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嘘风雨之一——缘

作者:c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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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六岁就跟着阿隽跑江湖了!”
      苏榕坐在风雨堂的正厅,翘着腿对柜台前拾掇的半夏说着话。
      半夏不语,堂前坐着个老妇,正等着她抓药。
      “蛇苦胆,川贝母,枇杷叶,桔梗,薄荷脑,还有一钱半夏。”她将这些包在一张纸里,用绳捆好,递给老妇。
      “那时可真是快畅!”苏榕继续说道,“整天骑在马背上,游山玩水,花了一年时间从杭州到这幽州来!”
      半夏停了手里的活,笑笑道:“其实一个月就到了,是你累着你哥了,居然走了有一年久!”
      苏榕厥厥醉,不以为然:“阿隽可不会烦我!”
      半夏抹了抹手,笑着走出来:“是啦是啦!你哥疼你上了天!”
      “那道没有。”苏榕转过眼睛瞟一眼,又说,“学工夫那会儿,他可是一顿鞭子没省下!”
      “那还不是为了你好,省得你以后给人欺负了!”
      苏榕转转眼珠子,说:“有阿隽在呢,谁来欺负我!”
      半夏白她一眼:“你傻啊!你哥就不用娶妻?再说你也不嫁人了?”
      苏榕突然机灵一笑:“夏姐,你要做我嫂子多好!”
      “瞎闹!”半夏瞟她一眼,既而又问道,“你道说说怎么个好法?”
      “瞧病不花诊费,吃药不用药钱,就连生娃娃也用不着请稳婆了哈哈!”
      半夏两个指头过去扣在她头上:“当心说错了话,哪天我下副将军药死你!”
      “哎哟!”苏榕揉着被扣疼的地方,“下手还真是重啊!我哥可不敢要你!你得弄些化淤膏给我抹抹!”
      “就你娇贵!要找自个找去,我可没闲工夫了!”
      苏榕放下手,“急什么呢?有事?”
      “约了人了。”半夏转过身去,理起柜台来。
      “谁?欧阳家的?”苏榕急急站起来,跳到半夏跟前问。
      半夏点点头:“你这么着急是做什么?”
      “阿隽今天可从济南回来,你不等他了?”
      “生意也不会等我!再说,你家阿隽什么时候见不到。”
      “又岂止是做生意!”苏榕嘟哝道,“我看不出两个月,你就要被欧阳家的给钩了去,再做不成我嫂子了!”
      半夏抄起鸡毛掸子朝苏榕胳膊上敲去:“我该找块膏药把你的嘴给封起来才好!”
      苏榕撇撇嘴躲开。
      半夏拐出柜台,正好撞上迎面来的一个男子。
      半夏举起手扇了扇,朝那人说:“一股子甜香味!你这是从济南回来,还是从销金窟回来?”
      苏隽呵呵一声,走到厅里坐下,说:“你可猜得正着,我这就是从济南的销金窟里回来的!”
      半夏挑挑眉:“那地方去多了,小心生个儿子马鞍鼻!”
      苏榕也出来,朝着兄长走去:“阿隽也真是触霉头,一回来就看见夏姐这般巴辣相!”
      半夏却懒得去理会他俩,望望天说:“时间差不多了。既然你俩都没事,就替我瞧瞧店子。我得去会会欧阳。”
      “见他做什么?”苏隽眉毛一挑,问到。
      “做生意。”半夏说着走出去。
      “做生意?”苏隽见疑,便又转过头来问妹妹。
      “说是欧阳这阵子从南边进了批药材来,压着价钱还没销出去,这不找了夏姐去谈。”
      “真是这样?”
      “谁知道呢!”苏榕习惯地嘟哝着嘴,“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眨眨眼睛,挑起眉毛朝苏隽说:“要是想讨夏姐做我嫂子,可得抓紧喽!”
      “呵呵算了吧!”苏隽笑笑,摸了摸妹妹的头发,“你哥我可消受不起!”
      “哎哎!”苏榕叹气走到柜台前,“怎么一个个都那么……”
      苏隽摇摇头站起来:“随缘,随缘。”他说着走出去。
      “……要是闲着就替她守着,我可是得回去睡睡了,赶了两天的路……”

      “岭南的三七,五两银子一石,现而今已是极致了!”
