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情史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折腾到晚上七八点才到家。

　　楼嘉悦打开家门，陆甜甜站在玄关往客厅里头一瞧，就“哇哦”发出一声惊叫，赞叹道：“你家可真漂亮。”

　　这个评价倒是很客观。为了这个房子，嘉莹和杨丹宁远可没少费工夫，尤其杨丹宁远，自嘉悦搬来以后就隔三差五往这里跑，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都爱给她带过来，大到家居摆设、小到花花草草，什么都不例外。

　　相比楼嘉悦，杨丹宁远的生活要精致很多，品位和鉴赏能力也高出一大截——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两个人的出身不同，成长环境不同，所受到教育和熏陶自然也不同。有这样一个有品位又有情趣的人帮她打理房子，嘉悦自然乐得轻松，睁一眼闭一眼由他去了。

　　她招呼陆甜甜进了家门，一面嘱咐她“随意”一面到厨房准备茶水招待客人。陆甜甜趿着鞋在偌大的房子里走来走去，小小的脸蛋微微绷起，颇有一种领导视察的严肃感。

　　嘉悦的家以灰色、白色和木色为主，风格简约大方，而且很有居家感。陆甜甜把楼下楼下都给巡视了一遍，最后站在楼下拔地而起的书架前望洋兴叹：“哇塞，你就这么喜欢看书呀？”

　　“当然！”嘉悦笑着从厨房里头走出来，一面招呼她吃水果一面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嘛！”

　　陆甜甜“啧啧”嗟叹，不屑道：“我就知道，你们这帮大人啊都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平时整天要求我们小孩儿要多读书，还说什么‘读书使人明智’、“书籍是人类最好的精神食粮”、‘腹有诗书气自华’，都是借口而已。说得冠冕堂皇的，其实说到底，不就奔着钱色两样去的？你也好，我爸也好，都一样，都是大俗人一个！”

　　哟，没想到这小孩儿还挺有想法的。嘉悦听得抿了嘴笑，一面拿纸巾垫在手里给她剥荔枝一面道：“我请问陆小姐，要没有你爸那个大俗人你还怎么超凡脱俗啊？俗话说得好，早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一个人如果连最基本的物质生活都保障不了，还谈什么精神追求呢？不过，”她说着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陆甜甜，凭良心讲，相比她的父亲母亲，这孩子长得实在不算出色，但是犹带稚气的小脸上满满写着叛逆和不服输，就像当年的杨丹宁远一样，这种叛逆和不舒服都是有底气的——它来自于优渥的生活环境和深厚的家庭背景。

　　“你有陆朝晖那样的爸爸，已经足够你放浪不羁地过一生了。”楼嘉悦调侃道。

　　其实站在她的立场，她是想好好地给这个陆小姐上一课，教教她什么叫做生活艰难人生不易的。不过换位思考，她们的起点不同，条件不同，她也没必要逮着机会就说教，她们两个要走的人生路完全不同。

　　羡慕吗？当然会。嫉妒吗？有时候也有。不过，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关键看你怎么去面对了。

　　她笑眯眯地摸了摸陆甜甜的头发：“你是个幸运的孩子。要知道很多人，一生都在绞尽脑汁拼尽全力往罗马狂奔，哪怕最后累得精疲力竭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而有的人则一出生就在罗马，你一出生就拥有一切，是那个天生的罗马人，这是你的运气，你要好好珍惜。”

　　陆甜甜难得乖巧地眨了眨眼睛。

　　她虽然不能完全明白楼嘉悦的意思，但还是从她的话里读到一丝心酸，她挺不容易的。最主要，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温柔平和，就像个慈爱的长辈一样，谆谆教诲，循循善诱，这对她来说还真是少有的事情。记忆里，就连她爸也很少这样耐心地跟她说这么多话，她爸可是个大忙人呢。

　　她还挺喜欢和楼嘉悦待在一块儿的。

　　两个人一面吃水果一面聊了会儿天，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嘉悦就去浴室放水给陆甜甜洗澡，自己则去了书房处理邮件。

　　陆甜甜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裹了睡衣晃悠悠地跑到书房，一见楼嘉悦还在忙乎，不满道：“你怎么还在忙呀，不睡觉吗？”

　　嘉悦正在处理部下发来的邮件，闻言头也不抬地道：“那有什么办法呀，白天既然出去玩了晚上就要辛苦一下，总不能因为我个人耽误公事吧。”

