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婚

　　早晨回上海的大巴车上，因为晚上没睡好觉，我感觉浑身软绵无力，脑袋昏沉沉地靠着座椅，随着车身的颠簸，很快就闭上了眼睛。睡梦中，我被手机的震动惊醒，屏幕上显示巴婧妃发来一条短信：我昨晚在你皮夹里放了一千块钱，这钱是我在爸妈房间的抽屉里拿的，我昨天看到你皮夹里只剩一百多块了，怕你又要去跟别人借钱。

　　读完短信，我赶紧拉开公文包拉链，拿出钱包，打开看到一沓齐齐的红票子，心里温暖到发烫，眼前瞬间就模糊了。我头靠车窗玻璃，像个女人一样小声地呜咽起来。她知道我刚到上海那会儿过得穷酸日子，经常伸手跟朋友借钱，拆东墙补西墙的借钱手法曾被她不止一次笑话过。后来有了正式工作，她再也不允许我向别人借钱，还教会我钱少就少花点，钱多就多存一点。这次，我们虽然吵了架，但她还是心疼我，不希望我在外面手心朝上去看别人的脸色，说明她心里并不是真的嫌弃我。她真正生气的还是因为我表现得不够上进。就像有句话说的那样：结了婚的男人既是女人的丈夫，也是女人的孩子。女人把男人视为自己的一部分，所以总是处处管着男人，处处要求着男人，害怕男人变成这样或那样，如同父母要求子女上进和学好是一个道理。

　　回到公司，各部门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下个月即将到来的新品发布会。每年这个时候，公司都会召开一次新品发布会，名义上是对外宣布公司的新产品上市，实际上则是以此为契机召集大大小小的加盟商前来上缴货款，所以会议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每到这个特殊时期，我就会头疼脑胀，因为作为市场部的企划，我要负责思考整个发布会的创意流程，然后形成方案再上交给部门经理，审核通过后还要和相关部门的负责人一起去配合执行。

　　中午吃过外卖盒饭，我趴在桌子上午休，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头一看，发现是我们企划组的白圆芳。

　　“没看到我在休息吗？能让我再做会儿梦吗？”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

　　“你以为我想拍你啊，是老王让我来叫你的，他找我们有事。”

　　“什么事啊？”

　　“我哪里知道，他叫我们俩现在就过去。”

　　我拿上本子和笔，跟着白圆芳一起朝老王的办公室走去。

　　白圆芳一开始只是我们公司的前台，因为在学校学的是市场营销专业，对活动策划什么的也算略知一二。去年新品发布会的时候，老王看我一个人忙东忙西的实在是忙不过来，就找到人事部的负责人，问能不能临时招个人过来帮我一起弄发布会的事。人事部通过公司内部举荐的方式把九零后的白圆芳给调到了企划组，成为我的副手。一开始这小姑娘对我倒是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凡哥”地叫着，但三个月一过，她便不再叫我“凡哥”，而是直接喊我“王一凡”，再后来，连我名字都懒得喊，有什么事就直接“你你你”的叫。

　　一开始我不明白白圆芳为什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后来经过接触了解才知道，她家境较为殷实，上班赚的钱估计还不够平时买化妆品和开车烧的油钱，上班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所以，她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很正常，事实上我也并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有这么一个人能帮我分担枯燥乏味的工作，更何况还是个比较养眼的小姑娘。因为白圆芳人如其名，该白的地方白，比如她的皮肤，该圆的的地方圆，比如她走起路来左右扭动的臀，该芳的地方芳，比如她身上一直喷洒的香水，无论走到哪里，哪里都会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芳香。大概是在前台做的太久的缘故，她总是一身精神干练的黑色小西装，蹬着一双黑色高跟鞋，走哪都叮咚叮咚脆响，显得十分职业，给人的印象说不清是感性还是性感。单从气质上来看，我们俩走在一起，很多人都会以为她是领导，而我就是她的一小跟班。

　　走到走廊的镜子前，我立定，用手整理了一下衬衫和头发。然后就听到白圆芳对着我说了两个字：臭美！

　　敲门。等里面的回应声传出来，我便推门进去。

　　老王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托着被他那硕大脑袋压出几圈肉的下巴，正对着电脑若有所思地发着呆。见我和白圆芳到了，他端起桌子上瓷杯，很大声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杯子，笑着说话了：“小王，小白，来来来，坐下我们聊聊。”

　　“知道我叫你们俩来什么事情吧？”这个老逗比，都什么时候了，说话还是喜欢兜圈子。

　　“应该是订货会的事吧？”白圆芳小声地回答。

　　“没错，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你们俩都给我抓抓紧，这个礼拜日之前一定要把发布会的创意方案给到我，然后我们下周再用一天的时间来讨论修改，最后的详细方案一定要在下周三前敲定！”

　　“等于说这个礼拜就要全部搞定？我想不太可能吧？”我一张嘴就提出异议。

　　“小王，我不想在你口中听到‘不可能’这三个字，你已经在我们公司干了快四年了，以你的经验和能力，再加上小白的帮忙，我相信你们一定能顺利完成。”老王一认真起来脸上的横肉就开始乱颤，表露出明显的不开心。

　　“小白，关于这个企划案，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白圆芳先是看看一脸愁容的我，又看看满脸期待的老王，有些尴尬地笑着，说：“王总，既然你都下了命令了，我想我们加加班，再努把力应该能完成的！”