      半夏端起白瓷杯,抿了一口茶。
      对座的欧阳却摇摇头:“怕是少了点吧,颜姑娘。从岭南到幽州,何止千里地啊!”
      半夏不以为然:“要说三七,在当地也是一拾遍野的东西,值不了几个钱。再说,由漕运一路送上来,凭你欧阳的本事,也缴不着多少税钱。我也不是外行,五两,已是极致了。”
      欧阳无奈的笑笑:“颜姑娘,五两一石,你让我一家老小怎样过活啊!”
      半夏噗一声笑出来:“欧阳,你莫愚我!”
      欧阳一脸无辜:“我怎么愚你啦?”
      半夏白他一眼:“你一家老小?你哪来的一家老小在幽州?况且,这些年来你吃的那些利钱,够你养个几家子的啦!”
      欧阳又笑,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相:“莫说了莫说了!再说下去,我老底都让你给揭了,还做什么生意?”
      半夏于是闭上嘴,又喝茶。欧阳却一双眼睛盯着她,半晌不见她出声,终于让步:
      “好罢,五两便五两!这回你可吃了我的老本了,半夏!”
      半夏放下茶杯,眉毛一挑:“不见得吧?就算五两银子,恐怕你也抽了至少两成去吧?”
      欧阳笑着摇头:“真是不留情面!”
      半夏也笑:“我可也是小本经营,经不起你任意盘剥。况且,作生意嘛,讨价还价也不是什么坏事!”
      “好罢好罢!”欧阳转而又说:“这次我这里还有两株灵芝,你要不要?“
      “拿来我瞧瞧先再说罢!”
      “半夏,我在再势利也蒙不了你啊!”
      半夏又白了他一眼,半晌说:“无奸不商啊,欧阳!我姑且信你一次,你要多少?”
      欧阳笑笑,端起茶杯来却不说话。
      “十两?”
      欧阳摇摇头。
      “三十两?”
      又摇头。
      “五十两?”
      欧阳还是不语,笑得有些高深莫测。
      半夏有些懊恼:“欧阳,你莫要耍我了!”
      欧阳放下茶杯,突然有些好笑的说:“我那里耍你了,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半夏没好气的说:“那你倒是明明白白说,多少钱?”
      “一文不收,算我送你!”
      半夏有些吃惊,既而板起脸:“这又算是什么?”
      欧阳不语。
      “套交情,买人脉?”
      “呵呵!”欧阳一笑。
      “不说清楚,我还是不收的好。”半夏将茶杯一推,板着脸说。
      “这可怎的说?”
      “不清不白的东西,我从来不敢收。”
      “半夏啊半夏,难得我慷慨一会,你居然是不领情!”他摇摇扇子,说,“那好吧,你就意思意思,一两银子可以了。”
      “你折杀我!”
      “那好,这药可是长在洞庭君山的峭壁上,老实价,你得出一百两。”
      半夏眨眨眼,说:“欧阳,你这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啊?”
      “所以,我说是分文不取。你要是不要?”
      半夏喝口茶,半晌朝欧阳说:“好。明儿个你让人给我送来,连着三七,共是一百五十两,我给钱!”
      欧阳哑然,半晌摇摇头说:“这年头,买个人情也难!”
      “你当我是痴人!这会受了你的好处,你后还不处处受你克扣?”
      欧阳无奈,只得摇头。
      半夏看看天,半轮残日沉在地平线上。
      “不多说了,明天记得差人把药送过来。我得走了。”
      说着她站起来,向楼下走去。
      “半夏!”欧阳突然急急站起来,叫住她,“先别急着走,生意谈成了,好歹吃顿饭啊!”
      半夏却是头也不回:
      “改天再说,今天可是不成了!”
      说着,人已走在楼。欧阳从楼上窗户看出去时,半夏已经拐过了街道的转角。

      日里,半夏站在柜台后,细细清点欧阳差伙计送来的药。
      伙计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半夏在麻包里拣着药翻看。
      “阿全,这次的药是哪里进的?”半夏抓起一块三七嗅着问。
      “呵呵,”伙计一笑说,“是先生日前自个下南边进回来的。怎么,有问题?”
