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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接下来的几天，贺羽每天早起就往天意殿报到，在茶房待上一整天，傍晚时分游魂似的飘回云霄院。每每晚饭吃到一半直接趴在桌上睡着，苏扶留看得心疼极了，却也不能阻止。
这是每一个想要正式融入灵界的御灵者都必须经过的一道考验，所谓的拜师茶，与其说是敬给云岭的，倒不如说是敬给云岭所代表的整个绮叶庭。
新生的御灵者以自身灵力为清泉，永远保护灵界的诚心为茶叶，向绮叶庭奉上誓约之茶。灵物使御灵者获得强大的力量，御灵者以这力量保护灵界，反之灵界也向御灵者提供庇护，缔结茶约之后，御灵者在约定之地的范围内将受到绝对庇护，就算是庭主，也不能随意伤害对方。
因此，这杯茶可不是这么容易沏成的，这等于御灵者加入灵界的审核书，要是写得不够好看，灵界可不会这么简单就接纳他。
“最……最后一杯……”
第五日傍晚，夕阳余晖照进茶室，贺羽有气无力的倒在茶炉旁，脸色憔悴直翻白眼。
他单手托着个茶盏，红澜接过，合眸轻嗅茶香，末了，点了点头：“有那么点意思了，不过还不行。”
贺羽哀嚎：“感觉身体被掏空……”
红澜面无表情，却轻轻摸了摸贺羽的脑袋：“你的资质不错，照这个进度，再有两天就差不多了。当初苏师弟可没你这么省心。”
听到苏扶留的八卦，贺羽稍稍提起精神：“苏扶留咋啦？”
红澜回忆起往事，眸中也多了一丝笑意：“狂龙怒灵气锋锐无坚不摧，他又正是最恣意张扬的年纪，光是练习如何不震碎茶具就花了一个月。拜师之后，青宣骗他说以前弄坏的茶具要补赔，他信以为真，又不肯跟家里要钱，偷偷翘课跑去打工……后来考试没考好，老师去家访才被拆穿，挨了一顿好揍。”
贺羽哈哈大笑，笑完了，问：“苏扶留现在住在这里，那他的家人呢？”
红澜回答：“他们只是普通人，当然待在人界。其实接你过来之后苏师弟才搬过来，之前一直在国外念书。”
贺羽问：“那他家里知道灵界的事吗？”
红澜摇摇头：“御灵者不得向普通人类透露灵界的存在，就算偶然被人类发现，也要抹去他们的记忆。不过灵界不会限制御灵者在人界生活，只是严禁对普通人滥用力量。”
贺羽吐了口气：“听起来灵界还挺开明的。”
红澜浅浅的弯弯嘴角：“毕竟御灵者都是人类，有父有母，甚至成家有了子女的也不在少数，灵界顺应天伦，不会去强行拆散御灵者的家庭的。”
贺羽点点头，忽然问：“那澜哥的父母也是普通人类？”
“不……”红澜的目光微微闪了闪，“……我的母亲是御灵者，父亲是普通人。”
贺羽惊叹：“哇，就说澜哥你怎么长这么帅，原来是混血。”
红澜嗤一声笑了，又听见贺羽问：“那你的父母现在住在灵界还是人界？”
笑容淡漠下去，红澜的语气仿若淡雪，苍白微冷：“鬼界吧，如果有的话。”
贺羽一愣。
红澜说：“我十六岁的时候，他们被人杀害了。”
稍稍停顿，他的情绪转入寒冬：“凶手，是御灵者。”
这一天，照常来接贺羽回家的苏扶留发现，心上人一路上不仅脚底打飘，还像有心事似的不时出神。
吃晚饭的时候贺羽难得的没有秒睡，用过饭，他叫住苏扶留：“……我听说灵界现在不大太平？”
苏扶留迅速反应过来：“师兄告诉你的？”
贺羽点点头，抬头一看，苏扶留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抱住贺羽低声道歉：“学长，抱歉，本来不应该瞒着你的。但我怕太早告诉你，反而会让你胡思乱想，耽误你修行。”
贺羽耳根微热，不自在的推开他：“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哦。”苏扶留顺从的放开他，坐下从头讲述。
自从上古时期那场造成灵界分成三十六庭的大动乱平息之后，灵界再也没出现过统一的领导者。三十六庭各自为政，对待御灵者的态度也各不相同。大多数放任自流，但也有要求其下所属的御灵者与人界断绝来往的。甚至有几庭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只接纳灵界出生，由先代御灵者生育的，天生就带有灵力孩子，而对没有资质的新生儿和人界新觉醒的御灵者置之不理，甚至加以迫害。
由于仅仅禁止向普通人出手，高阶御灵者对低阶同道的迫害却不在此列。这种情形逐渐恶化，一部分庭主看不下去，逐渐开始向人界觉醒的新生御灵者伸出援手。
苏扶留说：“开始的时候保护势力一度占据上风，直到五年前，这一代‘墨痕’的御灵者出任华香庭主。华香庭一直是‘净化灵界’派的主要推行者，这一代‘墨痕’容衍云更是上一代七通玄之一，有号令三界之能的令旗‘千军’的御灵者和灵物结合诞生的后代。”
贺羽做了个“卧槽”的口型：“和灵物的后代？”
苏扶留苦笑：“对，你没听错。净化派认为灵物才是世间最神圣的存在，御灵者只是灵物的奴仆，一直致力于净化灵界‘肮脏的人类血统’，包括他们自身的。容衍云出生后几乎是立刻引起了‘墨痕’的共鸣，他也是历任‘墨痕’中除了初代以外最强大的一个，准确来说是如今灵界最强大的御灵者。”
容衍云成为庭主后，华香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崛起，净化派势力迅速壮大。