　　老王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听后一拍巴掌，开怀大笑说：“就是嘛，年轻人做事要有冲劲，要富有激情和想象力，要相信没有自己办不到的事！只有你下定了决心，并且全力以赴了，你才会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能力有时候也是靠自己逼出来的！”

　　白圆芳都说没问题了，我还能怎么说？一个企划副手都有信心在四五天内拿出一套完整的策划方案，我这个经验和阅历都比她丰富，想法比她成熟的老员工还能再说个“不”字？我知道多说无益，只好无奈地笑笑，然后点头认命。心想，不就是加班嘛，大不了我睡公司还不行吗？反正这周我单休，也不打算回南通，就耗死在公司里得了。

　　走出老王办公室，白圆芳居然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怎么了你这是？”我一脸轻松地微笑着问。

　　“你还能笑得出来？到现在为止，我们连发布会的现场都没去看过，就这几天的时间，怎么弄出一份完整的企划方案？”她急促说话的样子，好像在埋怨我。

　　“不是？”我把她拦在市场部的门口，有些愤怒地看着她，说：“既然你明知几天内完成不了，为什么还那么干脆地答应老王？”

　　她对我的质问嗤之以鼻，哼哼两声之后，说：“答应老王的是你，而不是我！你不要忘了，你王一凡才是这次发布会的企划，而我，只是你的助手。”

　　她绕到我身后，推开市场部的门走了进去，把我一个人冷冰冰地晾在门口。我傻站在那里，耳朵里不断回响着她说的话。她说的没错，我才是这次新品发布会的企划，她只是我的助手而已，她答应老王之前我是否定的，但我的否定又被老王否定，也就是说老王是在肯定我能完成的情况下才征求她的意见的。而她在回答老王之前也曾给过我眼神，只不过我选择了默认，所以绕来绕去其实还是我答应老王的。

　　这小姑娘果真比我想象中的要有城府，让我不得不在心里生出几分敬畏来。仔细想想白圆芳这小姑娘根本就不像一个九零后，她工作起来带劲又拼命的架势，比我这个八零后大叔还要卖力，所以也难怪她能这么快适应企划工作。作为九零后女孩，能坚持每天按时上下班就已经很难得了，可她居然还这么拼命，又讨领导喜欢，还颇有颜值，家里条件又不错，怎么这么多优点都集中在她身上？我越想心里的危机感就越强，说不准哪天她就真的成为我的上司了，那我还怎么在这公司里混下去？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我基本都是在郁闷中度过。心情不好，工作效率更差，发布会的企划案一直理不出个头绪来，心里越是着急就越是感觉自己无能。

　　郁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下班的前一分钟，才在童胖子忽然打来的电话中得以舒缓。

　　“兄弟，晚上有空出来？咱一起吃个饭怎么样？”童胖子在电话里召唤我。

　　“有什么重要活动吗？”我有气无力地问。

　　“哎，不对呀？你貌似一点精神都没有啊？听到哥们请你吃饭，你就一点都不兴奋？一点都不想我？”

　　“滚你的，你就一吃货，还是个公的，有什么值得我想的？”

　　“可以啊你，一段时间不见，脾气见涨啊？”

　　“有事说正经事，没事我可要挂电话了啊！我这准备加班呢，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没闲工夫听你瞎扯淡。”

　　“哎你别挂啊！我有正经事跟你说。能不能请你们出来边吃晚饭边聊啊？”

　　“请你们？”我不知道他说的你们除了我还有谁，就问：“你除了请我，还请谁啊？合着你不是请我一个人吃饭，而是聚会顺便捎带上我？”

　　“哎呀，就是你和你那同事啊！”电话那头的童胖子有些急了。

　　“我哪个同事啊？男的女的？”

　　“唉，我说王一凡，你故意跟我装孙子是吧？”电话那头的童胖子说话语气明显加快，停顿不到半秒，又接着说：“就那啥，跟你一起工作那女孩，好像是姓白还是姓什么来着，那次我们还在一起吃过饭，难道你都忘了？”

　　搞了半天，童胖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这才想起今年五月份，因为公司要做一本宣传画册，老板不想花大钱找大公司设计，所以老王就让我联系外面的小工作室来做。我把这活说给童胖子，他二话没说就接了下来，从设计构思到打样印刷，全部亲力亲为，做出来的东西也得到了我们公司领导的认可。事后，为了感谢童胖子，我就和白圆芳一起宴请他在湘菜馆吃了顿饭。没想到就这一顿饭的工夫，他居然打起了白圆芳的主意！

　　“兄弟，你请的这顿饭吧，我是来吃还是不来吃呢？” 我故意说。

　　“当然来呀，我是专门请你的啊！”童胖子有些着急了。

　　“这样吧！”我看着白圆芳直接关了电脑，拎着包走出办公室，连忙说：“她刚下班，你直接打电话给她，我就不来当你们的电灯泡了，再说，我还要加会儿班，这几天确实挺忙的。”

　　童胖子在电话那头哈哈地笑了起来，说：“你忙？哥哥你别逗我了行吗？再忙你还能不吃晚饭？我告诉你王一凡，你要是这点面子都不给我，这点忙都不帮我，以后你就别再见我了。我不能冒昧的给她打电话，你是她领导，你就说要带她见个客户，顺便把她带上不就得了？还是老地方啊，我在那里等你们！”

　　童胖子不给我在说话的机会，直接撂了我电话。一看到乱七八糟的办公桌，想到一点头绪都没理出来的企划案，还有连问都没问我“要不要加班”就走了的白圆芳，我实在是静不下心来在这办公室里多待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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