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十年为期

　　＊
　　“生命状态稳定……加大……剂量……”
　　“适应……是……好……体”
　　“实验……停……换一个……”
　　嘈杂的声音逐渐消失，刺眼的白光黯淡下去，女孩整个人似脱水一般躺在手术台上，目光暗淡的望着天花板，感受到身上的束缚带被一根根解开，她晦涩的转了转眼珠，微微动了动手指。
　　「啊……结束了……？」
　　身穿白大褂的实验人员将她抱起，语气十分激动的对她说道：“「——」，你真是家族的希望！”
　　女孩窝在他怀里，闻言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
　　“嗯……为了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荣耀……”
　　＊
　　女孩在温柔的歌声中闭上眼睛，奶声奶气的说道：“晚安，妈妈。”
　　“晚安，亲爱的，愿神保佑你。”
　　女人帮女孩盖好被子，握住十字架在女孩额间落下轻柔一吻，方才放轻脚步出了门，咔嗒一声门锁落下，只留下一室的寂静。
　　女孩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只是今晚总有声音隐约在她耳旁响起，让人睡也睡不安稳。
　　“彭格列……禁……特殊弹……”
　　“怎……我们……以后……”
　　“不可……有现成……实验体……”
　　“你疯了……才三岁……”
　　“我没……活下……为了……艾斯……家族荣耀……”
　　“不可理喻……带……走……”
　　“你……不可能！”
　　随着砰——的一声，一切又归于寂静，女孩一直皱着的眉头方才舒展开来，翻了个身缩卷着身体又继续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一觉睡到自然醒的女孩疑惑着今天母亲为何没有叫她起床，于是自己穿好了衣服走出房门，一出来就看见她的父亲捂着脸坐在沙发上，而母亲不见踪影。
　　“爸爸？”
　　女孩疑惑地开口询问道。
　　“妈妈去哪里了呀？”
　　女孩的父亲放下双手，露出了充满着红血丝的双眼，他似乎一夜没睡，听见女孩的声音后他整个人抖了抖，就这么直楞楞的望着女孩。
　　“爸爸？”
　　女孩担忧的上前。
　　“你怎么了？”
　　男人一把扶住女孩的肩膀，嘴唇不住的颤抖，眼里盛满了惊恐和悲痛。
　　“「——」，妈妈，妈妈没了……”
　　“……啊？”
　　巨大的荒谬感席卷着女孩的内心，但还没等女孩反应过来，男人语气一转，透露出无边的怨恨。
　　“是彭格列，对！是彭格列！是彭格列害死了你妈妈！！是彭格列造成的！！！”
　　“好疼！”
　　女孩痛呼出声，她的肩膀被男人捏的生疼，男人闻言猛的缩回手，接着又小心翼翼的对女孩伸出手。
　　“「——」，只有一个办法了，只要我们实验成功，彭格列算什么，只要我们实验成功，艾斯托拉涅欧家族就会重新取回我们应有的荣耀！对，就能帮你妈妈报仇了……”
　　“亲爱的，你也想帮妈妈报仇，对吧？”
　　男人狠狠盯着女孩的眼睛，语气逐渐危险。
　　“你能帮爸爸的，只有你能帮爸爸了。”
　　男人说话颠三倒四，但翻来覆去也只有那一个意思：只有女孩参加实验，等实验成功之后就能为她被彭格列杀死的母亲报仇雪恨。
　　“……啊，好，我……给妈妈报仇。”
　　“好孩子。”
　　男人附身抱住女孩，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不已，女孩将头搭在男人肩上，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下去。
　　＊
　　实验很成功，女孩是轮回眼唯二的适应者，在这个时候，多一个适应者就多一分希望，男人兴高采烈的抚摸着女孩头。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马上就能为妈妈报仇了，你开心不开心？”
　　“嗯，我很开心。”
　　女孩仰起头，语气平淡的回道。她左侧的头发落下，露出了空洞的眼眶。
　　“为了帮妈妈保仇，为了让艾斯托拉涅欧家族重新强大起来，我会积极配合实验的，爸爸。”
　　“乖孩子。”
