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瑾虞乡

　　东边沿着九曲长廊走了不久就到了柳苑，柳苑四周就是种植了好些柳树，进到院子里面就看到还算宽绰的院子里种了许多蔷薇花，只有两个年级比较小的丫鬟在打理花花草草，整个院子十分安静，还是一个小丫鬟看见了她们，快速的请安后就去偏房叫来了一位年长一点的嬷嬷，而这位嬷嬷看见沉韩氏神情颇有些激动：“请少夫人安，夫人早就在正屋等着了。”沉韩氏微微颔首跟了上去：“张妈妈，母亲还是和以前一样终日里礼佛吗？”“少夫人，夫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现在少爷少夫人都回来了，想来夫人也会慢慢好起来的。”沉珂听见这话只觉得奇怪也只得先放在心里。柳苑正屋，整个房间装饰极其简单，空气中则是淡淡的果香味，一位不过五十岁的夫人端坐在踏上在默念着什么，手上的佛珠转动不停，沉曾氏穿着文白色绣百合花的长裳，银色的纹裙，发式简单，就用了一支檀木簪子，浑身素净没有旁的饰物。身边仅仅有一位小丫鬟在，小丫鬟听见动静转过身来行礼，张妈妈走到沉楚氏身边轻声说道：“夫人，少夫人和小小姐们回来了。”沉曾氏方才睁开眼来，沉韩氏见状上前跪下：“母亲，儿媳回来了。”沉瑕沉瑜沉珂也默默跪下，沉曾氏不禁露出一个笑容，开口道：“都起来吧，已经去过老祖宗那里了吧？你们这一路上可还好，建兴身体还好吧。”“母亲，老祖宗那里已经请过安了，我们这一路上赶路时间紧虽说辛苦了点，但是您放心，大伙都好好的呢。”“唔……”沉曾氏和沉韩氏没什么话说，看见孙女们眼中才有了些许温度，温和地说道，“都上前来。”仔细打量沉瑕和沉瑜两人，说：“还是小时候那个模样呢，真好。”又牵着沉珂的手，细细询问多大了，学了些什么，爱吃什么的，又赶紧吩咐张妈妈上点心：青色的是鲜荷叶包的糯米团，黑色的是黑芝麻连翘饼，嫩黄色的是桂花糕，白色的是银花麦冬糕，还有芝麻花生酥糖。“祖母，瑕儿还记得祖母做的桂花糕呢。还是这个味道。”“瑜儿也记得祖母给我编的柳枝花环。”沉瑜难得有小女孩的一面，沉珂也是很惊讶。“嗳，你们还记得呢。那时候你们才多大点啊。小小一个人都这样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们的两个宝贝都到要出嫁的年纪了。”沉珂看着只觉得这位老人很慈祥，不像老祖宗那里的压抑，在这里，只是祖母和孙女，让人很放松，沉韩氏只是在一旁微笑看着，并不多说什么，沉曾氏很会照顾到每一个人，也不会冷落了沉珂：“小珂儿怎么不吃了？要多吃点东西身体才好。”“祖母这里的点心太多了，不知道从那一种吃起。”沉珂其实已经吃不下了，但是善意的谎言总是好的。“呵呵，以后常来祖母这里，祖母还有更多好吃的点心。”“恩，好！”“来喝喝这个桂圆人参乌鸡汤，从早上就熬煮的，现在刚刚好，小孩子就是要多补补身体，更何况路上没少吃苦吧。”沉曾氏看见张妈妈端上来的鸡汤便招呼几个丫头，三个丫头就各喝了一碗，沉珂喜欢这种药材熬制的鸡汤，不禁很是满足，喃喃就说着：“真好喝啊，比莲蓉的手艺都好。”“小丫头在嘀咕什么呢？你身体底子差，得多喝几碗。”沉楚氏很喜欢看见孩子们吃的开心满足地样子。又这样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一旁的张妈妈看见三位小姐脸上都带上了疲色，便趁着续茶的时候上前道：“夫人，少夫人和小小姐们这才刚回来，以后还有时间呢。”沉曾氏也是明事理的便开口道：“今天就先这样吧，媳妇先带几个丫头下去休息吧。这些小玩意几个丫头拿着。”于是三人又得了各一对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沉韩氏应下了：“是，母亲，您放心，以后您想见几个丫头传个话就是了。”这样沉韩氏一行人就离开了柳苑。路上沉韩氏却开口说道：“你们祖母是真心疼爱你们的，你们有时间就多去陪陪她。”“是。”而沉珂却在想这位祖母是什么身份，因为给的见面礼太过贵重了，但是思考了一番还是没有任何信息，打定主意回头让荷叶打听一番。
