：“你知道错了？你会觉得你做错了？”

　　我从床头柜上抽出一张面巾纸，说：“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保证睡眠都听你的好吗？”

　　我手里的面巾纸还没碰到她的眼角就被她一巴掌打开了。

　　“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必要听我的，也不必在乎我，反正我在你眼里睡眠都不是！你以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最好永远从我眼前消失。”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还买了你最爱吃的提拉米苏蛋糕，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

　　“你少在这里恶心我，谁稀罕你那破蛋糕？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吗？先打一巴掌，再给颗糖就好了？”

　　“你不要这么大声好不好？我们好好聊一聊行不行？”

　　我和她的说话声越大，儿子在我怀里就哭闹得越凶。于是，她又从我怀里夺下儿子，然后解开胸前的衣扣，将儿子躺倒放在腿上，掀开衣服，将露出的□□送进儿子的嘴里。

　　儿子的哭闹声停了，房间里除了巴婧妃吸鼻子的声音就是电视机里的叽里呱啦声。

　　“你说我跟你这种人过日子还有什么劲？”巴婧妃低头哽咽着，也不拿眼睛看我，继续说：“生了孩子，你们家人不闻不问的就算了，你还对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不觉你过分吗？”

　　“你这样说话可就伤人心了啊！”我要反驳她，但语气还是很轻：“我承认我妈身体不好带不了孩子，而且还要我爸照顾，可我这不是在外面上班吗？我在外面来回奔波，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吗？”

　　她冷笑一声，提高嗓门说：“你好意思说你为了这个家？你不在我们母子身边，你在外面一年挣了几十万了？没挣到个怂钱，你倒是回来陪陪我们啊？”

　　我不再接她的话茬反驳她了，我打心眼里感到惭愧。她说的这些话是很伤我的心，但的确是事实，而且现实到我没脸找理由和借口来反驳。

　　丈母娘炒好菜，站在厨房门口喊我们去吃晚饭。我和巴婧妃默默地僵持了几十秒，见她还坐在那里给儿子喂奶，我便走出了房间。

　　“婧妃呢？”刚走到厨房门口，丈母娘就问我。

　　“她在喂宝宝吃奶。”我一脸平静地回答。

　　“怎么又在给宝宝吃奶？”丈母娘有些火急火燎地走出厨房，说：“不是说准备断奶了吗？”

　　丈母娘将宝宝抱进厨房，放在婴儿专用的就餐椅子上，然后将一只红色的塑料碗里盛了些粥放到儿子面前。

　　又过了两分钟，巴婧妃才冷着脸来到厨房。与此同时，老丈人也骑着摩托车从工地上干活回来了。

　　“小千，来，让爷爷抱抱！”老丈人一进厨房，还没放下头盔和手套就迫不及待地伸手要来抱儿子。

　　自从儿子出世以后，老丈人每次下班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抱孙子，不管有多累，只要能抱上孙子，似乎再苦再累也觉得幸福开心。

　　“爸，你就不能先换了衣服，然后洗洗手再抱小千？”巴婧妃一见到她爸那身脏兮兮的外套就没有好脸色地吼起来。

　　老丈人没理会她，先将儿子抱起来亲了一口，然后放到就餐椅上坐好，漫不经心地坐到餐桌边，习惯性地将碗里的几滴水倒在地上，接着开了一瓶啤酒倒入碗里，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老丈人是在工地上做建筑工程的，每天都和沙子水泥打交道，免不了会弄一身的灰尘和泥浆水，经常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干这样的活既脏又累，对身体还有很大的伤害，比如他的手，因为长期浸染水泥浆和胶水，几乎每根手指都开裂和红肿了，像极了冬天的冻疮。他每天早晨天不亮就骑车出门，晚上天黑了才归来，早的时候能赶得上吃晚饭，晚的时候回到家我们都上床睡觉了，真是异常的辛苦。所以，他每次晚上回来，也不管什么脏不脏的，灰头土脸的都要先吃饱了再说，反正晚饭后还是要洗澡换衣服的。记得我第一次看到他穿得脏兮兮的就坐在饭桌前吃饭，我顿时没了胃口，很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能先洗干净再来吃晚饭。饭后，我忍不住问巴婧妃，说你老爸为什么不洗洗干净再吃饭？结果巴婧妃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不疼不痒地说：“这是我们家的一道特色风景！”把我给雷的，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

　　巴婧妃既像为了看电视，又像是故意躲着我，端着饭碗在厨房和房间之间来来回回晃了好几次。

　　我端着饭碗，心里七上八下的，揣摩不透巴婧妃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晚饭之后我又该怎么办？饭桌上只有筷子碰着碗的声音，嘴巴咀嚼着饭菜的声音，以及小千手里拿着调羹敲击塑料碗发出的“当当”声。厨房里的气氛相当压抑，让我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我赶紧扒拉几口饭，接着又连吞带咽将一小碗冬瓜汤消灭，然后放下碗筷，将餐椅上的小千抱下来，说：“我就知道你吃饱了，来，我们出去走走吧！”

　　逃离那令人浑身不自在的餐桌，一出厨房的门就感觉一身轻松。我最怕一家人吃饭跟在别人家做客似的，所有人都只顾着低头吃饭，满耳朵里都是嚼菜和喝汤的声音，让人厌烦和不舒服。

　　我抱着宝宝从厨房走到客厅，然后在灯光下将他高高举起又缓慢放下，如此重复着，他便咯咯笑个不停。我又从公文包里拿出音乐陀螺，旋转这逗小千开心。

　　如果每天都能有这样的美好时光，那我该有多么的幸福？

　　灯光下，我抱着玩累了的小千，手托着他的后脑勺，看着他那大大的眼睛翘翘的睫毛，真不是一般的迷人，这一点的确是随了巴婧妃。

　　记得半年前，我把宝宝一百天的照片放到我的□□空间里，同事和朋友们看了都问我儿子是怎么长的，怎么越看越像个混血儿？他们开玩笑的意思我也明白，权当是对我儿子的赞美，因为我知道自己是如何耕的一亩二分地。很明显，这帮龟孙子们是在羡慕嫉妒恨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当爹当妈的都希望自己的宝贝能像自己多一点。所以从那以后，只要上班有时间我就会把宝宝的照片拿出来多看看，从五官细节到说话时定格的神情，统统都不放过。直到有一天，巴婧妃有意无意地问我，说宝宝玩起积木来为什么老是喜欢抿着嘴巴？我一听，心里猛一阵窃喜，这不正像我嘛，只要认真工作起来不也是喜欢抿着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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