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中仙

　　炎炎夏日里楼上却门窗紧闭，挂着厚厚的窗帘，里面暗沉沉的，所以点了几根蜡烛，就更加热了。
　　曹杰和小曼都不再是凡人之躯，承受能力要强得多，饶是如此也一进来就暗暗运用法力为自己创造一个更舒适的小环境。
　　曹杰又再次对小曼使了个眼色，一串串珍珠缀成了珠帘后传出几声咳嗽，一声比一声困难，象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气死人了，又……”曹杰铁青着脸掀帘而入。
　　彦斜靠在梨花木嵌螺钿拔步床边，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雪白的亵衣前襟上染红了一大片。他正用丝帕擦试嘴角的血污，瘦得手背上的骨骼清晰可见，而皮肤却是病态的透明的白，看得见里面的毛细血管。
　　小曼忙施了个法术把血迹祛除，又跑出去端出药来。
　　曹杰指着地上的剪纸小人气得发抖：“你总是这样！稍微好一点就把我的法术破了，然后就不知死活地想要把龙玦取下来！你……你就不能安生点吗？三十二年了，够了！试过这么多次，怎么就是不死心？”
　　“三十二年了，所以说已经拖得太久了啊！”彦放下丝帕，下巴尖尖，黑眼睛显得更大了，很憔悴，却不再掩饰眼中的精明、睿智和坚定。
　　曹杰深吸几口气，象个老太婆一样重复着说过多少次的话：“我们已经试过所有方法了，既然取不出来就是天意，不是吗？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你答应程掌门的事做到了，总不能要你生生世世保住他们吧？水月仙境失去了程掌门和龙玦，但魔族也分裂了，大家在一个那什么来着……对，起跑线上，是他们自己不争气，怨得了谁？”
　　好几次彦要打断他的话，可曹杰根本不给他机会，只好闭目养神，等他全都说完了，才说：“并不是水月仙境无能，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我们……咳咳，蓬莱岛能有今天也不是我的本事，全靠了龙玦……所以我才要把龙玦还给他们呀！”
　　曹杰决心这一次彻底解决他的心结，搬过来一张太师椅，坐在床边说：“你把回家的机会让给了程立雪，程立雪是水月仙境的掌门，所以说不是你欠他们的，而是他们欠你的才对。好吧，就算是你答应了程掌门看护住水月仙境，可你已经做到了呀！为了救他们，你吃足了苦头又有谁会知道？人仙魔鬼妖里有哪一个能成功戒除了五石散？如果不是你救了他们，龙玦早就落入魔族手中，水月仙境也不存在了，所以说接下来的事完全应该由他们自己面对。”
　　小曼也握紧小小的拳头说：“对，这锅我们不背！”
　　桌上红光闪烁，一个冷硬的声音说：“三八……”
　　彦变了脸色：“叫谁三八？”
　　“好吧，不叫你三八，老三十八，这总行了吧？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从哪里来的，你总是我的儿子，你赖不掉的，不是吗？”
　　发现彦不喜欢被叫做“三八”，于是他偏偏要这么叫，等把彦激怒了再改口也不迟。他已经成了囚徒，堂堂魔王这些年学会了能屈能伸，却总想着占点嘴皮子上的便宜。
　　“说！”
　　“你知道什么叫做胳膊肘往外拐，什么叫里外不是人，什么叫自作自受，损人不利已吗？”魔王语气诚恳，说的话却尖酸刻薄。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跟彦提鞋都不配！”曹杰顺手给掌门玉佩做了个隔音结界。
　　彦咳了两声：“小杰，别把我说得跟英雄一样，我不是，我只不过是在补我自己捅下的篓子。如果不是我想回家，就不会处心积虑上缥缈山……接下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每次彦说到这里曹杰就无言以对，只能在心里叹息造化弄人。
　　小曼怯怯地问：“可是没有了龙玦，蓬莱岛怎么办？”
　　彦沉默好了一阵子：“也许能让蓬莱岛和水月仙境合并，这样就可以……”
　　曹杰腾地站了起来：“绝不行！那里的仙人们恨你入骨，他们不会答应的，除非你死！他们想要对你怎么样，我也不会答应！”
　　“我没有关系，本来就是一个错误，我不该来这里，也许死……会是一条回家的路，只是我想要死得值得，死得安心。其实可以把心剜出来，还给水月仙境，可我毕竟还是舍不得，还是不放心。”
　　“糊涂！”曹杰在屋子里走过来，走过去，“十数万生灵，你一句不要就送人，我可做不到！以后也切莫提起！以我们的实力比现在的水月仙境强得多，只怕我们肯依附，他们也不敢接纳，还会怀疑是存心吞并他们。是的，最好的法子是把水月仙境并入蓬莱岛！对，这本来就是程掌门的预言！”
　　彦抚额：“小杰，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野心了？”
　　曹杰顿住脚步，突然眼眶泛红：“我才没有野心，每天累死人了，我……我只是不想你死，不想你那么疼，我想我们大家永远在一起！”
　　彦已经显出疲态，小曼忙扶着他躺好。
　　彦看着床上方绣着青莲纹的布幔，心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喃喃念着：“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
　　这是彦在那个世界学的大道理，曹杰总是无法反驳，又头疼又烦躁，突然瞥见掌门玉佩红光闪烁着，表示魔王有话要说。
　　闪啊闪的，闪得人心烦，曹杰抄起玉佩就要塞进书桌，又想了想解除了隔音结界：“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不过要是再胡说八道就把你关起来，不跟你说话，也不让你听见，憋死你！”
　　魔王气得磨牙：“你这可恶的凡人，第一次见你时还哭哭啼啼，如今当了官，抖起官威来了！”
　　曹杰懒得跟他碎嘴，打开了书桌抽屉。
　　“别！”魔王连忙说，“你们不是想知道宝琴的下落吗？”
　　彦忙撑起身子问道：“你肯帮我们算了？”
　　“除非……嘿嘿，除非把我给放了！”魔王变成了老油条。
　　彦很失望，他向来瞧不起占卜算卦，便一直没有上心，这些年为了取出龙玦无暇分心，又不能上水月仙境问水芙蓉，所以至今不知道宝琴有没有投胎转世，也不知道她到了哪里，生活得怎么样。
　　窥破天机不是小事，没有几千年的法力根本做不到，除此之外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钻研。曹杰有太多的行政工作，虽然最靠近龙玦法力非同一般，但没有时间做学问，他能文能武，就是不能算卦。
　　实质上整个蓬莱岛上就只有魔王有此能力，可他不肯帮忙，还想借此要胁从玉佩脱身，彦当然不会同意。
　　这件事总是悬着，彦口中没说，心里却时时记挂着。
　　三十年过去了，彦再也没有提起，但魔王是何等剔透，早就记在了心里，还有了算计。
　　“不过——”魔王拖长尾音，吊足了味口，“我还是可以帮帮你们。”
　　“怎么帮？”彦问过后又是一阵气喘，小曼忙把药递过去，彦服了药后才缓过来。
　　“你……”曹杰明知其中必有诡计，看到彦紧张的样子把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魔王道：“我不会帮你算，但可以帮你找一个能算出前世今生的人，他就是伍嵘！”
　　伍嵘的术数比起魔王和程立雪差得太远，但他毕竟算出了彦是“邪魔附体，毁魔之魔”，至少可以提供点线索。
　　一直在旁边不吱声的小曼忍不住了：“那只老鸟怎么可能帮我们？”
　　“可是他已经被玄赶出了妖族。”魔王故弄玄虚地说，“不信，你问问你的杰哥哥？他收集了不少情报，一定知道这件事，只是他不肯说出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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