      “不,没什么。”半夏说,心里想,这回欧阳原来真的亏大了。
      她将手抽出来拍了拍,再将麻包一一捆好,伙计将拎着的一个帛布包着的盒子递给半夏:“夏姐,这是先生给你的。”
      半夏看一眼接下来,还没打开来看就听到门外一声唤:
      “夏姐——”
      “人还没到,就先嚷嚷开了。”半夏头也不抬的说。
      苏榕凑过来,看见盒子,转过头就问伙计:“阿全,这是什么?”
      伙计给姑娘一问,顿时脸变得通红,挠挠头说:“不清楚,我们先生给夏姐的。”
      “欧阳?”苏榕瞪起眼珠子,又问,“夏姐,欧阳给你什么东西啊?”
      半夏不理会她,将盒子打了开。
      “灵芝?”
      苏榕叫出来,伸手去摸,却“啪”的一声被半夏打落了手,只得吐吐舌头。
      半夏将盒子举高嗅了嗅,又轻轻摸了摸,既又立刻将盒子盖上。
      抽出两张银票递给伙计,半夏说:“阿全,你告诉欧阳,下次有什么别掖着藏着,要不是做生意,我可不会让着他。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他自己。”
      伙计接过银票,笑着应:“好……那,夏姐,苏姑娘,我就先走了。”
      半夏点点头,看见苏榕瞪大眼睛看着自己。
      “一百五十两?”
      半夏瞟她一眼,点点头:“是株上好的灵芝。”
      “夏姐,你那里来的钱?”
      半夏低头拾着柜台,说:“偷的。”
      “啊?”苏榕大叫,“你骗我吧!”
      “那抢的。”半夏又说。
      “你耍我啊夏姐?”苏榕激动,倾向半夏。
      半夏回过身,开始将麻袋里的三七往药柜里装;“你也知道既不是偷的又不是抢的,那还问个什么?”看了眼愣在一旁的苏榕,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帮我。”
      “哦!”苏榕这才回过神来。转身要过去,却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女孩,只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背着个包袱,低着头却又不进来。
      苏榕走过去,那女孩的脸愈发低了,潮红得似云霞。
      “姑娘,您不舒服?”
      那女孩摇头。
      “那您抓药?”
      女孩又摇头。
      苏榕好奇了,问她:“那你来这干吗呀?”
      女孩听出苏榕语气里似乎有不耐烦,急忙抬起头来,却又看见半夏波澜不惊的一张脸,话顿时说得结结巴巴:“我……我找人。”
      半夏看她一眼,说:“进来说吧。”

      “你找阿隽?”
      半夏将茶水刚端上来,就听到苏榕情急之下的大叫。
      女孩红了脸,点点头。
      半夏心里莫名一震,也不知道什么情绪,她瞪了苏榕一眼,坐下。
      “阿隽是在哪个销金窟里遇见你的啊?”苏榕问到,那女孩顿时又羞又恼的抬起头来,瞪着眼睛看苏榕。
      “好了阿榕!”半夏喝了她一句,转过头去问女孩:“姑娘是哪里人?”
      女孩平静了一点,回答半夏说:“济南人。”
      “怪不得呢!”苏榕又叫一声,“原来阿隽是夹着枝桃花溜回来的呀!”
      女孩顿时又红着脸低下头去不说话。
      半夏喝口茶,想不到苏隽居然回沾染上这样的女孩。
      “姑娘,你找阿隽有什么事?”
      女孩抬起头来,半夏这才看清她眉清目秀,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们是……?”
