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

　　第一日，便忙疯了。还未歇脚，就开始着手安排寝室。等一切收拾妥当，一个早上就这样过去了。学生倒也可爱，叽叽喳喳地将秦原当作知己般亲近。秦原的寝室被安排到同学生一样的房间，幸运的是这个房间里，就她与小刘两个人住。小刘，名叫刘茵，是理工学院的辅导员，也是第一次当辅导员，学理的女生总是干脆利落，秦原十分欣赏她这股爽快劲儿。
　　中饭被陈沃那小妮子说准了，两个馒头，几点咸菜，最后加上连油水都稀疏的番茄蛋汤。秦原心里挑剔，可也没有办法，无比怀念因嫌麻烦而没带来的“救济粮”，吃了几口便放下。刘茵吃饭也真是不挑不拣，嘴里的馒头塞完一个又一个。秦原有些惊奇，这瘦瘦小小的个子下竟然还有这么大的能量。
　　在这样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军训。秦原觉得这一届是幸福的。连队里的教官是与学生一般年纪的小伙子，还带有那么一丢丢的孩子气。训练起来却是一板一眼的认真。
　　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秦原看着表上的指针动着，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是静止的。学生的军姿虽说不上最标准的，但也是有股咬牙切齿的劲儿。秦原望向周边，找不到一个舒适的角落，只能干站着。心下怨怼，这哪里是训学生，分明在训导员。
　　原地休息时，有个胆大的女生站起来询问，教官是哪个队伍里的？毕竟是一般大的，教官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羞赧，故意提高了声调，自豪地答道，京山守备队。
　　秦原怔然，这是我国一支老牌的守备队。也是她最熟悉的，因为她的父亲在那工作了几十年，还因为，秦原差点就要破口而出，你们的营长是谁？是不是那个叫靳楚云的人。终究问不出来，一向勇敢的秦原在这件事上缩了头。
　　晚上回寝，
　　刘茵如同僵尸般躺在床上不动弹。“苍天啊，这才第一天”
　　“要是有后悔药，我绝对不揽这个活”秦原头趴在桌子上闷闷地说着。
　　刘茵像是想到了什么，乐了起来“其实也没有那么差，比如说帅哥”痴痴地眨着眼睛。
　　秦原被这花痴样镇住，无语地看向窗外。
　　刘茵以为她不相信，极力说着：“真的有军人的气质诶，高高瘦瘦的，就是黑了点，不过这样才有味道呢”说着说着，露出小女人的娇羞。
　　回应的是一双白眼，“啧啧啧，刘小姐，还是先把你的口水擦干净吧”
　　白天的时候，秦原不愿意想，但到了晚上，成片成片的黑暗包裹住她时，心里却愈发纠结，她不明白那是什么，明明已经看开了呀。却还是忍不住地想，他知不知道她在，他有没有看见她，他们要是相见该说些什么等等一系列的问题。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也没有个结果，恍惚中便睡下了。
　　第二天，秦原成功地起迟了。心下愤愤地想着，死楚云，尽给她带来霉运。草率地刷了牙、洗了脸，连被子都没叠便出门了。匆忙间，想起刘茵走时仿佛交待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来。不管了，应该不是些要紧的事。
　　不，很要紧。秦原悔不当初，在收到整理内务的通知后。
　　早上的紧张训练结束后，教官发布了这样重大的消息。午饭后，学习内务，为了方便大家观摩，地点定在辅导员的寝室里。秦原先是没有反应过来，跟着大家乐呵乐呵地笑着。直到有个男生大喊着。那个男生叫英超。
　　是一球队名？第一日见到本人时，秦原这样问道。英超一脸的尴尬，周围早已哄堂大笑。秦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抱歉地笑了笑，准备挪步离开。
　　英超一把拦下她，急忙解释，是个足球比赛的名儿，原，以后咱们熟了，你就知道了。哦，秦原大声回应表示知晓，那个超同学，麻烦以后请叫我老师，谢谢。秦原飒爽地甩着一阵风便出去，留下了英超小迷弟般的眼神。
　　教练，那我们男生是不是也可以参观一下辅导员的寝室，观摩学习一下呀。英超极其不要脸地问道。到这时，秦原才想起，自己没叠完的被子，散乱在床上的衣服以及放在盆里还未洗的内衣裤，当下就想羞愤而死。
　　英超的瞎打听让那个年轻教官很生气，我说过，有问题要喊报告，英超出列。就这样，英超莫名地，不，不是莫名，是罪有应得，被罚了一百个俯卧撑。
　　中午回到寝室，刘茵看见忙着收拾的秦原，我的姑奶奶，不是让您早点儿收拾好吗？刘茵急着帮忙整理秦原的床铺，接着说，学校这次要连着辅导员的内务一起查。
　　秦原像是惊着了，一下站了起来，你的意思，我余下的一个月少两天，不仅要像狗一样累个半死，还要把这地方打扫得跟个五星级大酒店一样。