　　男人十分欣慰的拍拍女孩的脑袋，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她。
　　“去休息吧。”
　　“好的，爸爸。”
　　女孩神情麻木的接过巧克力，礼貌的退下出了门，她面无表情的走在长廊上，耳边隐约能听到有凄厉的惨叫声，或是不堪入耳的辱骂声，右转开门进入房间，她将手上的巧克力递给坐在床上的男孩。
　　“吃吗？”
　　男孩接过巧克力抬起头，右侧头发落下露出清秀的脸庞与她同样空洞的眼眶。
　　“kufufu～看来你实验成功了。”
　　“……”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另一张床上，表情稍带点厌倦的握住自己脖子上的十字架。
　　这间房平常只有她和男孩两个人，男孩——实验人员叫他69号，先前是轮回眼的唯一适应者，实验人员想扩大实验成功的概率，于是选择了做了很多次实验而且是自愿参与的女孩，将她与男孩放在一起，让她提前适应。
　　在入住的第一天，女孩就握紧十字架，神色平淡的对男孩说明了自己是自愿参加的实验——为了帮自己的母亲复仇。
　　当时的男孩本是面无表情，闻言狠狠的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女孩，目光在女孩紧握的拳头与十字架上上停留了半响，突然嗤笑出声。
　　“真是可怜啊，你。”
　　这便是男孩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
　　“既然实验成功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男孩手上拿着巧克力，望了半天窗外的枯叶，突然出声询问。
　　“……什么？”
　　女孩慢了半拍，缓缓抬头看向男孩。
　　男孩没有回头，依旧盯着窗外树枝上摇摇欲坠的枯叶，语气淡淡的开口。
　　“别忘了，轮回眼只有一个，所以说你我二人最后必须要舍弃一个。”
　　“与其被舍弃，不如——”
　　男孩转头看向女孩，嘴角微微上扬。
　　“我先杀了你？”
　　女孩面无表情的盯了男孩半响，指尖摩挲着十字架的尖头。
　　“别开玩笑。”
　　“哦呀？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哦？”
　　男孩好像突然起了兴致，下床贴近女孩，他唯一完好的左眼笑的眯起，却毫无感情色彩。
　　“你也能想到吧？我和你，只能活一个。”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女孩的脖颈，就被啪的一声打开，男孩也不恼，依旧笑着看向女孩。
　　“kufufu～你也能想到吧？不是要为你的母亲报仇吗？怎么，不敢动手吗？”
　　“闭嘴。”
　　女孩恨恨的说道，她瞪了一眼男孩，转身躺下盖上被子。
　　男孩甩了甩被打红的手，看着女孩背对着他的身影轻笑出声。
　　“你明明知道，到底是谁杀死的你母亲。”
　　“闭嘴！”
　　女孩猛的起身，狠狠的瞪着男孩。
　　“是彭格列害死了我妈妈！是彭格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给我闭嘴！”
　　——不许说。
　　女孩死命的盯着男孩，仿佛只要男孩继续开口说话她就会扑过去和他拼命。
　　——不要说。
　　男孩神色淡了下去。
　　“你真可怜。”
　　说这句话后他无趣的把玩着手上的巧克力，抛给了女孩，转身又继续坐在床上望着窗外。
　　女孩接住巧克力，低下头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十字架，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那枯叶落了下来。
　　＊
　　——你明明知道是谁害死了你妈妈。
　　——闭嘴，不许说。
　　——你一直告诉自己是彭格列干的，你把自己都骗了。
　　——闭嘴，不许说。
　　——十字架上的血你擦干净了吗？
　　——闭嘴，不要说。
　　——他没有收拾好现场，你在沙发下面找到了这个十字架。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还要自欺欺人吗？
　　——「——」，睁开眼睛吧。
　　＊