　　陆甜甜百无聊赖，鼓着嘴回了楼下的客房。

　　她趴在床上跟她爸爸视频通话：“……你知道吗，嘉悦姐姐的胆子可小了，连跳楼机都不敢坐，我们俩坐在一块儿看4D电影的时候，她全程都在尖叫，害得我一惊一乍的，也被吓得不轻，哦……忘了说，我们俩坐云霄飞车的时候她还吓哭了呢……”

　　“……”陆朝晖这还是第一次知道楼嘉悦的胆子居然这么小，要知道从前他们一起共事的时候，她可是连他都敢公然顶撞的。看这样子，他还真是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她，这么想着，他的嘴角不由泛起了一抹微笑。

　　京州那头的女儿还在继续：

　　“……今天晚饭我们吃的Pizza，我看嘉悦姐姐好像不怎么喜欢吃Pizza，晚饭都没怎么吃，不过为了我勉强接受而已……哎，说真的，我觉得她还挺热情的，就是……就是……”甜甜咬着白白嫩嫩的手指，好半天才补充了一句，“为人有点小气而已……”

　　屏幕里头的陆朝晖挑了挑眉。

　　小气吗？他并不觉得。两人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嘉悦对人其实很大方，同事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只要她能做到的总是尽力帮忙做到。只是生活朴素，这么些年来很少见她有挥霍铺张的时候。

　　他问女儿为什么这么说。父女俩这些年虽然没有生活在一起，但是距离产生美，再说陆朝晖对她基本上有求必应，两个人的关系比跟贺琳反而更好。

　　小孩子叽里呱啦的，告状一般把楼嘉悦要找他报销的事情给说了，仿佛竹筒倒豆子一般，陆朝晖听得直笑。

　　说真的，他觉得把女儿交给嘉悦照顾真是个不错的决定，最起码可以帮他了解到嘉悦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又问楼嘉悦在干什么。陆甜甜回答说在书房，说着话就握着手机跑到了楼上，嘉悦正好站在窗边跟梁□□打电话，没留神身后的动静，冷不丁回头看见个摄像头，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往后跳了一下。

　　陆甜甜“哈哈”笑，陆朝晖也笑起来，这还真是……胆子小。

　　因为是在家里，嘉悦换了一件纯白色的T恤，下摆随意地塞在七分裤里，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肩上，显得既温婉又漂亮，这么看，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上很多。

　　其实，原本也比他要小十岁的。陆朝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反省自己过去对楼嘉悦似乎真的太苛刻了。

　　他对楼嘉悦说“不好意思”，甜甜给她添麻烦了。嘉悦笑容可掬，说没关系，这只是小事一桩。不知道为什么，他俩一说话周围的气压就有些低，嘉悦对他很客气。

　　陆朝晖微微沉默。

　　顿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问：“今天下午逛街都买了些什么？”声音一反常态的温柔。

　　嘉悦愕然。这话题转得太快，以致她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镜头里，那一对乌压压的睫毛微闪，表情难得的呆了一下，陆朝晖忍不住一笑。

　　他跟她开玩笑：“把小票给我，我也给你报销……”

　　听得嘉悦“噗嗤”一笑，难得地红了脸。

　　她结束电话回房睡觉，陆甜甜小尾巴似的，一路跟着她到了房间，仰面就躺倒在她的大床上，笑眯眯地对她说：“嘉悦姐姐，我跟你睡吧，我有些怕黑……”

　　其实说实话，楼嘉悦也怕黑，小时候家里住的是平房，乡下的地方大，周围四通八达，方便各种蛇虫鼠蚁出来溜达，再加上偶尔刮风打雷，每次都把她吓得半死。要不是有姐姐在，那时候她根本就不敢一个人住。这就导致她长大了以后也很怕黑，只是这么多年来，习惯而已。

　　她拍拍自己身边的枕头，欣然接受了这个床伴。

　　两个人并排躺着，嘉悦见身边这姑娘一脸的满足，忍不住就玩笑道：“你不会还让我讲个睡前故事吧？”

　　陆甜甜闻言一脸臭屁地道：“你如果有兴趣讲的话，那就讲一个吧！”

　　讲故事她是不会，不过念一段书倒是可以的。她床边的书架上七七八八摆了好多书，每天晚上临睡前都会读一段，用来补充营养，缓解一整天的工作压力。

　　她给陆甜甜选了一本诗集，才打开，里头就掉出一张古香古色的书签，上面工工整整地用钢笔写了一段话：“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收兰因。”——是京剧《锁麟囊》的台词，小的时候她外婆喜欢听戏，经常把她背在背上走街串巷去听京戏。

　　她叹了一口气。

　　没有谁是天生的强者，只是没有她柔弱的余地而已。

　　这些年来，“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她都自认做得很好，只是，收余恨，休恋逝水，哪有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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