　　沉珂的落樱阁在西府最北边，因为栽着几株樱花树而取名，隔着一大片竹林过去就是沉朝华的院子，竹林被院墙隔成了两边，再往后头就是兹源河，离沉珂近一点的就是沉瑜的棠萫阁，沉珂很满意自己院子的地理，安静安逸。走进院子，两棵大大的樱花树相对而立，葱葱树影中窥见一排溜青的瓦房，三间正房外加两个抱夏一个耳房，最左边的正房上头还有一层，是个四面镂空的阁楼，四周纱帘随风而动，沉珂不禁笑了起来，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进了主屋，桌子上摆着各色时令水果，还有刚刚抽芽的牡丹。正打量着就看见外面母亲身边的刘妈妈带着丫鬟过来了，沉珂迎上前去：“妈妈快进来歇歇，怎么这么着急了？母亲是有什么事情吗？”刘妈妈行礼后回道：“夫人想着五小姐身边都没有足够的人手服侍，这不挑了两个丫头给送来了，这是如兰，这是如梅。”“给五小姐请安。”两个长得水灵的丫鬟上前行礼。“难为母亲还惦记着小五，只是三姐四姐那里？”“早些年回家时，三小姐四小姐院里都是留了人的，只五小姐这里人手没有安排。”“这样啊，如此就请刘妈妈代我谢过母亲了。”沉珂笑着就应下了。刘妈妈很是满意：“是，夫人也知道五小姐的心意。”说着就回了。沉珂重新坐下，打量如兰和如梅，见两人都是穿着粉色比甲就知道是二等丫鬟，可是每位小姐身边都是二位二等丫鬟，二位三等丫鬟，如今沉珂这里却是有三位二等丫鬟……沉珂喝了一盏茶才开口：“两位姐姐都是在母亲那里干什么活计的？从前好像都没见过两位姐姐呢。”如兰高昂着脑袋脆生生答道：“小姐这声姐姐可是折杀我们了，如兰和如梅一直在沉府当差，两年前被夫人看中留在了筝溪阁，五小姐自然没有见过。”“原来如此，这位是莲蓉，我身边的二等丫鬟，还有一个三等丫鬟荷叶在后面整理行礼。我这也刚刚回来，院子里事情也多，你们姐妹就先跟着莲蓉做吧。”沉珂心里有了数安排起来就有底气了，想来这两个丫鬟在母亲那里也不是顶受宠的，放在她这里可能是安了想监视自己的意思，但是自己也没必要供起来，该做事的还是要做，“另外不是有两件耳房吗，如兰就和如梅住一间，莲蓉荷叶就住一间吧。”如兰听完后想说什么却被如梅拉住，“谨遵小姐吩咐。”“这屋子的布置就听莲蓉的安排吧。”沉珂自然看见了如兰的不服气，但是却不搭理，“莲蓉，屋子就照我从前的喜好来吧。”莲蓉知道沉珂是在敲打如兰和如梅，虽说觉得这样有点与夫人不对付，但是正如沉珂在车上跟她们讲的，莲蓉也就很配合的应下了：“是，小姐，那我们就下去收拾了。”莲蓉都走了，如梅自然拉着如兰也退下了。出来后如兰甩开如梅的手就说：“莲蓉，小姐的安排我不敢质疑，只是现在小姐那儿没有人服侍怎么行，我去吧。”“小姐休息的时候是不许有人在的，有什么事情，小姐会叫咱们的。”莲蓉直接拦住如兰还算和气的说着，“小姐的喜好久了你们也就知道了。”如梅也劝着如兰，如兰这才没有多纠缠，哼了声就走了，还在嘀咕：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还摆什么架子，我还不稀罕伺候呢。莲蓉脸色更加难看了，但也没有说什么，如梅脸色颤颤赔笑着走了。