　　实验接连不断的涌来，女孩像是随波逐流的浮木，没有任何反抗的接受着对她做出的各种实验。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轮回眼的实验在她身上没有任何一点进展，反倒是在男孩身上突飞猛进，渐渐的，女孩父亲也很少对女孩露出笑容，反倒是逐渐变得嫌弃起来。
　　女孩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只是握紧了脖子上的十字架。
　　在风平浪静的一天晚上，女孩在男孩再一次被拉去做实验的时候走出了房门，来到她父亲面前。
　　“爸爸。”
　　女孩抬头笑着看向男人，男人看着她皱了皱眉，语气十分不耐烦。
　　“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回去。”
　　女孩摇了摇头，语气平静。
　　“我是来为妈妈报仇的。”
　　“什——”
　　男人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插/进他心口的十字架。
　　女孩握紧了十字架，神色平淡的转了转，男人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狠狠的盯着女孩。
　　“别这么看着我呀，爸爸。”
　　女孩拔/出十字架，又抬手落了下去。
　　“我只是按照你说的，配合着实验，然后为妈妈报仇，您说对吧？”
　　女孩语气甜蜜的对男人说道，男人来不及回话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前依旧瞪大了双眼狠狠的盯着女孩。
　　女孩拔/出十字架，转身毫无留恋的推门离开，一路上十分安静，没有孩童的哭叫声，没有怨恨的咒骂声，竟使得女孩感到稍有些不适。
　　她推开门看到了两个互相搀扶着的男孩，只是平淡的瞥了一眼，又继续向前。
　　然后映入她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红色。
　　男孩静静的站在一地尸体的中间，他手中的三叉戟还在不停的往下滴着血。
　　“果然，这个世界不足为惧。”
　　他抬手摘下了敷在眼上的纱布。
　　“那就全部消灭掉吧。”
　　他转头看向女孩和两个男孩，露出了猩红的右眼与印刻在其上的六字。
　　“要跟我一起来吗？”
　　男孩——恶魔向他们发出了邀请。①
　　女孩退后两步，握紧的十字架尖头陷入了肉里也不放手，她看着男孩如今的模样，转身跑开了。
　　「那是什么啊？」
　　女孩边跑边哭。
　　她看见了一个堕入深渊的灵魂，无边的黑暗包裹在他的周围，不见一丝光亮。
　　「坏掉了吧？这个世界。」
　　咚的一声撞开房门，女孩喘着气停了下来，男人的尸体依旧趴在那死不瞑目，她蹲下来伸出手，指尖不停的颤抖着，盖上了男人的眼睛。
　　有烧焦的味道传来，不知从何处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
　　男孩站在燃烧的实验室前，眼中倒映着熊熊烈火，就像一簇永不熄灭的火苗，他转身微笑的看着跟着他离开的两个男孩。
　　“kufufufu～我叫六道骸。”
　　从前的名字早已抛弃，如今的他只是六道轮回归来的骸骨。
　　“来吧，让我们向黑手党，向这个肮脏的世界，复仇吧。”
　　＊
　　女孩跪坐在地上，怀抱着冰冷的尸体，口中哼起了安眠的童谣。
　　歌声穿过熊熊的火焰，男孩似有所觉的回头，也只是看见燃烧的建筑。
　　沉默了半响，男孩突然嗤笑出声。
　　“真是可怜啊，你。”
　　这便是男孩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骸大人？”
　　“没什么，走吧。”
　　跳跃的火苗打着卷攀上女孩的衣摆，但她浑然不觉，只是低下头，双手握着十字架，想着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神啊，愿您保佑他吧，能见到那束照亮黑暗的光。
　　她虔诚的祈祷着。
　　熊熊大火烧灼了过往的不堪，此后你可去拥抱光明。
　　——不必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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