      “我是阿隽的妹子,你旁边这个是我嫂子!”苏榕冷不防冒出一句来。
      半夏两跟指头扣在苏榕额头上,对女还说:“你别听她胡诌,我是这风雨堂的大夫。”
      “你是怎样认识阿隽的?”苏榕问。
      女孩又低下头去:“苏公子他……他在济南救过我……”

      半夏心里一片澄然,原来阿隽跑一趟济南,居然牵扯出这么多的风月来。
      这姑娘本姓杨,父亲原是南方迁去济南的官吏。老来得女,便离了任颐养天年。女儿年方二八,生得人见犹怜,惹得地痞流氓手痒心更痒,于是就在这小姐去庙里的路上生起是非来,好在苏隽恰巧遇见,便顺手替人解了围,那小姐便千恩万谢,又望见苏隽一张俊脸,更是顿生情愫,得知苏隽住在幽州,居然辞书家人,径直上了幽州来找。
      听着原委,半夏心里不由冷笑几声:“这般情景,阿隽定是不会留恋什么的,但这女孩也煞是可怜了。”
      “你就这么跑了出来?”苏榕瞪着眼睛问女孩。
      女孩点点头,眼睛顿时泛出晶莹来。
      半夏知道她想家,便转了话题:“但是,阿隽一时可能也回来不了了,姑娘打算怎么样?”
      想到生计问题,女孩一时也急上来:“我……还没想好。”
      半夏想了一会,说:“那么,你就先在我这儿住下,等阿隽回来了再说?”
      女孩点点头,算是谢过。
      半夏于是将女孩领至后院安置好,这才回到前厅,对苏榕说:
      “你家阿隽,果然是桃花漫天飞啊!”

      “你居然将她留下?”
      城北三进的院子里,苏隽不可思议的对半夏说,苏榕则坐在一旁不语。
      半夏瞟他一眼:“那你要我怎么,硬生生赶人家出去?要不,直接送你这儿来?”
      “半夏!”苏隽又气又急。
      “再怎么样也是你惹的祸,弄得人家小姑娘情窦初开,寻上门来却要将人家一脚踢开!”半夏讽道。
      “我惹她?”苏隽急得跳起来,“我哪里敢惹她,你知道她那个爹是什么人?”
      “什么人?”
      苏隽张开口,却又闭上:“没什么,你不用知道。”
      “既然没什么,那你总得给别人一个说法!”
      “说什么?是我一时好心救了她,人家就要来以身相许,我还能说什么?”
      “这么说,你是答应人家了?”
      “半夏!”苏隽大叫,脸上夹杂着激动与愤怒。
      “我根本就不该救她才对!我本应该看着她给那群流氓拖了去!”他突然咬牙狠狠的说。
      “啪”一声,半夏一个巴掌抽在苏隽脸上:“你就这般狠毒?人家也没对你死缠烂打你居然这般口舌不留情,我要是那姑娘,非得气死自己才好!”
      苏隽一手覆上被巴掌扇过的脸,一边瞪红了眼睛转过来,一字一句的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她?我家当年在杭州怎样,我跟阿榕又怎样,一路躲着追杀从杭州逃上幽州来的?还不是因为她那个好心的爹!”
      半夏手震了震,一直在一旁不言不语的苏榕也站起来,搂住苏隽的胳膊。
      “我爹当年在杭州任上,谁人不言是个好官?可是他一个小小漕运使居然诬陷我爹,说他私藏军粮,贪赃枉法!”
      “半夏,你不知道我爹,他生性桀骜,坐在家里等着上面的人来查,他光明磊落,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是,那些人果真在粮仓里搜出了那些粮食!天知道那是谁给偷偷运进去的!”
      “我们一家就这样被软禁起来,等着被押解上京。一天晚上,我被烟熏得醒过来,发现四周是火光冲天!我什么都不想,冲到隔壁,拉起阿榕的手就往外跑.那天晚上出奇得厉害,平时那些兵士守得水泄不通,偏偏那天晚上一个人也没有。我们只能看着自家亲人,被大火给吞噬!我爹他一身清廉,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个畏罪自杀的罪名而已!”
      苏榕紧紧拽着苏隽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苍白。苏隽双眼通红,对半夏说:
      “全是哪个道貌岸然的漕运使!可我偏偏去救了他那个倒霉的女儿!”
      半夏没想到苏家兄妹有这样一段国王,震惊不小。她看着一向大大咧咧的苏榕居然咬得嘴唇泛白,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姑娘,当初不过是个孩子。”
      “阿榕也是个孩子!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她才有六岁!”
      “……”
      半夏看着握在一起的兄妹俩,百感交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落了一片下来,半夏看到,知道盛夏不再,秋风要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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