　　晚宴是安排在正屋，男女不同席，便用屏风分开。但是老祖宗发话说了：“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他们兄妹都是许久没有见过的，今天就不讲那个礼数了。”重新落座，小辈都在一桌，沉珂就开始打量两位表哥，沉府基因很好，都没有长的丑的，只是沉思诚相貌实在是普通，又加上完全一副木然的表情，话也少得可怜，实在很没有存在感，除了刚见到沉珂几位时打了个招呼便没有言语了，沉珂觉得没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大嫂是怎样过来的，这样一个无趣的人。而沉思坤则生的格外漂亮，一双桃花眼到处瞄，当沉思坤瞧见沉瑜时眼睛都直了：“这位妹妹生的可真好看。”这句话直接让沉瑜脸色都有些变了，险些维持不了脸上的微笑了，好在沉思坤并没有得寸进尺，和沉瑕沉珂见完礼便转头去看见漂亮丫鬟去了，看来还是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了，沉珂瞧见他那副样子不禁低头微微笑了，回头再看看沉思祖，年纪虽小却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引得丫鬟们都不住的往他那里看。沉珂心下暗暗撇嘴，倒是会装，若不是那次大姐不小心将二姐的新衣服弄脏，沉珂无意间瞧见沉思祖竟将墨汁倒在大姐身上，大概沉珂也只会认为沉思祖只是个有礼有貌的翩翩公子了，从那以后沉珂都会悄悄注意沉思祖德举动，终于让她发现沉思祖很爱记仇并且报复人总是踩在人家的痛脚上，年纪小尚可理解为淘气，只是沉思祖却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并且看来不会改正了，这也怪沉建兴只有这一个儿子，难免有些宠溺，加上沉建为忙于公务并不常见这个儿子，而每次见面都只是考问学习，而沉思祖一向学习不错，所以也就忽略了沉思祖的品行问题了，而沉韩氏则忙于治理后院家务，经营沉家在云阳的产业，要知道沉建兴做官的酬劳远远不足以养活这一大家子，沉韩氏便只有通过沉家的生意来填补家用，毕竟坐吃山空这个道理沉韩氏还是明白的，只是这样一来，沉思祖竟就蒙混过去了。
　　堂内丫鬟各司其职，倒也不乱站，沉珂觉得沉家这规矩还是不错的。首先上来的是一大盆清水，以供洗手使用，洗完后沉珂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水，簌簌喉咙。才放下茶盏，就有丫鬟端上一盅牛蒡子连翘饮，沉珂便愣住了，沉琍在一边解释道：“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饭前先喝一盅汤饮，养生。”“原来是这样，我看这牛蒡子连翘饮恐怕也不是寻常的做法吧。”沉珂自然地接过，一边用汤勺慢慢品尝起来。“是啊！这是用牛蒡子，荆芥，甘草，连翘，黄苓，芦根制成的，药材不仅要按照先后顺序放，还要掌握好火候。家中像这类养生的汤饮菜式都是专门的人负责做的。”沉琍娓娓道来，言语中就有一种掩饰不住的自豪。这倒也是，谁家会将药材用在吃饭上面，沉家确实会享受。后面的菜品陆续就上来了：酱爆鸡块，糖醋排骨，扁煌秋刀鱼，百合脆皮鸭，红烧肉，黄芪白术蒸乳鸽，黄豆玉米花生炖猪脚，鱼头豆腐汤，西红柿炒鸡蛋，蒜蓉菜心，韭菜豆芽，赛螃蟹，油苓茄角，核桃仁炒猪肝。沉珂看见这一大桌子菜不免有些惊讶，不过九个人，准备这么些菜，都吃不完也是浪费了，但是见大哥大嫂大姐二姐他们都没什么异样就知道沉府肯定是一向这样的了。沉珂便放下心中的异样，享受起美食来了。菜品都是顶好的，加了药材的菜更是合沉珂的胃口，果然不错，不像其他人吃饭都是十分注意形象的：女孩子担心长胖而用的比较少，男孩子也是斯文得很。只有沉珂完全就是悠哉的享用，丝毫没有压力。最后还有一道甜品：莲子羹。“五妹妹，你来尝尝这道莲子羹。”一旁沉琍热络的给沉珂介绍，沉珂也就回以微笑，细细品尝，“果真不错，软嫩香甜，吃完还口有余香。”“呵呵，你再尝尝这道赛螃蟹。”其实沉珂倒是很理解沉琍，不过是大家都是庶女，相互照应罢了，“二姐姐，这道菜我感觉虽有螃蟹的口感但是比蟹肉更加细腻呢。这个是怎么做的呀。”“呀，五妹妹真是不错，这都被你吃出来了，不错，这并不是真正的蟹肉，而是用土豆等其他食材做成的，不是螃蟹胜似螃蟹，不是吗？