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苍茫

　　沿途艰辛，食难果腹，再加上连夜赶路，以至于我体内空乏，虚脱在路旁。炙烤的八月，汗滴落在不毛之地的荒野上，瞬间就蒸发。我遥遥听见有人声，然后天与地之间轮换交错，无数人影在眼前晃动。
　　我徐徐睁眼，躺在中年老妪的怀里，竟然比在亲娘的怀里更温暖。“小姑娘，你醒了。”
　　我气若游丝地问：“嗯……这是……这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我们是赶路经过的这里，我家小姐看到你在路旁奄奄一息，就派人将你救了下来。”老妪慈祥地说，丰满却下垂的胸部顶着我的肩膀，让我感到柔软又舒适。
　　旷野中燃起篝火，温凉的夜，柔润的话语，是我从未享受过的暖意。不远处停靠着八匹骏马驾行的马车，车身巨大，装饰考究，一看就是上等质地的木材，既坚固，又透气。车旁站着足有百余人的护卫队伍，马车上走下来一位弱质芊芊的少女，款款向我而来，少女必然是贵不可言的千金小姐。
　　高贵的少女脆声脆气地一声唤。“姜妈。”
　　“小姐，她醒了。小姑娘，这就是我们家小姐。”姜妈为我介绍。
　　我缓缓起身，向她点头道谢。“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无需言谢。”她的肌肤如初生般的质感，容貌赏心，却不带侵略感，美的让人心安，美的极有尺度，既不平庸，又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定睛看我，我尴尬地从腰间掏出白绢，抹了抹自己的脏兮兮的脸。
　　“这白绢……”她注意到了我的白绢，精致高贵的质地，又岂会是我此等粗鄙丫头能用得起的。
　　我讪讪地笑。“这……这是别人送的……”
　　她微微点头，轻柔地扯过我手上的白绢，为我擦拭满脸的尘灰，她喃喃自语：“怪不得，他会将白绢赠与你……”
　　我一点也不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她口中念着的人又是谁？
　　少女态度谦和，却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换了这身脏衣服，姜妈，去拿一套新衣服过来，赠与这位姑娘。”
　　美好的姑娘，说着美好的句子，初次见面便要赠我衣衫，我岂好意思接受，推手婉拒。“谢谢小姐美意，不必了。”
　　她微微笑道：“你的衣服都如此破损不堪了，换了吧，别空费了一副俏容颜。”
　　在祁县，除了逢年过节，大家都是穿着补丁打补丁的粗布麻衣，丝毫未觉得有异，如今却让我见到了容貌娇丽，脱俗优雅的贵气小姐，她一身如仙子般轻柔飘逸的打扮，让我立刻自卑到了尘泥里。
　　“不……不必了。”我摆手拒绝，许是人虽草芥，亦是有点傲气。“其实，我有新衣裳，只是一直舍不得穿而已。”
　　姜妈凑了上来，双手捧着崭新的胭脂色织锦衣衫，“这是小姐的一番好意，莫要辜负啊。”
　　“小姐对我已有救命之恩，岂好再接受小姐的馈赠。多谢小姐和姜妈的好意。”我道谢。萍水相逢，相救已是恩情，岂可再受人恩惠。
　　八月旷野吹拂的夜风，干燥，吹得我口干舌燥，我不自觉地舔舔干燥的嘴唇，姜妈和小姐都掩巾笑了，大抵从未见过如此不讲仪态的山野丫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信口就答：“我叫姚梓桑，住在祁县。”
　　“梓桑……好恬淡的名字，很衬你，呵呵……”她莞尔的笑，善意道，“叫我流沙就好。祁县是夏国与外族涂木接壤的边塞小县，是个窘困潦倒的地方，我见你孤身一人，不如跟着我，我可以为你寻个舒服的营生。”
　　“多谢小姐美意，其实，我有想去的地方。”我只好推辞了她的好意，她仍是笑脸吟吟，极好修养。
　　流沙小姐道：“是吗？你想去哪里，不如我派人送你过去。”
　　我道：“我正要去洛马县找我姐姐。山路崎岖，我一人便好。”
　　“梓桑，跟着我们小姐，以后就再也不用挨苦了。”姜妈从旁劝说道。
　　我低眉，摇首。
　　“如此……不好勉强，姜妈。”流沙对着姜妈好似另一副高傲的口气。
　　流沙和姜妈走入豪华的车厢内，我心满意得地躺在野地上，上天对我还不错，至少在我濒临死亡之际，让我遇到了流沙小姐这样善良美丽的人，她不像祁县的人，怀着一己私利，毁我年华，不像生我却不育我的爹娘，给女儿送一条绝命的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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