敌对势力虽然壮大，但保护派也一直在努力。直到上一代绮叶庭主，也就是云岭的兄长，七通玄之一，拥有衡量天地准则力量的量尺“天道”的御灵者云恒陨落之后才真正衰落。
那一战最末，云恒生生被一个没有灵物的小姑娘夺去“天道”的控制权，生生死在了于自己几十年间形影不离的灵物手上。
至此，三十六庭才明白，灵物和御灵者之间的融合并不是绝对忠诚的，只要有另外一个和灵物的共鸣程度远远高于御灵者的存在，灵物就可以被剥夺换主。
那个小姑娘，正是华香庭多年悉心培养出来，专门为天道准备的御灵者，契合度远在云恒之上。
至此，不少生怕自己的灵物也被剥夺的御灵者纷纷倒戈向净化派。保护派人手大量流失，终于负隅顽抗的几个庭主迫不得已，只好借助灵界的庇护选择闭庭不出，毕竟有茶约在，净化派也不可能硬闯进来。
苏扶留一向爽朗的表情染上阴霾：“容衍云的野望是重新统一灵界，别的灵物倒罢了，七通玄他是一定会掌握在手中的。如今除了你我和还没有合适御灵者的‘千寻’、‘千军’，其他的都已落入华香庭的掌握。”
苏扶留八岁时觉醒成为狂龙怒的御灵者，当时订下茶约的其实是苏家所在的W省的文月庭。
天道事发之后，身怀二等灵物的文月庭主在恐惧下，主动将苏扶留献给容衍云以求自保。不料苏扶留和狂龙怒的契合度远高于华香庭准备的人选，对方夺灵失败反噬而死，苏扶留化为金龙杀出华香庭，最后灵力用尽，恰巧坠落在Z市和H市交界的荒山中，被察觉到血腥和怨气而来的红澜捡到带回了绮叶庭。
苏扶留告诉贺羽：“师兄的母亲出身华香庭，却与普通人恋爱结婚，被净化派视为叛徒而惨遭毒手，师兄因为有绮叶庭庇护逃得一命。青G……宣本身人界觉醒的出身就决定了他与净化派势不两立，云岭师父的兄长命丧于华香庭之手，我嘛你刚刚也知道啦……”
他露出令人暖心的微笑，身形一瞬间仿佛变得高大了几分，让人无比安心：“幸好八灵殿每年的入口变换不受人力控制，我们才能及时从清梧凤音的变化察觉到学长的觉醒，赶在华香庭发现前找到你。”
他双手握着贺羽的手抵住额头：“发现清梧凤音的御灵者是学长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害怕极了，万一你被发现了，万一我没保护好你……我当时甚至想干脆去把凤音偷出来送给容衍云算了，这样起码学长不用来灵界，不用面对这些危险的事，在人界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但我还是贪心了，想到学长在人界，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遇见我不认识的人，经历我不知道的事……稍微想象一下，就觉得好痛苦，痛苦得快要窒息了……”
深深的凝视着贺羽，苏扶留微笑着，仿佛信徒仰视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神明，卑微而虔诚：“把一无所知的学长带到这个世界……要恨就恨我吧……不要离开我，不要去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可以吗，学长？”
璀焰飞舞，光芒闪烁仿若泪珠飞散。
贺羽长久的沉默着，在苏扶留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突然伸手捏住了对方脸颊，分别往两边拉扯。
苏扶留口齿不清的挣扎：“携……携长……？”
贺羽大声说：“事！到！如！今！告诉我这些之后再提出这种要求，你指望听到什么答案？！再说，就算你让我去思考什么净化派保护派之间的斗争，灵界的事我一个新人也搞不懂啊！苏扶留，我问你！”
他松开手，苏扶留来不及揉脸，立刻说：“嗯，学长说吧。”
贺羽问：“那什么净化派是敌人，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对吧？”
苏扶留点头：“对。”
贺羽问：“绮叶庭绝对能保证我的安全，是不是？”
苏扶留回答：“是。”
贺羽问：“你带我来灵界，并不是想害我，对不对？”
苏扶留猛摇头：“我绝对不会伤害学长的！”
贺羽问：“你觉得你愧对我，会保护我的安全的，对不对？”
苏扶留犹豫了一下：“对……但我想保护学长，并不是因为愧疚……”
贺羽笑了笑：“我知道啊，你喜欢我嘛。”
苏扶留脸颊泛起薄红。
贺羽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低头，在对方脸颊上亲亲落下一吻。
苏扶留像受惊的兔子似的一跳三尺高，反应过来，捂着刚刚被亲过的地方整个人滚成一条烤龙。
“学、学、学、学长……”
贺羽冷笑：“谁是你学长，我们认识吗？”
苏扶留一脸空白：“诶？”
从座椅上站起来，贺羽走上前，揉揉那比他高半个头的金色脑袋：“叫我贺羽，笨蛋。”
苏扶留愣愣的：“贺、贺羽……”
“嗯，乖。”贺羽打了个哈欠，感觉视线开始模糊，“……不行了我快秒睡了，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我得去床上缓缓……”
苏扶留反应过来，忘记了害羞，跑过去扶住那摇摇晃晃的人影：“贺、贺羽，小心脚下，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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