　　刘茵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位小同志对于上级的方针政策领悟得是十分到位啊。点头以示赞赏。秦原一生气，扔下手上的衣服，闹着脾气说，我不干了，乱就让它乱好了，能拿本小姐怎么着。
　　姑奶奶，不是，亲，亲爱的，刘茵讨好地看着她，秦原双手叉着腰，不理。
　　今天中午要来的可是我们连那贼帅贼帅的教官。原妹妹，亲爱的原妹妹，您就行行好，动动小手指，整理一下。
　　秦原意会，打趣地看着她。调皮地学着赵忠祥的播音腔，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的季节。随着湿润季节的来临，干涸的大地上……刘茵羞红了脸，使劲摁着她的嘴，不让她说话。
　　刘茵是个利索儿人，想来在家也是干过活的，不一会儿就弄得干干净净。一切妥当，秦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着。
　　时间一到，走廊里响着脚步声，是军靴踩着水泥地上的踢踏声，刚劲有力。一种自小生成的对军人独有的尊重，让秦原倏地以立正姿势站好，全然没有刚才的颓疲气。
　　这样的场景让秦原忆起了那些站在烈日下被父亲罚站的日子，父亲说，军人的后代也得有军人的样子，所以狠狠地练着她，不留情面。那时，她最讨厌的就是院里面的林皓和峰子，罚站的时候总爱捉弄她。最羡慕的也是他们，天天跟个二世祖一样混着。
　　秦原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父亲这般的严苛，两年前的她是不是就会深陷情伤的囹圄不可自拔，是不是就此随着他们在夜总会和酒吧之间游走，纸醉金迷？
　　“吱啦”一声门开了，边上的刘茵轻轻摇了摇她的手。回过神，门口，先是看见了帽沿，黑边墨绿，中间嵌着一颗闪闪的红星，再是帽沿下那张脸，像刘茵说的确实十足的黝黑却有着十足的味道，最后笔挺的军装。
　　秦原手里浸满了汗，心跳随之加快。她紧紧盯着帽沿下的那双眼，仿佛想看清看透。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靳楚云，你就这样出现了。
　　没有秦原的日子并不好过。学习是一个人，吃饭是一个人，甚至回寝室了还是一个人。今日完成了导师交代的整理讲座资料的任务，陈沃一人从食堂带了饭，早早地回了寝室。恰巧，碰上了正在打扮的丽子。
　　其实也见怪不怪了，每次回去要么空空荡荡，要么散着一股香气叠加的胭脂味。
　　你今天又出去呀。陈沃一边将面盛到碗里，一边问着。
　　说是要带我去京城有名的会所认识认识人。李丽子照着镜子，摆弄着颈上的项链。
　　晚上就吃这个？陈沃愣着点了点头，我现在闻到这个芝麻酱的味道就恶心，一股便宜货的味儿。
　　陈沃没想到，丽子的世俗更甚从前，心生厌恶却又可怖。金钱可以腐蚀一个人从装点的皮肉，深入骨髓，最后到支离破碎的灵魂。
　　这时，手机响了，丽子的。在楼下啦，哦，丽子听着电话看向在一旁的陈沃，是有些生气地看着，确定？没有，没有，不会有问题吧？讨厌，矫揉造作地挂了电话。
　　陈沃气着吃着面，丝毫没有察觉丽子在边上。
　　生气啦？陈沃惊了一惊，摇了摇头，不说话。
　　刚刚是玩笑话，也当真，你是不是太计较了？看着丽子真诚的眼神，陈沃心下自责，可能是见过场面，调侃腔用得多了，仅仅玩笑，自己可能小气了。
　　好啦，总归说着，都是我不好，惹我们家沃沃生气了。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去吃饭，就当给你顺顺气。陈沃随即摇头，犟着不肯。
　　丽子突然严肃了，沃沃，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虚荣的，你不说我也知道。看不起为了点钱就那样巴巴赖着人家。可是人家确实对我好呀，好吃好穿地供着。秦原从小就是那样过着的，所以她不明白。而我们都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啊，难道你也不明白？她越说越带劲，你都不知道他们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凭什么怪我。陈沃的愧疚更加深了。
　　你今天就跟着我去看看，看完之后，要是继续看不起我，我就认了。丽子一副决绝的表情，陈沃的心顿时软了，是的，她一直疑惑，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魅力，让丽子成了这样，或许今天去了就能得到她答案。
　　她应下了，随着丽子出了门。那散着芝麻酱味儿的面已经坨了，不再有那番恶心的气味，却开始露着恶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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