像我这种不能吃螃蟹的就可以用这种方式吃螃蟹了。”沉琍说话抑扬顿挫，其实很是好听。“真是好巧的心思！这道菜不错。”沉珂倒是说的实话，“怎么二姐不能吃螃蟹吗？”“是啊，二妹妹她体质不宜食用海鲜。”一边的沉思坤突然插进来一句，“原来是这样吗？那二姐姐饮食方面就得格外注意了。”沉珂提醒道。沉琍倒是颇为受用这种恰到好处的关心：“妹妹。谢谢你！我自然是知道的。”这边聊得正是开心，至于沉瑕那边，早就缠着沉琪在问东问西，沉瑜在一旁颇是无奈，“琪表姐，你这条手帕可真精致，早在家里的时候就听说你的绣工了得，一直想请教一番，今日见了真是开眼界了。”“是么？这条帕子我只觉着平常罢了，你只是没有见过更好的，待你见了也就不会这样认为了，这样的话在我面前说还可以，只是在外面就切莫这样说了。”沉琪虽然不耐烦沉瑕，但是也不能不搭理人家。“这样啊，看来琪表姐定是见识过更好的绣技了，改日妹妹可要请教一番。”“三姐，大表姐现在忙着绣嫁妆，哪有时间指导你。”沉瑕被坏了好事有些羞恼，但是却不敢和沉瑜琪冲突，就扭过头去一边生闷气，又听见沉珂和沉琍在一旁说的开心，更是堵心。沉珂瞧见了但是也不会去开解她，沉瑕这个人就是喜欢斤斤计较，占有欲强，一点事情都可以气到，每次都想别人先给她认错，却不想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况且又不是人家的错，以往都是沉瑜在安慰她，可现在沉瑜正和沉琪在说话，并没有注意到沉瑕的不对劲。还是沉思坤瞧见了，凑上去：“三表妹这是怎么呢？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二表哥，这饭菜自然是好的，只是今天有些劳累了，方才又吃了这猪手，腻在心里了，没什么大碍。喝杯清茶就好了。”沉瑕倒是懂得刚回来不易生事，按下这一回不提。“怎么瑕丫头不舒服吗？也是，你们刚回来是应该吃点清淡的，都是大伯母的不是，把这一茬给忘了，来人，吩咐厨房再做点清淡的送上来。”正起身给沉建兴沉建业添酒的沉穆氏刚好听见这一句就接道。“不用麻烦了嫂子，哪里就这样讲究了。”沉韩氏回着话，暗地里却觑了眼沉瑕，真是不懂规矩。沉珂却知道，大伯母想必是见沉瑕缠着大姐姐不高兴才这样说的吧，每个人都有自己在乎的，只要把握住点，就不会惹火上身。
　　“你们大老爷们自管喝你们的酒，不用管我们几个。”老祖宗见到祖辈都在，很是开心。“老祖宗，今天可是你说的，回头喝多了可不许罚我们。”沉建业很是上道的哄道。“不怪不怪，今天高兴，可惜朝华不在，否则咱们沉家子孙都回来了，该多好啊！”老祖宗提到自己唯一还健在的儿子很是温和，“不过如今你们兄弟也都有些许成就了，你们祖父看到了一定很开心，特别是你建兴，你总算是回家了。回头我就是见了你们祖父我也好交代啊。”“老祖宗，这是祖父在保佑我们沉府呢，以后沉府只会越来越好的，您就等着看重孙给您挣功名回来。”沉穆氏陪说道。“老祖宗，这些年都是孙儿的不是，以后孙儿就长伴您身边。”沉建兴保证道。沉蒋氏更加开怀：“好，好！”“大哥，我得敬你一杯，这些年家中全靠有你在。弟弟我在外面才可以无后顾之忧，才能安心做事啊。”“你我兄弟还说这些干什么。”“大嫂，我也得敬你一杯，这些年家母劳烦照顾了。”“可别这样说，家中仆人都是尽够的，况且我也没照顾到什么。”“都是一家人，谢来谢去都生分了，不说这些啦，来，吃菜，建兴和素云可是难得吃这家里的菜，来，多吃点。”老祖宗打断道。“正是呢。还是特意请了家中以前常用的老厨子来做的，就怕你们吃不惯其他人做的。”沉穆氏爽朗的声音流淌在整个大厅。
　　沉家的家宴就在这样一个宁静的秋夜开始，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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